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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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伦虽然担心郭让起疑心,但他毕竟非易于之辈,当先就稍稍一拱手,脸颊上挂着真诚和意外的笑容,道:“没想到在此遇到郭太尉,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虽然郭让不过是个金枪班指挥使,论差遣不过和禁军中营指挥使一样,但班直就是班直,皇帝身边的人地位自然不同凡响,很多班直世家子弟虽然差遣不过是个将虞侯,但他们的阶官却已经是七八品,而郭让虽然仅是营指挥使一级的差遣,但他的阶官已经是正七品下,换而言之一旦外放禁军就是军使副知杂事一级的将校差遣,身份地位不算是低微,礼数上还是不能有失的。
郭让显然是对见到欧阳伦感到吃惊,仍未曾回过味来,当欧阳伦率先说话的时候,才仓促地还礼道:“原来是欧阳大人,下将不想在此遇到大人,当真失礼、失礼了。”
他郭让的确是已经失礼了,虽然他是天子侍从,但毕竟是一员武将,还无法同如欧阳伦这样的进士出身的文官相比,毕竟沿袭百余年文尊武卑的传统还没有得到彻底改变,让一名标准的士大夫先给自己打招呼,本身就是失礼在先,怎能不令他有些惶恐不安。
欧阳伦冷眼看着郭让的狼狈,淡淡地笑道:“下官亦是不想在此遇到太尉!”
郭让听欧阳论一句令人难以捉摸的话,心下揣测不透意图,尴尬地笑了笑,道:“左右闲来无事,约上几名好友来此吃酒玩耍。”
欧阳伦点了点头,他并不像与郭让多说,以免露出马脚,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于是道:“子良——这位就是殿前司金枪班指挥使郭太尉。”
李纯反应极快,立即拱手行礼道:“原来是郭太尉,在下侍卫水军楼烦第二军十六镇使副李纯见过太尉。”
郭让稍稍一愕,立即换上一张笑脸,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制帅麾下大将,失敬、失敬,李太尉如今已经是正任军镇将校,还须如此谦让。”
他身为班直卫士,又听从赵柔嘉之令非常刻意打听王泽弟子事情,对李纯来行在述职自然是清清楚楚,当他从殿前司友人那里旁敲侧击地得知李纯正任镇将后,有感王门子弟的升迁比他们世家子弟还要快,不禁又恨又嫉。
欧阳伦仍旧是笑眯眯地道:“欢愉恨时少,下官和子良就不叨扰太尉行乐了,告辞、告辞——”
“大人何须去之匆匆,喝两杯如何?”郭让虚让了一句,但他假装的实在是太假了,一点诚意也没有。
欧阳伦淡淡一笑,拱手道:“下次定然向太尉讨杯水酒。”
“大人客气了。。。。。。。”
欧阳伦和李纯出了紫烟楼,慢慢度步在秦淮河畔,路上行人散客已经不多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秦淮两岸的酒楼楚馆中**,外面尽是些兜生意的帮闲无赖,还有等候家主的仆役小厮,谁也不曾注意他二人漫步在河畔。
“这就是那位金枪班指挥使。。。。。”李纯不屑地冷笑道:“比当年的三师兄,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就在地里,凭他也想和恩师作对,真是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呵呵。。。。。”欧阳伦笑道:“郭让不过是一个喽啰罢了,真正的主子或许很厉害。”
李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感到自己虽然在军中被称为智勇双全的猛将,但比起他这些身在朝廷中的文官师兄们,简直比无可比,仅仅对朝廷中的见闻方面就少了许多。
“今日不太尽兴,过两日我来做东,在玄武湖的文楼请你。”欧阳伦笑吟吟地道:“你在行在也呆不长了,如今秦相公已经恢复了宝钞、稳定了市面上的经济,北伐的日程越来越近,你扬名立万的机会也......
来了!要好好干,这次可是百年难逢的大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李纯对北伐即将来临的断言并不感到奇怪,他为自己能够在这个时候调任虎翼第一军而感到有种的高兴,这就意味着他能够参加对金军的陆战,为自己今后升迁多几条功绩,而不是在海上围歼金军那几艘破船,为虎翼侍卫大军护航了。
“前面再过一条街就是范粉侯的府邸了,咱们回去吧!你早些歇息,明日好去兵部。”
夜幕下的范府坐落在皇城东南锦衣巷子里,由于范昭已经娶妻生子,所以把家搬到了离范宗尹府邸隔几条巷子的别院,在这里新建了一座府邸。这座府占地面的并不是太大,但却耗费了皇宫内库六千贯钱建造的豪华府邸,精致的后花园引秦淮水形成的一个小湖面、层叠的亭台楼阁、曲折流连的回廊水榭,无不映射出朱影对赵柔嘉一片爱心。
今夜,这座在白日里看来华贵的府邸却有些限的幽静诡异,在内院的寝阁内,暧昧的红烛闪动的烛光下,范昭和衣半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坐在梳妆台旁正在卸妆的赵柔嘉,虽说卸去妩媚浓妆的玉人在烛火的闪耀下,单凭那份诱人的姿态就足以勾起人的眼珠子,更有几分令人春春欲动的冲动,但他目光流露的绝不是**。
“公主——这次咱家的海船能不能平安归来?南海的珠子堪称上品,我已经交代让他们为公主多多采购。”范昭左右闲来无事,多日不与赵柔嘉夫妻同房,而在一起时又多是话不投机,今日早早休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的海船营生。
范昭不说则罢,赵柔嘉忽然把一枚金钗重重地摔在梳妆台上,冷冷地道:“驸马整日里就是想些旁门左道,难道父大人的俸禄,皇家的供给还不够驸马花销,用的着抛头露面与商人夺利,被别人耻笑,再说皇家的宝珠还少吗?这些家奴狗眼能采购到什么宝珠,白白浪费金钱。”
范昭原本是一片讨好之意,他耗费巨资在杭州船厂和明州船厂定了三条大型福船,三年前刚刚下水就远航东海,年前一举获利数万贯,令他雄心万丈,一门心思地要把三艘船一起投入去南海的船队中,以获取更大的利益,他当然有自信博取更多的钱帛。自从他老子范宗尹被弹劾罢相请郡之后,王泽和蔡绛对他似乎百般呵护,几乎是羽翼着他去赚钱,就拿海船来说,原本要去海外搏利的人众太多,港口建造速度和现有承载能力远不敷使用,市舶司和支卖司进出海船数目受到很大的限制,海船出海必须要在支卖司登记造册,才能得到侍卫水军和南海军州的保护,回来时市舶司才能允许入港。排日期难、等候出海牌号更难,他不得已佘着脸皮找王泽通融一二,王泽二话不说立即知会王直从速办理,一天时间全部手续办好,出海牌挂上、路引也到了手中,而且王直又奉命修书一封给薛立,要他好生照顾范家海船。
就这样范昭得到了种种优待,眼看着装满廉价货物的海船停泊在杭州港口,准备会同侍卫水军一支船队远航,滚滚的财帛不久将落入囊中,却不想竟然遭到如此奚落,不禁大为恼火,但碍于颜面,有不敢公然动怒,只好淡淡地道:“公主自然少不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赏赐,倒是我想得不周,在公主面前献丑了。”

“相公还是安分享用富贵才是正道,不要整日里捣鼓钱财。。。。。。”
赵柔嘉虽然能够听出范昭语气中的不满,但她却丝毫不在乎这个窝囊的夫君,唯一联系他们的不过是一对子女,对于她来说范......
昭不过是赐婚名分上的夫君,不是她心目中那种羽扇纶巾、笑谈山河的英豪人物,范昭的喜怒与否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范昭见赵柔嘉神色闲散地继续卸妆,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这种情况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一定是最后一次。但这次他没来由地特别窝火,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公主说的也是,以我和公主的岁禄何须如天下生民奔波生机,干完这趟就如公主所言安享富贵。不过——公主也应该消停消停,不要和那些落魄小人整日里嘀嘀咕咕。。。。。。。”
“住口——”赵柔嘉身子一颤,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霍地转身站了起来,一双原本散发着懒散不屑光芒的眼睛,忽然迸射出杀人般地冷光。
范昭眼看赵柔嘉动怒,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赵柔嘉东如此大的怒,显然是他最后一句话触动了赵柔嘉的**。以往触怒赵柔嘉无不是他找个由头或是低声下气地劝说,但这一次他不他算这么做,他虽然被称为浮夸子弟,却一点也不笨,否则也不会把范家的营生做大,因为他明白自己无意之中说中了赵柔嘉最**的秘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低声下气地隐忍,不如冒险挺住,反正这件事自己占有主动,量赵柔嘉不敢把他怎么样。
“公主勿怒,只怨你太不识时务了,竟然当此天下同仇敌忾之际,逆天而行。。。。。。”
“没想到驸马竟然由此见识,却不知你是怎么知晓的?”赵柔嘉的惊怒之后,但她倒底是控制住了内心的澎湃不安,在盘算范昭的心思后,认定他并非有意要说这样的话,相反对范昭这个废物顿时起了一层戒备之心,这样机密的事情,竟然能被范昭得知,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想想真是有点后怕。
范昭冷冷地看着忽然消去怒容的赵柔嘉,竟然似笑非笑地反问他,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他是不会说出其中原委的,绝对不能,想想不禁笑了。
赵柔嘉见范昭竟然在笑,她几乎忍不住有冲上去煽他几耳光的冲动,但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口气,迎着范昭的笑而笑道:“看来驸马是颇为关注为妻,嗯——也难怪,驸马受王相公恩惠委实不少。”
范昭眉头一动,有些不悦地道:“公主怎能如此说话,王相公对我是照顾有加,但并非为此我就能为他卖命,不过公主做事的确是太自信了!”
赵柔嘉的秀眸中闪过一抹惊恐的眸光,但她仍然很镇定地道:“原以为驸马是为风尘佳客,却不想竟然有此能耐,只是不想驸马真为王泽卖力,忘记了父大人是怎样请郡的。”
范昭并不为所动,他有自己的人生观点,实际上他并非那种浪荡浮夸子弟,虽然他的才学并非上上,但亦是有一腔抱负,本以为凭借王泽与他老子的关系能够有一番作为,却不想竟然被降旨尚主,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在王泽和秦桧的劝说下,他也就勉强认命了,却不想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对他冷若冰霜,要不就是大发脾气,搞的他不胜其烦。于是乎沉迷于酒色金钱,做起了商家的勾当。
对于赵柔嘉的挑拨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他老子范宗尹的确是做的有些不合适宜,既然和王泽友善,又受大恩,就不该与王泽相互背离,甚至有时候为了自己的一点理念,和王泽对着干,何况他深感王泽的施政颇合乎他的口味,时常认为王泽又不是谋朝篡逆,用得着这么用力地反对他嘛?说到底都是权力在作怪,没有什么新鲜事。
“父大人担任执政多年,也该到地方上享几天清福了!”范昭暗自打定主意,就是不上赵柔嘉的......
套,看她能怎样。
赵柔嘉颇为鄙夷地瞪了范昭一眼,用极为不屑地口气道:“看你这点出息,王泽用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打发成这样,真是可笑、可怜——”
范昭虽然被赵柔嘉看不起,但如提到王泽牵连范宗尹的讽刺还是头一遭,所谓得理且饶人三分,赵柔嘉毫不假辞令的讥讽,令他心中一团怒火怦然蹿起,几乎有一种要上去刮赵柔嘉两耳光的冲动。
“想父大人为朝廷、为天下正统而与王泽等人逐成分道扬镳之势头,以至于被王泽和李纲合谋弹劾请郡,要是选择一位朝廷重臣也就罢了,但偏偏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欧阳澈担任参知政事,这不是在公然侮辱父大人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驸马身为人子,即便不能为父出恨,也应当对王泽等人远之,怎能又不知勾勾搭搭,为了一己私利而为天下人耻笑。”
范昭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赵柔嘉仍然不依不饶,令他火气再也控制不住,腾地一下子从床上跃了起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两三步抢到赵柔嘉面前,抡起一个大巴掌就扇了过去。
赵柔嘉怎么也没想到范昭会有胆量打她,在她眼中范昭不过是一个窝囊废,尽管刚才对他的认识有了一点点改观,但范昭的确是气势汹汹地打了她,而且其神色是那么的吓人。她到底是个小女子,就是再能够结构谋变大事,在男人的力量下她终究是个弱者,这一记耳光把她扇的满眼金星,一下子扑倒在梳妆台前,宽大的袖口也梳妆台上刚刚卸下的金玉首饰扫落一地。
整个屋子内在一阵踉跄声之后归于平静,赵柔嘉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蛋,一只手支起身子,惊讶而又不敢相信地望着范昭,那双秀眸中出了惊讶之外,还有那么一抹莫名奇妙的恐惧。
范昭同样是怔怔地呆在当地,他赤着脚站在羊毛地毯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赵柔嘉,那双抡出去的手还留在半空中。也难怪——做为驸马本身就是尚主之人,历代驸马虽说有冷落公主者大有人在,但狠狠地打了金枝玉叶,他好像还没有听说过。
“坏了。。。。。。。怎么办?”他眼看赵柔嘉倒在地上,第一个念头就是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不禁暗骂自己为何这么冲动,鲁莽地把太皇太后的心肝宝贝给打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霉气嘛!想想朱影,再想想自己的冲动,他遽然间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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