侍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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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年,四月,吐蕃遣使者献骏马千匹,黄金二千两求婚于天朝公主。
张柬之府坐落于长安永乐坊附近,坊内几个独立小院连成一片,坊的中心是一个小花园,虽小,景致却格外可观。春意盎然,既没有夏日
炎炎,也不再春寒料峭,气候十分宜人。府中的丫头们身着鲜艳的春装,格外亮丽。
张府有一厅三院,前面的大厅用来会客,厅后的主院是主人张柬之居住的,张柬之年逾八旬,身体仍然硬朗。东院是张柬之长子的居所,
西院是其次子的处所。
府上的丫头早晨起来用晚饭,便要准时服侍各院主子起身,伺候用膳。因为张柬之要早朝,因此府中的作息时间很早,丫头们为了多睡一
会儿,尽量缩短吃饭的时间,因此,她们吃饭的速度可见一斑。
这日,天还未亮,东院的小厨房里,几房大丫头已围桌而坐,边吃边聊,说些闲话作为一天的开始。张柬之长子的续弦的贴身丫头抚琴便
开了口,“我听大夫人说,今年宫中又有了新花样,许多公主贵妇都已经穿戴上了。”二房的丫头柳绿显然没抚琴有地位,消息也不甚灵通,一
听,便好奇起来,“是什么?贵妇都穿戴上了,肯定是新奇的紧了!抚琴姐姐快说来听听嘛!”
抚琴一脸得意之色,脸颊上一颗血痣格外扎眼。“知道么,是从皇上那传出来的呢!叫‘束腰’,将腰腹都束起来,小腹一点都看不出来,腰
就显得更细了。最最新奇的是将胸部往上推,形状很好呢!”
其他丫头一听,都好奇起来,要知道,不论在什么时代,爱美总是女人的天性。七嘴八舌的问抚琴。抚琴放下筷子,环视了一周,才道:
“那束腰可不好得呢!听说是皇上身边的新红人想出来的,做起来很费番功夫。只有皇帝陛下、太平公主和上官昭容才有呢!其他贵妇是从宫
中私传的样子做出来的,虽不及正品,但也有模有样了。”其他丫头都哄笑起来。
谈笑间,从小门里走进一个水蓝色衣裙的丫头。个头不高,却很是丰满圆润,半长不短的头发,盘了个小髻,耳下留了两缕头发披在肩上
,一张鹅蛋脸,圆圆的杏眼,小鼻子,只是嘴很大,嘴角扬着,似乎随时准备大笑一般,两个梨窝深深的嵌在脸颊上。只是在右额角,一条疤
痕却不应景的爬在那。这丫头虽称不上美艳,却是说不出的可爱。但似乎刚刚睡醒,没精打采的踱进厨房。
众丫头瞄了她一眼,都有轻视之意,谁也不理会她,径自兴高采烈的聊着。水蓝衫子的女孩也不以为意,自个找了个位子坐下,端起饭碗
,似乎在她拿起饭碗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神采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手中的筷子如蛟龙般在盘间游走,而那些丫头因为刻意漠视她的存在,或是
因为今天的话题的确很吸引人,谁也没有注意餐桌上的饭菜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抚琴姐姐,那个红人是谁啊,能想出这样的点子?”一名好奇丫头问道。
抚琴得意一笑,道:“这位红人可了不得呢?今年年初陛下去终南山赏梅,竟遇上刺客,是个宫女仅凭一根梅枝护了陛下周全,四名刺客
三死一伤,她专门留下一个活口,想从他口中探知底细,结果那名刺客服毒自尽了。而那名宫女因救驾有功,便御前侍奉了。据说是为了她行
动方便,陛下特许她著男装佩剑,贴身服侍呢!见过她的宫女太监,都称赞她玉树临风,英气逼人,一丝女孩娇气都没有,竟似个十足的男子
。所以呀,这个‘红人’就厉害了,有人说啊,她本就是男子,只是怕两位张大人吃醋,才谎称是女子的。否则,谁见过哪个女子有这般高强的
武功?反正,我是没见过的!”
其他丫头一听,更来了精神,都讨论了起来。
水蓝衫子的丫头摸摸肚子,嗯,吃饱了,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
衣裙丫头说得兴起,一个问:“那她叫什么名字啊?”
抚琴想吊她们的胃口,“她呀——”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有了成就感,才道:“来头不小哦,说是个外族人,复姓慕容——”
“呀——”一个丫头惊呼。
抚琴吓了一跳,骂道:“你这个没心肝的,像吓死人么?”
那丫头一脸委屈,指着一桌子杯盘狼藉,“姐姐,快看!”
抚琴一看,这才回过味来,喝道:“侍棋,你这个臭丫头,赶明儿跟大夫人说,把你调去洗衣,看你还有胆子这样吃么——”
可惜,名唤侍棋的丫头早走得远远的了。侍棋听着抚琴歇斯底里的大吼,偷偷笑着,梨窝荡开,满脸的喜气,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
你们又不吃,还不许别人吃吗?要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是的,一群三姑六婆,天天就知道嚼舌根,烦不烦啊!今天还嚼到皇帝
身上去了,也不怕丢了吃饭的家伙!哼,还红人呢?复姓什么——”
侍棋猛地停步,使复姓慕容么?难道是敏敏?侍棋立刻挥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笑了笑,这个时代复姓的那么多,有姓慕容的也不奇怪啊
,慕容复不就姓慕容么?敏敏虽然学过跆拳道,中国功夫可一点没练过,不会是她的。又笑了笑,便将这件“牙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最
重要的,是叫醒她的宝贝主子起床才是。
侍棋穿过长廊,走进花园,在花丛中随手摘些可爱的小虫子,用手帕包着,转了一个弯,便到了孙少爷的小跨院。她是唯一一个伺候孙少
爷的丫头,什么端茶倒水、沐浴更衣,都要她一手包办。此刻,她就要伺候这位晚归的少爷起床。想着昨晚,他一身酒气和着浓而刺鼻的脂粉
味,她就来气,肯定又吃花酒去了。
“砰”一声,踹开门,从盆架上端了脸盆,就往内室走。青纱帘后的红木大床上一个人伸长了手脚,睡得正香。侍棋走到床边,二话不说,
一抖手帕,几只小虫作自由落体运动掉在那人胸口上。几只小虫伸伸胳膊、踢踢腿,自胸口往各个方向出发,有一只长途跋涉,往他的脸上爬
去。
床上的男子,当真是美男子一个。剑眉、朗目(虽然闭着),挺拔的鼻子,却有张不点而朱的红唇,配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更显秀气。
男子的黑发散在枕头上,几缕拂在额头上,更透着调皮。男子看来二十出头,慵懒的睡在床上,睡衣的带子开了,胸膛半露,修长的双腿,害
他的两只脚挤在床角,伸展不开。
几只小虫子奋力地在男子胸口上赛跑,侍棋挥着手帕无言的摇旗呐喊。男子在睡梦中似乎感到胸口的瘙痒,一挥手几只小虫子便飞向了侍
棋,男子心满意足的转个身,继续梦周公。
侍棋急闪,但虫子还是打在她身上才落了下来。侍棋瞪了他一眼,一跺脚,小虫们皆往如来佛祖处去也。侍棋嘴角翘起,毫不泄气,端起
早有准备的脸盆,冲男子兜头泼下。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在侍棋泼水的瞬间,一手托住盆底,往侍棋的方向推了出去。一盆水“哗”的一声,全泼在她身上,当真是偷鸡不成蚀
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男子笑倚着床柱,乐得前仰后合。“猫儿啊,猫儿,拜托你下回换个法子,总用这一招,你不烦,我也腻了。”男子一笑,浑身散发着不羁
和随性。
侍棋也不生气,反正已经湿了,总的好好利用才是。往床上一躺,来回打起滚来,挤地男子到了床角。不一会儿,被褥一片狼藉,湿的皱
了起来。才从床上慢慢悠悠的爬起来,笑道:“少爷的床就是和我们丫头的不一样,又软又舒服。天已经热了,给您弄个水床,晚上凉快着呢
!”
男子挤在床角一动不动,盯着那张无害的小猫脸,无话可说。他这作主子做到这份上,还能说什么。摇摇头,起了身,道:“好侍棋,帮
少爷把被褥晒了吧!”
侍棋板着一张不明白的样子,道:“少爷不是怕热的吗?这样不是正和您的意吗?我们那可流行这水床呢!”
男子眯起眼,白净的脸上邪气得厉害,“猫儿,少爷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你现在可不仅是一只落汤猫了?”
侍棋一点似乎对他的威胁毫不畏惧,拽拽皱皱的衣服,抹抹脸,“那就请少爷放马过来吧!”说着转身就去了。
男子盯着那湿湿的被褥,眉头皱了起来,今天他可不想睡在那不透气的书房,何况,这天气,被褥不晒,非得张毛不可。重重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自己的丫头就不能正常点?早知道就不把她捡回来了。又长叹一口气,抱起被褥往院里走,今天的天可真好,看来过不了一个时辰就
会干了。将被褥放在石桌上摊开,转身回房,见侍棋已换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裙,端着餐盘过来了,还真是会捡时候。
男子拍拍手,跟着进了房,刚要坐下,侍棋却道:“少爷还没洗漱呢?”
男子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伺候少爷我洗漱是你的本分。你倒好,水全弄到被褥上去了。海不再打盆水过来,伺候。”
侍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用哀怨的眼神瞅着他,“奴婢刚才不就是伺候您洗脸的吗?是少爷您自个不让奴婢伺候的,倒是让奴婢洗了个
澡,白白浪费了一盆水。”
男子看着她一脸无辜,又重重叹了口气,“算来算去,都是少爷我的错。猫儿啊,我也服了你了。”自己如果再叹气,肯定会未老先衰。不
再理会她,转身出了房门。
侍棋懒散的坐在太师椅上,“哼,让本小姐伺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饭香飘进了她的鼻子,揉揉肚子,怎么又饿了呢?瞪着餐盘里的清
粥和几碟小菜,猛咽口水,扭过头不去看。可饭香又飘了过来,又偷偷瞄了几眼,终究还是没忍住——
男子洗漱回来,刚迈进门的脚还未落下,已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随即见怪不怪的笑笑,这丫头是饿死鬼投胎吗?踱着步子坐在另一边的
太师椅上,叹道:“馋猫儿,现在连少爷我的饭都抢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侍棋扒完最后一口粥,顺了顺气,才道:“少爷,您也不能怪我,实在是丫头们的伙食油水太少了,吃了和没吃一样,一会儿就饿。还是
少爷的饭菜有营养,连白粥都这么有味!”说着咋咋舌头,品着口中的留香。随手端起旁边的一杯蜂蜜水,“既然饭没了,你喝点蜂蜜吧!这个
更有营养!”
男子笑了起来,眼中不经意的带着宠溺,道:“得了吧,知道你嘴馋,否则三郎也不会给你起‘猫儿’这个别号了!对了,昨晚,三郎还提起
你,今儿正好带你一起去,喂喂你这馋猫。”
侍棋从太师椅上跳起,欢呼起来,“哈哈,又有好东西吃了——”
男子笑着摇摇头,走进内室从屏风上取下长衫穿上。侍棋也跟着走了进来,“三公子忙完了吗?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他了?”
男子动作顿了一下,继续穿衣。扭头看侍棋,她一连色迷迷的看着他,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叹道:“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不为我更
衣,也就算了。还这样看着本少爷,这也是你的本分吗?”
侍棋没有不好意思,仍然注视着他的动作。帅哥谁不爱看,尤其是这样性感的帅哥。可是她可不敢这么说。梨窝深深,歪着头注视着他,
“你连穿衣服都这么优雅,当然要看了。不看,才亏本呢!”
男子好笑的摇摇头,这般理直气壮,也只有她了。她总是这样与众不同,语不惊人死不休,笑了笑,不再说话。
正就是他们两年来的相处模式。不一样的主子,搭上不一样的丫头,结果自然与众不同。这男子便是张柬之的孙子,名张苒,字玉衡。三

岁倒背《孙子兵法》、《战国策》等古书,誉为神童。七岁文章一绝,铁画银钩。十四岁扬名神都,却在十六岁时,性情大变,不再谦恭读书
,天天留恋烟花酒肆,与贵族公子厮混,以斗酒、玩蟋蟀为乐。他的转变在外人看来是玩物丧志,可府里的人却知道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时近正午,两人来到常乐坊。常乐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因此,贵族很少会到这来。而张苒和侍棋却正要去那儿。两人走进一个胡同,街
边摆着食摊子,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大锅里冒着白气。
侍棋一拍手道:“水晶蒸饺阳春面——”
一个高昂悦耳的声音道:“猫儿啊,谁也比不了你这猫鼻子啊!”一个俊秀的少年站了起来,身着宝蓝色长衫,料子并不上等。虎目,鹰鼻
,薄唇,一张英武的脸上却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只是隐隐而发,并不张扬。虽不及张苒俊秀,却带着张苒没有的雍容。十七八岁的样子,身
材挺拔匀称,不思张苒这般弱不禁风。
侍棋见了他,跑跳着过去,一掌拍在他胸口,嚷道:“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早把我这小丫头忘了呢!昨儿偷偷见了少爷,却不叫上我,
你什么意思嘛!”
公子身边的侍从想拦住侍棋,公子挥挥手,示意他下去。三公子拍拍她的头,笑道:“我若不惦记着你,今儿也不会让玉衡带了你来。这
儿的阳春面可是长安一绝,你这馋猫一定喜欢。昨晚你又不是不知道去了哪儿,能带你去吗?”
侍棋鼻子一哼,瞪了侍从一眼,“王大哥总是瞎紧张,我这一掌可打不伤公子的!”说完才冲三公子翻了个白眼,“一得闲就往温柔乡里钻
,不务正业,你都被少爷给带坏了!”瞥了眼张苒,猛吸了口香气,迫不及待的往桌旁走,“算了,算了,食、色,性也。也不跟你们计较了。
这么香的面,可不能浪费了。”
老板端了三碗过来,侍棋立刻端起一碗闻闻,立刻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三公子瞅着已经大吃特吃的侍棋,满眼的宠溺,对着张苒一扬手,引着张苒落座。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大吃特吃的侍棋。虽然已经见过很
多次,但仍然不得不叹服,那样娇小的人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胃,吃都吃不暴,圆润如她,也没有因暴饮暴食而再吃胖。侍棋从不将他们当
成贵族,言语中从不冒犯,但也是直言不讳。看惯了尔虞我诈,利欲熏心,侍棋的真性情就格外显得难能可贵了。因此,他们出来,总要带上
她,一来不寂寞,二来她的确是个活宝。
面摊门庭若市,声若鼎沸,即使坐在身边,若不大声说话,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张苒与三公子并排而坐,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面
。三公子看了眼张苒,缓缓道:“你也该有所耳闻,那里又多了一个不简单的人物。看来有些人,咱们是低估了。”
张苒仍然泰然自若,摇摇折扇,“我府上的丫头们都在谈论她,看来她的影响力已经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了。”
三公子眉头若有似无的皱了皱,夹了根面条,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已成了京中贵妇争相追捧的物事。而祖母
对她已经完全信任,近身服侍,这等殊荣,除了上官没人当得了。”他的声音随着吃面,近乎几不可闻。
张苒摇着扇子,看着已将一碗面吃的底朝天的侍棋,将自己那碗没动的面递了过去,侍棋也不抬头,端起碗又是一阵海吃。张苒笑笑,道
:“少安毋躁,先作观察,看看她对你是什么态度,再作打算。”
三公子也看向侍棋,看着又要见底的面碗,将自己的也推了过去,侍棋同样照单全收,吃得不亦乐乎。“说到这个,她更加奇怪!”
张苒扭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三公子自嘲的轻笑,“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处境,几年的软禁,此时授予我官职,在别人眼中是委以重任,备受恩宠,可真正的用意呢?不
过是监视罢了。让我时时刻刻在她的眼皮底下,看我们这些龙子龙孙还能做什么怪?”三公子愈加激动,手中的筷子将要折断。
侍棋抬了一下头,瞅了三公子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面。
张苒长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这对你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恩宠也好,监视也罢,都不会影响到你。此时,正是你熟悉情况的好时
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切忌锋芒太露。”
三公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笑了笑,道:“我这一愤慨,倒扯远了。我虽任职,你也知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年哪还像以前那般风光,
只求安身立命而已,即便一个小小奴役,都可对我们颐指气使的。”他的思索又深了些,“可她偏偏不同。在祖母身边时,见我都会点头示意,
眼中从无轻视。私下里,更是谦逊有礼。她做得并不明显,这点我可以理解,对我这个有位无权的,她不必要攀附奉承,更何况,我的待遇,
她岂会不知?以她今日的地位,我倒反要对她示好才是。现在,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苒一直静静听他说,折扇敲击着手掌,极有规律。听他说完,折扇重重敲了下手掌,笑道:“看来,不用观察了。”
三公子不解道:“何意?”
张苒仍旧笑着,眼中倒有了相见恨晚的意味。“慧眼识英雄!我倒真想见她一面了。”说着,折扇打开,又缓缓扇了起来。“她的确是在主
动向你示好。为了什么,暂且当她是伯乐吧。亦或许,她另有所图。不过,这倒是省了咱们的工夫,现在,咱们变被动为主动了,可以看她究
竟想要怎样!既然,她不是敌人,倒是可以与她拉好关系。有时,身边的人比亲人都可信。”
三公子看着张苒,眼中闪着叹服,在最深处有着极不可见的忌惮。笑着道:“幸好,先让我遇到你,否则,你我就是敌人了。那可太可怕
了。你说你这脑袋瓜子,怎么就没想过进庙堂呢?这样,你可以给我的支持就不仅仅是几句话了。”
张苒依然漫不经心的扇着扇子,一脸的不羁和不屑,玩笑道:“若如你所言,今日别说是几句话了,我不向你放刀子,你就偷笑了。那还
会像现在,轻松惬意。不过,在摸清她的底细前,还是不要推心置腹才好。”
三公子冷冷笑着,眼眸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似乎要将一切吸进去似的。“那个地方,女人进去就会变成妖精,**、权力、野心,就
会冲昏头脑。现在的费力讨好,不就是为了掌握更多的权力吗?再无瑕的翡翠,也会变成一块污石。”
张苒的瞳仁蓦的一缩,闪着扇子的手停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痛不欲生。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像侍棋,那张似乎永远无邪天真的脸,此时,
变成了真正的猫脸,正用舌头舔着碗底,张苒哑然失笑。
三公子也看着这个活宝,笑问他:“你是不是天天都不让她吃饭?怎么饿成这个样子?”
张苒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心里真是冤枉。“我不让她吃饭,还是她不让我吃饭。今儿的早膳,她连我的份都吃了,真正饿肚子的人
是在下,而不是她!”
三公子听着大笑起来,看着腆着张花猫脸的侍棋。
侍棋吃得尽了幸,才从碗里抬起头来,满脸的油光,活像只偷吃的猫儿,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们,道:“悄悄话说完了?真服了你们!这
女子爱嚼舌根也就算了,男人也爱讲起悄悄话来了,这太不正常了。你们讲就讲吧,却不见高兴,一会儿哀声一会儿叹气,真不知道你们在想
什么?”
侍棋边说边用手帕擦嘴,却是越擦越脏。三公子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过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油迹。听到最后一句却顿了一下,手僵在那儿
,怔怔的看着侍棋。
张苒也诧异的看着侍棋,她却似毫无所觉,从三公子手中抽出帕子,胡乱的擦嘴。张苒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他们谈话时,从不避讳她
,一是她单纯到心里只有食物,二是带着她是个幌子,没人会以为机密事会当着一个丫头说的。而侍棋跟了张苒两年,张苒对她的信任也过于
常人。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向她提过三郎的身份,连名字都未提过,只说是幼时的好友。而侍棋也从未怀疑过,自她第一次见三郎,
就如同对他一样玩闹。从不问他们谈什么,也从不捣乱,反倒乖巧的不同寻常。张苒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心里期望侍棋是不会背叛他们
的。
侍棋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会用这种探究的眼神看她了。依旧当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道:“怎么了?我说什么惊
天动地的话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认识我啦?”
三公子的眼睛漆黑深邃,招呼面摊老板上了一壶酒,张苒执着酒壶给他倒酒。三公子浅浅啄了一口,蓦得抬眼看向侍棋,一字一句地道:
“你究竟是谁?”
张苒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似乎对三公子的问话毫不意外。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了很久了。
侍棋也是一愣,随即笑了,梨窝深深的。她知道自己的很多言行与这个时代不同,但她从未可以掩盖什么,要作真实的自己,是她一再告
诫自己的话。她不想迷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虽然适应力很强,但很多东西从头学起,甚至要推翻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她迷茫过,绝望
过,后来,她想通了,自己就是自己,不从推翻什么,她要以自己的真实面貌在这生活下去。
“我自然是我喽!我这么说,三公子一定想掐死我的。”侍棋笑笑,脸上洋溢着不一样的神采,“我是谁重要吗?如同戏台上的戏子,我们
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只是演好、演坏罢了。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知道自己是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以及以后想要扮演
的角色。既然自己已经有了目标,那还在乎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何妨?”侍棋噘噘嘴,自己居然会说这么深奥的话,真是
稀奇,可还是接着说道:“以公子的才智计谋,可是比‘阿瞒’强过百倍的!”
三公子一直盯着她,他知道自己低估了她,以往他和张苒的谈话全被她听到了。三公子眼中闪过不信、痛惜,甚至是杀机。一句“阿瞒”已
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让张苒对侍棋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难道张苒并不忠于他?但肯定的一点,他们的谈话内容没
有泄露,连他们的行踪也没有暴露。如果侍棋是奸细,不可能这样坦白。慢慢隐去杀机,又从新审视她。
张苒是始终摇着折扇,低着头思索着。感觉到三郎渐渐放松,张苒松了口气。
侍棋没有胆怯的移开眼,她一直注意着他们的神色。两年的时间,是可以了解很多事情的。他们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长时间的观察,些
微的表情变化已能让她窥测到他们的想法。刚才三公子眼中的杀机,她并不是不害怕,他们很早就开始怀疑她了,只是谁也不说,侍棋也不问
。自己刚才的话触动了那根紧绷的神经,现在到了非说清楚不可的地步了。她隐隐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句话,可能是完全的信任,也可能是杀
意。可自己要怎么说呢?
不经意地扫了张苒一眼,张苒若无所觉得扇着扇子,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似乎根本不关他的事一样。
周围的桌上依然热闹,但似乎传达不到这里。
侍棋的嘴角微微上翘,梨窝深深印在脸颊上,笑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民女失礼了,见过临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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