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字篇:曾祖父的人生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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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可把许弹累坏了。
那么多重要的地方官员接连不断地进了杭州府衙门大牢,简直让许弹目不遐接。其中有些官员过去还是许弹的顶头上司,万万没想到现在却成了阶下囚牢中客。
看到这些,许弹只觉得时世万变不是人力所能掌握的,忍不住感慨万分。
许弹有他自己的处世方式。他知道老佛爷不可能将这许多官员全部杀了。他们中有的人可能被砍头,有的可能被流放到很远的边塞去,有的可能被削官,有的可能被赦免,有的可能将来还要委以重任做大官。
对于那些要杀头的你可以落井下石,这没多大的关系。因为人一旦死了,又如何能对付活人。而对那些将来有可能复出的官员可就要小心了。一个不当心,那些复出的官员就会如同疯虎来找你报狱中之仇,那不就等于要了你的老命。
至于这些人的命运如何,许弹不会算卦当然无法预测。不过他有自己的人生哲学,那就是惟命是从、见风转舵、小心翼翼。他知道只有小心才能行得万年船。
于是他低头哈腰地将这些大小犯官迎进了大牢,并再三吩咐手下的人对他们一定要客客气气。不管犯官们有什么事情,都不准大呼小叫,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许弹笑容满面地亲自应付那些犯官的亲戚、好友、下属、随从,耐心回答他们的每一句问话。当然他回答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经过再三思量,官场上因为一句话不当心就引发出乱子而丢掉脑袋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许弹果然是个有经验的牢头。他和顺的举动给那些犯罪官员带来了一丝希望,也给他们的家属和亲朋好友带来了盼头。于是整个大牢中的哭声,叫声,骂声,怨声都停了下来,所有和案件有关联的人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静静地等着这个盼头。
因为许弹的适当处置,杭州府大牢虽然人满为患,但却是处惊不乱井然有序。
很快许弹的适当处置引起了新到任的杭州巡抚乃至两江总督的欣赏。不久就有消息传来,说上司已经准备让许弹替补一个从九品的官。
这个消息传到许弹耳中,他心中暗暗高兴。虽然从九品是大清官员中品级最低的官,但可不要小看这个官,因为只有做上这个官才意味着正式入了官道。许弹想自己年纪四十有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本来对仕途早已心灰意冷,没有想到这把年纪却突然有了盼头。于是他暗下决心要拿出自己的才干,争取在官场混个光明的前途,也好光宗耀祖。
可就在这时,许家宅子的大门前开始有人不断前来走动。
开始时许弹并不在意,因为他过去也常碰到这类事情。
每次收监犯人后或者在开庭审理前,总有一些囚犯的家属、亲戚找上门来求情。他们所求的无非是要自己给被囚者多一些照顾,不要对犯人动刑具什么的。同时也顺手送给自己一些时鲜水果或本地土特产,表示一下意思。
许弹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那些求情的人就是没有东西送他,他也不会对被囚者滥用刑具。他对那些上门所送的东西能推掉的就尽量推掉,对那些推不掉的又不值什么银子的东西就收下。因为这些不值什么银子的东西,收了之后良心也不会感觉不安。
可是这次他感觉完全不同了。
因为送东西的人和以前不同了。
而且所送的东西也不同了。
更要命的是送东西的时间也不同了。
许弹常常在半夜睡梦中被轻轻的敲门声给惊醒。
于是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可是他一开门,所见的事情却更令他心惊肉跳。
因为站在面前的人常常是用围巾或黑布罩住自己脸,以至许弹根本无法辨认来者是何人。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些半夜敲门人个个口气很大,一开口不是京腔就是官腔。当然他们说的话倒是差不多的,所谓:我是某某大官人的学生或亲属等,某某大官人又是当朝什么重臣的弟子或门人等,而那重臣又是皇上和老佛爷身边的红人等。现在虽然事发,但老佛爷总会念及大官人过去对朝廷对百姓有功的情分上网开一面。所以你这个小小的牢头千万不要将事情做绝,要在狱中好生对待我们大官人。大官人一但躲过这一劫,将来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的。但如果你稍有不慎,将来就让你人头落地,还要诛杀九族等等。
对于这些大有来头的人,许弹过去见过不少。但那都是在公干中所遇见的,而在自己家门口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类人。
那些半夜敲门者,一看衣着打扮就知道是有财有势有身份的人。他们之所以用黑布罩住自己的脸,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而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又是因为他们想做一些不上台面的勾当罢了。
许弹开始时还不明白这些,常常在这些人的面前使出了自己的三招,即满脸堆笑,好言相劝,你说我应。可是这三招在那些蒙面人面前并不灵验。
因为这些半夜敲门来访者除了给许弹带来一惊之外,还给他带来了一怒。这一怒却让他更睡不好觉。
他们深夜而来的目的不是想看许弹的笑脸,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好话。而是对他先进行威胁,表达了狱中老爷地位巩固,深得当今皇上和朝廷的重视这层意思。而临走时又会表达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一声不响地抓住许弹的手,偷偷摸摸地在他的手心里塞上一片软软的薄纸。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时,许弹不知道塞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当他将来访者送走回到房中的蜡烛灯前仔细一看,顿时就傻眼了。手中的那片薄纸却是一张数量惊人的银票,他许弹辛苦当差一年,到手的奉银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许弹有自己做人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非自己所赚的银子一分一厘也不要。他的脑子里时常记得小时候读苏东坡文章中的那段话:“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未取”,这也成了他一生做人做事的原则和信条。他相信不义之财不可贪,有了贪心就会给自己带来血光之灾。
所以面对银票,许弹不感到喜反感到怒。他认为那些送银票的犯官亲属太小看自己了,认定自己必然与他们同流合污,是如同他们老爷一般的贪官污吏。
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一想到那些大牢中犯官的处境,也就明白了送银票人现在的心情。想到了这些,他常常会在心里为他们难过。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许弹会冷淡地看一眼银票。然后赶紧回到里屋找出笔墨,记下来访者所说主人的姓名,并在屋内寻找个隐蔽处将银票和名单藏好。
许弹的本意是在案子了结之后,一声不响地将银票退还给它的主人。
可是此类事情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
许弹在睡梦中接二连三地被半夜敲门者所惊醒,他也接二连三地收到大额的银票,藏在家中的银票数子是越来越大。
这件事情让许弹坐立不安心惊肉跳。
白天,他得小心翼翼地侍侯那些给他送过银子的带罪官员,就象一个十足的孝子贤孙,不敢有半点差错。
晚上,他常常无法入睡。因为他不知道半夜三更又会有哪一位官员的弟子门人或家人亲属前来造访。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时间一长许弹实在受不了了,不知道自己的神经什么时候会绷断。他绞尽脑汁地思考法子,好将自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那天正吃着晚饭,许弹满脸不悦地对妻子刘丝说道:“夫人啊,我看现在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刘丝觉察到许弹的表情,关切地问道:“官人,是不是大牢里又出事情了?”
许弹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摇着头说道:“那些关在牢内的人好对付。他们都是朝廷的命犯,还怕翻了天。就是想翻天,皇上和朝廷也会处置他们。管我们什么事啊?”
刘丝笑着说道:“官人,没事就好了。”
许弹说道:“夫人啊,大牢中有事没事我都不怕,可家中的麻烦可让我担心了。”
刘丝立刻明白了许弹的意思。说道:“官人,奴家知道是什么麻烦了。”
许弹懊恼地说道:“几天来,那些犯官的亲属家人和故吏门生老是半夜三更上门造访,我实在难以对付,不能安睡。长持以往如何受得了呢?”
刘丝说道:“官人一定是担心他们送的那些银两啊。”
许弹说道:“我害怕的就是这个。夫人啊,我们普通人家没有那个福命财运,比不得官宦富裕人家。那些人偷偷摸摸给我送银子,这不是要折我的寿吗?”
刘丝说道:“这几天奴家也在寻思这个事情,总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这样下去非常不妥啊。”
许弹说道:“夫人,我看不是不妥,而是不忠啊。我在朝廷当差,为皇上和朝廷办差,心中首先要有个忠字。没有这忠字,我看就别干这个差了。而别人偷偷地朝我家送银子,那不是受贿了。受贿,按照大清律法是犯法的,是要坐牢杀头的。再说我拿了那许多银子,如何对得起天地良心,如何对得起皇上和朝廷啊?”
刘丝本是个贤惠聪明知书达理之人,听丈夫如此说便懂得了其中的道理。于是说道:“官人既然如此说,奴家以为这些不义之财还是不要为好。”
许弹瞧了夫人一眼,却摇了摇头,连喝了几杯闷酒。说道:“夫人的话说得轻松,你以为一句‘不要’的话就能打发了他们?他们给你送银子,你能不要吗?他们这些人其实大有来头,更何况是有备而来。如果拒绝收他们送的银子,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不给他们面子,这事情还了得?你不给这些奴才面子,其实就是不给关在牢里那些大官们面子。不给大官面子,就要得罪他们。所以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外边的奴才,也就等于得罪了牢里的那些大官啊。”
刘丝听了许弹的这番话,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想了想说道:“官人说得对,这些关在大牢中的官员,过去可是我们百姓的父母官啊,如何能得罪他们?但现在的情形放在这里,不得罪他们又该如何办呢?”
许弹苦笑了一声,说道:“夫人啊,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对他们送的银子,我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解决。”
刘丝点着头说道:“现在的情势的确难死人了。我们虽然是清贫人家,但也是吃官饭的。对此已经知足了,何必要这许多身外之财呢?”
许弹听了夫人的话后沉默了许久。说道:“这些关在大牢中的官员,若在平时路上遇见了,也从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现在遭到祸事,才派家人或手下找上门来,无非是想让我手下留情,别让他们在大牢中吃苦头。”
刘丝听了点了点头。
许弹喝了一口酒,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苦口婆心地对那些送银子的说,如果是平常犯人,就让他们在牢中吃点苦头。可是你们的主子不同啊,你们的主子都是朝廷之命官,百姓的青天啊。现在犯了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一天朝廷一开恩,就让你们主子出了大狱官复原职了。所以我们这些做牢子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你们的主子啊。”
刘丝拿着酒壶为丈夫倒上了酒,脸上露着笑容,说道:“官人,奴家知道你心中很烦。既然很烦,就多喝几杯,也好解解那理不清的愁啊。”
许弹继续说道:“我好说歹说,嘴巴皮都磨破了。可是这些人就是听不进去,一定要把银子送到我的手中,才安心地走了。你说我有什么法子呢?”
刘丝说道:“我看有一句常言说得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们也是心中害怕才这样做得呀。”
许弹说道:“夫人啊,他们送的银子,如果收下了,我对不起天地良心,更对不起皇上和朝廷。如果不收,我就要得罪那些关在大牢中的朝廷命官。我担心这些朝廷的大小官员,一旦刑部所查没事,出来后照常做他的官,那我可就惨了。”
刘丝点着头说道:“官人果然看得远。”
许弹说道:“所以我想不如躲着吧。惹不起总躲得起,悄悄地搬个家,谁也不知道我家住在何地。若有人想找上门来,也没有地方可寻啊。”
刘丝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于是笑着说道:“官人的想法倒是个可行之法。可是想搬家也不能说搬就搬的,必须找到个合适的住处才行啊。”
许弹说道:“夫人说得对,当务之急必须首先要找个合适的去处。可我现在公务在身,一天到晚地忙着对付那些犯人,没时间啊。”
刘丝笑着说道:“官人如果没有时间,就由奴家代劳吧。奴家一定找一处让你满意的住处。好吗?”
许弹笑了起来说道:“夫人精明能干,如能去办此事,我是最放心了。”
几天后,也是在吃饭的时候,刘丝对许弹说道:“奴家已经托人在名叫军马巷的地方找到了一处住房。官人最好抽点时间去看看,如果满意就定下来。”
许弹问道:“夫人,这处房屋你看过了?”
刘丝说道:“奴家不但自己看过,还请风水先生看过了。”
许弹问道:“夫人看了后印象如何?”
刘丝笑着说道:“我的印象很好啊。那处房屋是个大宅子,比我们现在住的屋要大得多。那房屋的前面是个大院子,院中种着各样的花草。而主房却分为东西两厢房,每个厢房都套着三间房子。这样大的房屋我还从来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住了。”
许弹点了点头,笑着问道:“这若大的房屋,我们家中三口人住着,不冷清吗?”
刘丝笑着说道:“奴家也估摸着这个房屋太大了,住进去后会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许弹看了刘氏一眼,问道:“夫人为何又想住进这屋呢?”
刘丝看着许弹说道:“官人,奴家是听风水先生说了一番话后才思念着要住进去的。”
许弹问道:“夫人,风水先生如何说?”
刘丝说道:“风水先生说这处宅子是大有来头的。”
:“奴家问他有什么的来头?”
:“那风水先生却说,话到嘴边说不得。因为我怕话一出口要破了你的风水,这样就不好了。你只要相信我就行,我说大有来头,那就肯定大有来头。你如果住上这样的宅子,必定能福泽后代。你的后辈必定能够多子多孙、大富大贵。”
许弹疑虑地问道:“夫人,那先生真会如此说?”
刘丝笑着说道:“风水先生真是这样说,可是奴家不太相信。于是就说道,请先生把话说清楚。如果含含糊糊的,这宅子我可不要买了。”
:“那风水先生说道,我想问问,你一个女子能看懂字吗?”
:“奴家说道,我从小读过几年私塾,怎会连字都看不懂?”
:“风水先生说道,如此看来是我小观你了。好吧,我想请你看看这院子中的小径,连起来写着个什么字?”
许弹笑着说道:“将院中的小径连起来写成一个字,这倒有点意思。夫人,小径写的是什么字啊?”
刘丝说道:“那个院子可够大的,院子里的小径也是弯弯曲曲,奴家如何看得清楚?既然看不清楚,奴家就问风水先生这小径上到底写得是什么字?”
许弹摇着头说道:“风水先生肯定不说了?”
刘丝笑了起来,说道:“风水先生开始不肯说,后来收了奴家一锭银子后才说道,这院中住的主人姓苏,是北宋时期一个大官子孙的宅子。底下的话他就不肯再说下去。”
许弹问道:“风水先生难道没有把姓字后面的名字说出来?”
刘丝说道:“没有。风水先生不肯说,奴家也没有办法。”
许弹听了这话后沉默了许久。
突然许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笑容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刘丝忙问道:“官人明白些什么,能说给奴家听听吗?”
许弹摇着头说道:“夫人,那位风水先生既然不肯说破,可能有他的道理,所以我也不想对你说得详细。”
刘丝点着头笑着说道:“官人明白就好了,奴家明不明白都不要紧。”
许弹想了想又问道:“那座宅院的银价是多少?”
刘丝笑着说道:“银子很贵,比我们现在住的要贵上几倍。”
许弹笑了起来,说道:“贵就贵一点吧。只要是个好去处,贵一点也要花啊。”
刘丝说道:“奴家算过了一笔帐。官人在杭州府衙门大牢中当差近二十年,每年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我们勤俭节约也攒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再加上将老宅卖掉的银子,买这处房屋也就绰绰有余了。”
许弹说道:“夫人的打算甚好。只要银子够了,我们就买下这处宅子。”
接着俩口子又商量着买下军马巷宅子的细节。
那天,许弹向顶头上司请了几天假。
一大早,顾好的四辆马车就来到了许家的门口。许弹将家中的细软和一些要用的东西装上了车,用帆布盖好后悄俏地搬进了新家。
搬进新家,许弹在家中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房屋,心中便是一喜。
只见那房子格局不大,却分为前后两堂两院。两堂之间有一个天井,天井的中间有一个四眼井。前堂的两侧连接着东西两厢房,每个厢房都有几间不大的房屋。后堂的两侧却连接着几间柴房和灶间。许弹喜的并不是这房屋的大小,喜的却是这房屋的样式陈旧,处处透露出岁月创伤的痕迹。那斑驳的墙上露出了石块,那撑起房屋的梁柱裂开了大口子,那铺在地上已被磨光的青石板上,还依稀看出当年石刻的痕迹。这些都让许弹多了一层联想,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生活乐趣,也多了一份从没有享受过的安静。
还有一喜,是因为这房屋太陈旧了,所以才不显山不露水。这让许弹的心中感到放心和宽慰。
许弹来到了房屋的前院子中,他觉得这个院子不大,但地势却很好。
他特别仔细地看了看院子中的小径,发现隐匿在桃李花草之中一条细细的弯曲小径,果然写着一个‘苏’字。
见了这个‘苏’字,许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十分开心。
当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许弹乘着夫人熟睡,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前堂。
他在前堂的四周点上了许多蜡烛,用烛光将客堂照得明亮。然后拿来了文房四宝,亲手写了一幅对联。
对联写好后,许弹小心翼翼地将孔子画像挂在客堂北墙的正中央,然后再将自己写的对联挂在孔子像的两侧。
只见那对联的上联写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对联的下联上写道:“民不学儒家,有眼却无珠。”
许弹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孔子的像,想着自己写的对联。感觉到自己的字从内在风骨上看倒有是点长进。
不过许弹总觉得什么地方还嫌不足。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足,他还一时半刻却想不出来。于是便坐在椅子上眼望着孔夫子的画像仔细思索着。
终于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用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急忙拿起毛笔写了一个横批。只见那横批上写着“忠孝仁义”四个字。写完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横批挂了上去。
做完客堂的装饰后许弹松了一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喝了几口茶。
喝完茶后,许弹在孔子的像前点上了香和蜡烛,然后跪下拜了三拜。口中说道:“孔大圣人明鉴,弟子许弹是个有罪之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经潮湿了。
又道:“阿爸阿妈从小要我读书,一再叮嘱我要多读圣贤之书,可我没有好好读啊。所以才有了以后屡次科举而落第的悲惨后果。阿爸阿妈因为我的无能无才,气得撒手人寰。弟子不得已才沦落到衙门大牢当差。”
说到这里,许弹已是泪流满面。
他在孔夫子像前又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不是没有志气的人,弟子对儒家的经书都读遍了,只不过因为弟子悟性太差而不得要领而已。”
“因为弟子的悟性太差,所以才有愧于圣人的教诲,将满腔的热血都化为乌有。到现在弟子才明白,什么叫作:一生本为凡俗子,到头才知沦落人。”

“弟子虽是个凡夫俗子,但也是个不甘堕落之人。而不甘堕落的源泉还是孔圣人的教诲啊。每日里对照圣人的教诲,弟子感到汗颜而常常夜不能寐。因为圣人的教诲如同天上之日月,日月那普照大地的华光让弟子相形见拙。”
“在圣人面前,弟子想忏悔也想请教啊。”说到了这里,许弹又在孔子的像前磕了三个响头。
他抬起头来看着孔圣人的画像,说道:“弟子想请教圣人,弟子该如何实现圣人所言的‘忠’字。弟子现在不忠,却不知道该如果忠。圣人所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弟子是臣子,当然要尽忠皇上和朝廷,可是我现在的行为却是不忠不孝、无才无德啊。”
“弟子知道为皇上当差就要尽忠。这个尽忠就是要把朝廷交办的事情办好,不要私欲膨胀、权术、假公济私、谋取私利。这是弟子当差做事的信条。”
“近二十年来,弟子在公干中一直遵循着这个信条,所以并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本来弟子可以一凡风顺地再干几年,也好衣锦还乡了。可是没想到突然遇到朝廷追查杨乃武一案,却引来了飓风徒起。这阵飓风差点将弟子一生所学和公干的信条都吹走了。那些关在大牢中的大清犯官派出家人来给弟子送银子。弟子知道这是不义之财,所以不敢收不想收也不愿收,可是偏偏不行啊。”
“圣人说过,‘己所不欲,忽施于人’,这是多么深刻的至理名言。但在这庙堂之上大狱之中,竟然还有许多官宦和他们的家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或在路上或在夜晚堵在弟子的门前送银子。弟子如果不收,他们就贸然大怒,扬言要弟子的好看。弟子如果收了,他们倒是个个兴高采烈夸奖着弟子,有的还要和弟子称兄道弟呢。”
说到这里,许弹忍不住又磕了三个响头,掏出一块手巾将脸上的泪珠抹了抹。道:“圣人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腹,劳其胫骨。’弟子本是一介百姓,胸中并无大志,难道也要让弟子忍受这一切吗?”
许弹想了想,又道:“圣人所言‘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弟子虽然也是小人,但却从小得到圣人的教诲,也算是开化之民。所以弟子不想常戚戚,只想坦荡荡啊。”
“为了这一点,弟子决心搬家。搬家的目的是为了远离那些污泥浊水,让那些想送银子的人找不到我呀。”许弹说道
……
整整一个晚上,许弹就这样不停地在孔圣人画像前忏悔着、请教着、述说着。
天亮了,许弹的忏悔也做完了。
他感到精神上有一种从没有的轻松。
于是他信步来到庭院中,再一次看着那个用小径连接起来神似的“苏”字。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连声说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果然是一个苏体所写的‘苏’字。”
这时突然听到刘丝在身后说道:“官人到底是才学渊博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苏’字,而且还看出写这个‘苏’字所用的体。和官人的学问相比,奴家实在差得太远。”
许弹忙回过头去,惊讶地问道:“天才刚刚亮,夫人是几时起床的?”
刘丝笑着说道:“君有多早起,奴家就有多早起。”
许弹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这又是何苦呢?”
刘丝回答道:“不为什么。就因为刚搬进了新居,一时高兴睡不着罢了。”
许弹点了点头。
忽然,许弹的眸子亮了亮,兴奋地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道:“夫人啊,这块空地正好在‘苏’字的中间,我看可以找几个人挖上一个不大的池塘。然后请人在池塘中种上荷花,养点鱼儿。到了夏天的六月,就正中了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这样该有多美啊。”
听了这话,刘丝的脸上露出了美美的笑容。说道:“官人的吩咐,奴家照办就是了。”
许弹和夫人刘氏说说笑笑,一起回到了客堂坐下。
许弹坐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道:“夫人,不知买房子的银两付清了没有?”
刘丝说道:“买宅子前,奴家已经将原来宅子卖掉并收到了银子。加上家中的积蓄,正好够买这房子了。银子我都付给了这里原来的东家,他给我写了字据。”
刘丝说着从身上掏出了字据交个许弹,说道:“请官人看看有没有差错。”
许弹拿过字据仔细地瞧了瞧,递还给了刘氏。说道:“夫人,这字据可一定要收好。”
刘丝点了点头,说道:“奴家一定收藏好。”
许弹看了刘丝一眼,说道:“夫人,这几天大牢里的公干还少,比较空闲。我向衙门请了几天假,一方面是为搬家的事,另一方面我也想去天竺寺烧柱高香,许个愿问个字。”
刘丝说道:“官人想去就去吧。奴家知道你心中有结,这个结不解开,你心中不安啊。”
许弹苦笑着说道:“看来还是夫人理解我。我心中的这个结如果不解开,会常常搅得我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我看家中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没什么大事,想今天就去天竺寺烧香。”
刘丝忙说道:“官人既要出行,奴家这就去为你准备点路上要用的东西。”
许弹摇着头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最多在天竺寺过个夜,不用带其他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红外套,头戴红帽子的小人儿来到了客堂的门边。他摇晃着小脑袋朝里面看了看,突然从外边闪了进来,扑到了许弹的怀中。
许弹口中叫了声:“茂盛,我的宝贝儿子。”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
茂盛的小脸被许弹的胡须扎的疼了,于是伸出小手在许弹的脸上摸了摸。说道:“阿爸,你的脸怎么这么扎人啊?”
许弹放下了儿子,用手摸着他的头高兴地笑了。说道:“这是阿爸的胡须,是男人都要长胡须。等你长大了也会和阿爸一样长出许多的胡须来。”
刘丝上前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问道“茂盛,林婶为什么给你穿一身红衣服啊?”
茂盛看了阿爸和阿妈一眼,说道:“林婶说今天是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小孩子要穿得大红大紫,才能——,才能那个——那个什么啊。”
刘丝笑着接上说道:“才能让我们这个家兴旺发达岁岁平安。对不对啊?”
茂盛用手摸了摸阿妈的脸,点着头说道:“林婶说的,好象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家人正说着话,那林婶来到了客堂笑着说道:“大人、夫人,早饭烧好了,请用饭吧。”
许弹点了点头,说道:“林婶,辛苦你了。”说着便站了起来,手拉着茂盛和夫人一起走向饭厅。
早饭后,许弹就出发了。
天竺寺是一座千年古寺,座落在杭州的西南方向。由于此寺正处在深山密林之中,所以却是个僻静之地。
许弹沿着那条弯曲的石版小路,走了两个多的时辰才到了山腰。
远远望去,只见那座落在半山腰上的寺庙大殿依山而建,气势甚是雄伟。高大的樟树、松树、水杉树和密密的竹林环绕着寺庙,寺庙屋顶上金黄色的琉璃瓦却在树林中时隐时现,让人感觉真得来到了神仙境界。最让许弹惊奇的是,一接近寺庙就能够听见“丁冬、丁冬”的泉水声,听到那声音悠扬的鸟鸣声,看见那在林子上空忽起忽落、时远时近而变化无穷的白云。
许弹每次来天竺寺,只要脚踏上这条弯弯的石板小路,心中就会立刻产生出一种远离尘嚣的感觉。
在离天竺寺不远处,许弹远远看见天竺寺主持清一大师正站在寺庙的大门外迎着自己。
清一大师一见许弹忙迎了上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刚闻弟子通报,说是远远看见许施主上山来了,所以老衲赶紧出来迎候。但不知许施主为何很长时间不来小寺烧香还愿了?”
许弹上前长跪在地磕着头说道:“弟子乃一介凡人,天天在凡务俗事中打拼。世上的事情一多,常常将礼佛之事给耽误了。真是罪过、罪过。”
清一大师笑着说道:“许施主已经很难得了。这世上的人只要有三成能象许施主这般诚心,这个世界也就太平了。”他一边说一边将许弹扶了起来。
许弹站了起来,说道:“大师所言及是。弟子这次上山,就是乞求佛祖赐弟子‘太平’二字。”
清一大师笑着说道:“施主虽是个朝廷公干,但心却是普通人的凡心。这一点老衲早已看了出来。”
许弹一听此言顿时感慨万分,不由地点着头说道:“大师果然是世外高人,一言就切准了弟子的脉搏。弟子这次来贵寺,就是想请大师指点迷津。”
清一大师说道:“许施主是我佛诚性弟子,老衲当然要为你解这个迷的。”
看了许弹一眼,清一大师又说道:“不过,施主也不必太急。先请到寺内喝上杯香茶,食点本寺的素果子,稍事休息养足精神后,老衲再为施主解开心中的迷津。”
许弹点了点头。
清一大师吩咐身后的两位弟子,说道:“无来、无去,你们领许施主到膳房用膳用茶,好生招待。等用完膳后,再领他去卧榻处休息。”
无来、无去忙齐声回答道:“遵主持命。”便转身领着许弹来到了寺院的膳房,为许弹端上了三盘素菜和一大碗米饭。
许弹走了半饷,肚子早就空了。于是也不客气,端起那碗米饭就往嘴里扒着。
也许是真饿了。许弹在片刻间连吃了三大碗米饭,并将那三盘素菜也吃了个底朝天,连一点汤也不剩下。三大碗米饭入肚后,他才感觉吃饱了。
那无来、无去看着许弹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等许弹吃好了,无来客气地问道:“许施主,要不要再来一碗饭,再加一个菜?”
许弹笑着说道:“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菜和这样香的饭呢。不过我现在是真吃饱了。”
无去说道:“既然施主吃饱了,那就请移步卧榻处休息吧。”说着就和无来在前面引着路。
许弹忙站起来跟着去了。
来到了卧榻房,无来指着一间空房间说道:“请许施主在此休息片刻。”
许弹说道:“多谢两位大师”。便走进了房间一看,房中除了一张床、一张凳和一张茶几之外,便是空无一物。不过房间倒是收拾的干净明亮一尘不染。
许弹在凳上刚坐下,无去便从外边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了许弹面前的茶几上。
许弹忙站身来说道:“烦劳大师了。”
无去说道:“施主不必客气,请慢用。”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许弹端起杯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入了心扉。他仔细看了看那飘着茶叶,果然都是三片一朵碧绿细嫩的极品龙井茶。许弹心中想,每次来天竺寺,清一大师总是尽自己的所有来款待客人。就是这片心意也让人感动。
品了茶后,许弹就在卧榻上躺了下来稍作休息。可能是走路走得累了,也可能是饭吃得太饱了,许弹的身子一躺下,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到了下午三点,天竺寺洪亮的钟声响了起来,这才将许弹从梦中惊醒。他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忙穿上鞋子朝着寺中的大殿奔去。
许弹正快步地走着,突然一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忙停下向四周看去,却见清一大师正站在不远处的一间小禅房中。
那小禅房建在大殿的边上,一道不高的红墙黑瓦将它与大殿分了开来,一扇圆形的门洞又将它与大殿连接起来。小禅房虽然没有大殿来得宏伟壮观,但却也是画梁雕栋,分外地雅致。因为红墙的相隔,所以这里比大殿更多了一份清净。禅房中的物事也是一应俱全,只不过多了几盆兰花,房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许弹走进禅房后忙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大师,弟子一时疏忽,便不知不觉地睡得久了。让大师在此久等,实在是罪过啊。”
清一大师忙上前将许弹扶起,说道:“不怪施主,不怪施主。据老衲所知,施主从所住之地到天竺寺有二十多里路。以施主的脚程,应该要走三个时辰啊。走三个时辰的路应该累了,就是老衲这样有内功的也要累的,何况是施主呢?”
许弹点了点头。
清一大师又说道:“施主是个诚性之人,虽然身在尘埃中,但心中却是有佛的。所以老衲选了这僻静之处,为得是不让旁人打搅,也好与施主做彻夜谈心,解除你的心中的迷津。”
许弹说道:“大师是方外高人,果然想得周全。”说着双手合什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清一大师将许弹扶起,说道:“许施主请坐。”
许弹说了声:“谢大师”。便坐了下来。
清一大师说道:“据老衲平时对许施主的观察了解,许施主是个心胸坦荡的君子,常以乐观的心态来看待人世间的一切。按理说象你这样有着广阔心胸的人是不该有什么想不开的。许施主既然有了心结,老衲估计就不是一般的心结。所以老衲要问,施主的心结到底从何而来?”
许弹答道:“说起这个心结的由来,真是惭愧死人了,弟子都不愿对人启口。”
清一大师说道:“寺院本是清净之地,更何况这里没有外人。许施主大可放心,但说无妨。”
许弹说道:“大师,弟子心结的由来要从朝廷追查杨乃武小白菜的案子说起。”
清一大师点了点头。
许弹说道:“杨乃武小白菜的案子,让浙江、杭州的许多地方官员都卷了进去。而我作为杭州府衙门大狱的一个牢头,便也不知不觉地卷了进去。我的心结便在这个时候结下的。”
清一大师想了想,说道:“原来是这件事情,老衲对这个案子耳有所闻。但按理说施主不是朝廷命官,只不过做了一个不入品的小小牢头,是不应该卷进去的。所以老衲想问一句,施主为何而卷了进去?”
许弹苦笑了一声。说道:“那杨乃武的案子照理说和弟子根本挂不上钩。可是牵涉到案子的那些大小官员却都关在杭州府衙门大牢中,这就和弟子有关联了。”
清一大师那聪慧的眼神闪了闪,“哦——”了一声,仿佛已经明白了其中道理。
许弹说道:“那些带罪的官员,人虽然在牢中,可是他们的恩师同僚、同窗好友、亲属家人、弟子门生、故吏下人可都在外边啊。这些人怕牢内的老爷吃苦,便一个个来找弟子,要弟子照顾好他们的老爷。……”
听完了许弹的叙述,清一大师顿时感慨万分。口中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罪过、罪过、真是罪过,没想到朗朗乾坤竟出现这咄咄怪事。”
许弹说道:“大师说得对。弟子是朝廷的公干,一心只想办好朝廷的事,以表现对朝廷的忠诚,对皇上的忠心。可是没想到杨乃武一案弄得弟子里外不是人。一想到心中的那个‘忠’字子虚乌有,弟子的精神就要垮了。”
清一大师笑了起来,说道:“许施主,不要急,不要噪。我佛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刚才听施主所言,知道施主内心的痛苦和无耐,也知道施主是想回头上岸的。”
许弹说道:“从一开始,弟子就对这种陋习深痛恶绝。但无耐在这大海的涌浪中,弟子就象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树叶,被那风浪吹来吹去,随波逐流而不能自主啊。”
清一大师说道:“人世间的许多事情是人力所不能作主的,更何况许施主一名小小的牢头。”
许弹说道:“弟子在水上漂浮的时间长了,已经迷失了方向。所以特来求教大师为弟子指一条明路,好让弟子度过难关。”
清一大师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说道:“施主的这道坎难过啊,老衲一时半刻的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
许弹摇着头说道:“大师乃方外高人,智慧超人,一定能为弟子指出一条明路。”
清一大师说道:“施主现在面对的是关在大牢中的朝廷命官、地方大员,这些人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一个小小牢头当然只有处处顺着他们。如果你不顺着他们,那就是你不想活了,那就是你不想在大牢中公干了。”
许弹说道:“大师所言极是。”
清一大师继续说道:“如果老衲猜得不错,那些贿赂施主的官员,又都是富甲一方的豪富。他们送你那点银子,其实不过是九牛而拔一毛而已。可是这笔银子到了你的眼里,却变成了一头牛了。不知老衲说得是否对?”
许弹说道:“大师的分析真是入骨三分,一点都不差啊。”
清一大师又说道:“在老衲看来,那些官员手上的银子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弄不好是从底下官员手中刮来的,或者从商贾手中骗来的,也可能是从百姓手中抢来的。”
许弹听了大师的话后,眼睛怔怔地想了片刻。问道:“大师是说那些官员的银子,不是干净的银子?”
清一大师笑了起来,说道:“许施主,老衲可没有这样说啊。老衲只不过猜想而已。一种猜想,并不肯定啊。”
许弹忙说道:“对,对,大师说得对,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清一大师继续说道:“且不谈这些官员的银子从何而来,也不谈他们送多少银子给施主,只说说他们送银子给许施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老纳分析,他们送银子给你这样一个小小牢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请你照顾关在牢内的老爷。说是照顾,这是好听的。其实是贿赂许施主不要对他们的老爷动刑,以免伤了老爷的身体。”
许弹点着头说道:“大师说得对。那些朝廷命官一向自大的很。要是平时在衙门或街上见到弟子,连正眼也不瞧我一眼。”
清一大师说道:“这是他们不对。平时不烧香不积德,出了事情却想临时抱佛脚,施主你会干吗?所以他们现在来找你帮忙,也只有送银子的份了。不送银子,还有其他办法吗?”
许弹说道:“大师有所不知,这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官只有和官才能嘘寒问暖。我不是个官,所以他们就视而不见,我心中也不怪他们。”
清一大师摇着头说道:“许施主不怪他们,那是你的宽宏大量。可是现在他们却在怪自己啊。他们怪自己为什么平时不对你这个小小牢头烧点香啊。如果那时候就和你交上了朋友,那么现在就不会担心吃苦头了。”
许弹点了点头。
清一大师又说道:“世事难以预料。老衲用肉眼看这件事情,总觉得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许施主真想做个清官,就把送来的银子都推的干净。如若这样,你的心是宽慰了,可是弄得不好还会有其他的祸事要闹出来。”
许弹问道:“大师所指的是何祸事?”
清一大师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这些关在大牢中的官员虽然是过街老鼠,可那是对皇上和朝廷而言的。因为皇上和朝廷掌握着对他们的生杀大权,使他们不得不低头啊。而对你这样的小小牢头或普通百姓,那就不同了。你如果不随他们的愿,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会想出种种的办法来对付你。施主不要小看这些关在大牢里官员,想办法对付你的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许弹说道:“大师,弟子就是因为看到这点,所以才不敢贸然加以拒绝啊。”
清一大师说道:“据老衲对施主的观察,施主是个粗中有细,刚中有柔,行事稳健之人。”
许弹说道:“大师,弟子自从当上了公差以后,性格就变得谨慎了。因为在官场上混的时间一长,看得多听得多,不知不觉性格也就变了。”
清一大师笑着说道:“许施主,这就是你的能耐了。如果性格不变,你能当上杭州衙门大牢的牢头吗?”
许弹长叹了一口气,感慨地点了点头。
清一大师说道:“据老衲分析,许施主现在的难处,是心中想做清官却不敢做,心中不想做贪官却偏要做。所以你心中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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