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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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梅季的到来,天气越来越闷热,行在南京越来越像一座大火炉,好在午后总会下一场短促的大雨,稍稍冲淡了闷热的空气,雨后让人有了一些清凉的快意。
市面上的冷饮生意火爆,冰镇酸梅汤、冰镇甜绿豆汤,还有各色水果销量喜人,令商贩们乐的嘴都合不拢,一个个暗自祝愿天再热一点,热的再长一点,让他们把钱给狠狠地赚个够,令他们高兴的是往往雨后的生意比火热的天更加火爆。当然,还有很多新鲜玩意充实在市面上,尽管朝廷已经暗自限制新式的奢侈品进入市面,但还是不可能完全做到令行禁止,只要有钱人喜欢,很难有人按捺地住遵从朝廷旨意,断了赚钱的念头,唯独数量少了许多罢了。
好在经济已经稳定下来,而且很多方面的产业已经开始在朝廷的控制下向战争机制转变,加上朝廷庞大的金银货币储备,经济被即将到来的战争进一步地刺激,反而快速地发展起来。实际上朝廷经过二十年的发展,物力、财力已经到非常雄厚的程度,一旦转入战事体制,不仅会对经济产生强大的动力,而且会很快、毫不费力地运行,或许可以这么说,北伐不仅是百姓舆论的需要和士人政治的需要,其中商人和工场主的需要已经和士人的政治需要并驾齐驱,这些人甚至士人都要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来获取自己更大的利益,王泽不过是顺应了这些利益攸关者的取向而已。
全国各军州已经开始清点在册丁壮情况,并加紧对丁壮和有名籍预备签壮的操训,沿边各军州纷纷紧闭关防,防止金军突然性地袭击。各部禁军基本上已经进入出发地域,他们集中在各个出发点,枕戈待旦、但须一声令下就会浩浩荡荡对河朔、河东发动铺天盖地的攻势。
还是在玄武湖畔的行宫,由于大宋国力的鼎盛,经过多年的发展,行宫已经扩大了许多,而且建筑了高大的宫城,其规模已经超过了皇城中的大内禁宫。与大内不同的是,这座行宫别院也已经不再称之为南袖宫,而是被称之为南苑行宫,南袖宫成为其中一个组成部分,这里以殿宇楼阁、土造山峦、古树花草为主,不是大内的肃然庄重。为了不扰民而来回在大内与南苑之间,一条专门的水泥大道连接两处宫室,平时可以由百姓自由行走,皇帝车架来往后则清空道路,也可以说是一条延伸到城外的御街。
朱影每年都会在夏季住在行宫中,躲避炎热的天气,在这里处理国事更加令人心神气爽,而这一次连太后韩氏和小皇帝赵炯也移居行宫避暑,朝廷的政治中心从大内转移到了南苑,所以这座别院也被人们习惯地成为行内或是南内。
“臣见过太皇太后、皇太后——”
王泽由内侍的引导到达了南苑中的仙霁殿,这是座落在引玄武湖水入南苑中一座小湖畔的秀丽殿宇,周围由近百颗参天古树环绕,整个大殿周围都笼罩在一片绿荫之中,朱影和韩氏就在殿宇外湖边的树下凉亭中接见了王泽。
“此处非大内,王相公无须多礼!”朱影含着柔风般地笑,轻声说了一句,而太后韩氏有太皇太后在,不便抢话,于是点了点头示意王邵可以随意一些。
王泽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凉亭的进口处,神情模样甚是恭敬,也难怪——韩太后在侧,无论如何他都得要保持十分的庄重,断不能有任何率意。
“相公是宰相权军国重事,与哀家议事坐而论道皆可,赐座——”朱影那双眸子仍然是充满了如清澈流水般地光泽,显然她不想让王泽在夏日里久站,尽管在树荫下的湖边很清凉。
早有内侍为......
王泽搬过一个圆凳,王泽眉头稍稍蹙动,他偷看了一眼韩太后,见韩太后面带微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异样,这才放心地谢坐。
“今日召见相公是要问问北伐之事筹办的如何了?”朱影斜眼看了看韩太后,慢悠悠地问道:“不知今年倒是不是北伐的最佳时机,还是相公心中另有计较?”
王泽正色道:“如今各地的首期粮草已经运抵沿河各处,禁军北侍军司所属宣武、常宁、长征、长从、长捷、振武、宣毅、忠毅、宣威、神锐、长骑、屯骑十二支侍卫大军已经枕戈待旦,西侍军司的射羽、长骑侍卫大军、番骑第二军等部调归北侍军司节制。西侍军另行组建的由两支侍卫大军组成的河东北伐军也已经集结陕州、河中完毕,可以说北伐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但须朝廷一声令下,便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朱影听着这句好熟悉的句子,她淡淡一笑,道:“好一个直捣黄龙,相公真是好气魄!”
王泽稍有尴尬地煽动嘴唇,闪出一抹不太自然地笑,道:“为激励军心士气的一句口号而已,二十年了,不能没有一句振奋人心的口号。。。。。。。。”
韩氏点了点头,看了看王泽,道:“太皇太后说的是,相公当真是好气魄!一言激励可低十万大军。”
王泽听韩太后夸赞,有感像是偷了他人的东西一样,脸颊有点火烫,稍垂首不再回应。
朱影眼看王泽有些尴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笑道:“太后且退下吧!去看看官家读书,哀家和王相公还有其他事要说。”
韩氏显的稍稍愕然,但她仍然慢慢地起身,轻声道:“那儿臣且退下。”
“嗯——”朱影面色淡然地含笑颔首,不再理会退出去的韩氏。
王泽却不能不起身恭送,毕竟韩太后是先皇的正宫皇后,不是由妃嫔册封的皇后,加上韩家是高门大族,皇帝的亲生母亲,绝对有身份接受他的望尘之礼,他断不能在礼数上失了分寸。
“王泽,枢密院议定倒底何时开战?”朱影在王泽重新落座后,把内侍、女官屏退到亭子外面,这才直呼王泽的名字。虽然她是执政太皇太后,但军国重事尤其是军事上的要事,必须由都堂、枢密院、六部共同组成的枢密院会议定夺才行,简而言之外朝文官决定国事,内廷最终给予圣裁,所以在商议期间,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王泽毫不犹豫地道:“时下争议很大,还没有最后决定,但争论焦点是在秋季还是冬季。”
“你说说看。。。。。。”朱影对这次北伐开战还是颇为上心的,再怎么说也牵动着一根不能不存在的神经。
“秋季用兵是李纲所持论调,由于准备时间短,女真没有完成备战,所以有一定的突然性,开始的时候效果会好一些。冬季用兵是枢密院以许翰为首的意见,虽然冬季有利于女真马队,但我方准备的更充足一些,何况咱们的马军已经形成相当的规模,在气势上并不畏惧女真人,如能稳扎稳打,还是能够稳操胜券的!”
王泽把多日来枢密会议争论的焦点一一道来,在具体的用兵方略上北侍军和西侍军达成了妥协,殿前司的争论虽然不能等闲视之,但毕竟人家两大侍军司是战场上的主角,按照军制规定,河朔、燕山和河东是北侍军的规定作战区域,连对河东有一定作战区域的西侍军都退让妥协,他殿前司还瞎闹腾个什么。所以,在用兵路线、兵力统筹上已经没有多大的争论,殿帅王渊也开始倾向于仿效伐夏之战,殿前司大军由北侍军节制而不是划出独立战区,连高平的呼......

声也不如以前洪亮,显然是看到大势所趋,再闹腾就要被踢出局了。
而最激烈的争端却恰恰是李纲和枢密院之间的对时间的争论,持冬季出兵论者以许翰和王崇仙为主,这两位多年交情的老伙计之间的争辩越来越激烈,甚至到了面红耳赤的程度。
朱影听罢,旋即风淡云轻地笑道:“没想到李纲和许翰竟然意见相左,实在是没有想到。”
王泽轻轻地颔首,但他并不认为李纲和许翰竟然意见相左有什么不对,对朱影的意思也不以为意,李纲和许翰之间是国事之争,他们的交情并没有受争论的影响,人家二人争论归争论,私下里还是会把酒言欢的。
“你是怎么看的?倒是什么时候动手为好。”朱影还是想听一听王泽的具体想法。
王泽稍稍沉吟之后,淡淡地笑道:“其实以我看来,今年秋冬两季动手都可以。”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朱影感到微微愕然,有些诧异地望着王泽。
“就是这样说的。。。。。。”王泽风淡云轻地道:“其实不要以为金峰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没有干,据我所知,他对北方的发展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当然,他没有咱们得天独厚的条件,不可能把一个落后的民族在短时间内带动起来的,他历经的艰难比咱们多的多,但取得的成就却显得微不足道,可惜——太可惜了!”
朱影无奈地苦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就是他自己本身也不如你,一个英语专业的学生能有什么做为?”
“虽然不能这么说,却也有几分道理。”王泽认为朱影的话有点偏激,同样是文科学生,他和金峰取得了截然不同的成就,其中固然有偶然和侥幸,但更多的是他前世喜爱广泛,而金峰一个心思的要出国,对其它学科涉猎极少,考试也是应付过关而已,这就在前世注定了今生优劣竞赛。
“其实咱们也很侥幸,幸运地来到了这个时代,如果我要是在金国,绝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朱影不置可否地笑道:“你也太自负了!”
王泽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凉亭外远处侍立的内侍、宫女,又道:“金峰在北方训练了一批女真族的精锐,他们号称上京五万户,这支部队的实力不能等闲视之,我就怕他到时候使出蛮力,把河朔、燕山给彻底打烂了,毕竟咱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哦——”朱影一怔,旋即体味出王泽深邃的意思,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口气黯然地道:“是啊!今年你已经四十多了,而我也已经快奔五了,逝水流年、五十年一晃而过,想想人生真是太快了!”
王泽亦是有些伤神,但他并非小资情调地伤感如水流年,他是在为点点滴滴流失的时间而焦虑,时间不仅对于他而言宝贵,对于任何有抱负的人来说都很宝贵,他必须要趁着年富力强的时候,名声如日中天的时机最大限度地做事。
“对了——有一件事你心中一定要有个底。。。。。。。。”王泽犹豫着是不是要说出来,说了一半又打住了。
朱影却趁着王泽犹豫着刹住话把子的空挡,道:“是不是关于柔嘉的事情?”
王泽愕然望着朱影,诧异地道:“看来你已经有所耳闻。”
“嗯——”朱影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哦——”
“昨日驸马府中有报,说是柔嘉和驸马大闹了一场。。。。。。。”
“小两口闹气也是平常,何况柔嘉平素里。。。。。。。”王泽说到这里,心中恍然大悟,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朱影,急促地道:“看来你把内务府把握的很不错!”
朱影对王泽的话并不感到怪异,如果话说......
到这个份上王泽再想不到这一层,那可真是白混了,当下颔首道:“不错,既然内务府已经设立,皇城司自有监视京城内的职责,那我也不妨把它用上一用,何况柔嘉这孩子也让人太不放心了,应该管一管才是。”
王泽点了点头,他并不认为朱影做错了,作为母亲她对赵柔嘉的确是恩爱备至,多少年来一直容忍、宠信,但作为一名政治家她又不可能完全放任一个有过先例的人为所欲为,权衡之下她只能动用皇家完全掌握的力量对赵柔嘉进行暗中监视,以防备赵柔嘉再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这一点合乎情理,亦是朱影对赵柔嘉一片防范未然的怜爱之心。
“皇城司的密探仅限于驸马府内,不过你放心,柔嘉人并不能对你形成太大的威胁,她实在是太小孩子气了,我真不知道对她应该怎样规劝才是。”
王泽点了点头,在考虑片刻后才若有所思地道:“朱影——你是否考虑一下袒护范昭,比方说恩赐加封什么的。”
朱影淡淡一笑,她明白王泽的用意,这一招不外乎敲山震虎,范昭和赵柔嘉之间的吵闹说白了就是赵柔嘉的事被范昭得知,但怎样做才是关键,王泽的建议或许是应对的上上之策。
“这个范昭也算是恭顺谨慎,做为皇家驸马的确是名副其实!范宗尹的确教导有方。”
王泽细细品摹朱影言语中的意味,他亦是非常赞赏范昭的经济头脑,并对他能够变通安于驸马的角色感到高兴,至于朱影提到了范宗尹,他当然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对于范宗尹却另有打算,并不愿意按照朱影的意思办,当下有些勉强地道:“范昭的确是位难得的驸马,耐得住清冷平凡,不过我倒是颇为欣赏的有经济头脑,要是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定然能够成为一位商业大亨,让他范家子弟享受几代的余荫。”
朱影笑吟吟地看着王泽,见他称赞范昭却绝口不提范宗尹,心下也有些明白王泽不太想用范宗尹,尽管她不太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决定还是不要过问了。因为,当此大战在即,朝廷中最忌讳的就是打破政治平衡,把朝廷的精力消耗在无谓的内部争斗中,或许这就是王泽排斥范宗尹根本目的所在。
“王泽——你认为这次北伐能够打多少年,不会是兵棋推演所说的四年吧?我不相信他们的推演,想听听你真正的想法。”
王泽饶有兴致地望了望朱影,道:“兵棋推演是综合方方面面演算而出,的确做到了从宏观上大体算出各方面胜败的结局,五年是一个保守的数字,当然如果能够按照推演上进行,也是个宽裕的数字。”
朱影摇了摇头,她白了王泽一眼,有些颠怪地道:“这些我都明白,我是要你自己说如果如你所料顺利的情况下,多久能够成功?”
王泽嘴角上挂着淡淡地微笑,他的双目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并不直接回答朱影的提问,而是道:“以目前的局势而言,真不知道金峰应该怎样应付这场暴风疾雨!”
朱影愕然望着王泽那张充满自信的面庞,遽然间心中窜上一股凄凉,不禁有些惶然道:“王泽——你打算怎样怎样对待金峰?”
“金峰——现在还是叫完颜宗弼吧!”王泽淡淡地望了朱影一眼,旋即又若有所思地道:“时间不等人啊!最多三年内应该能够毕全功于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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