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走路的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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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团的众人不可能放纵在外野营,必须按规定时间返团。食物张罗好后,依欧迪斯便拿着喷香的肉干挨着帐篷去撵人起床了。
罗巴克借说自己酩酊大醉想赖床,但依纱的狗没有给他更多机会。
早饭过后,黄昏团成员开始收拾营地,准备拔营而回,没干多久,天空浠浠沥沥下起细细的春雨。
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们判断雨很快会停止,干脆各自钻回帐篷里聊天打发时间。
丝罗娜给迪墨提奥打个眼色,青年点点头,把依欧迪斯与罗巴克一起召至帐内。朵娃讨厌下雨,也钻了进来。毡帐内,四人一鸟拥挤无比,天窗也关了避雨,只好把帐帘掀开通风透光。
鹰爪子很怕被平台磨损,平时在地面她就站罗巴克的胳膊,但带皮套的胳膊久了会长湿疹,所以她一般会识趣地自己找地方,好减轻青年的负担。此时太挤,她仍旧站在双黑青年的左臂上,正好与疾狼四目相投。
依欧迪斯对老朋友的鸟儿换了灵魂早有所闻,想起昨晚笑话便乐不可支,开始盯着朵娃笑个不停。
作为真正“鸟人”,朵娃跳到取笑者的头巾上,吓得僵立不动的男人很快感觉到头上发生的异样。
“罗巴克,你确定她是‘女人’?”依欧迪斯慌张地把沾了鹰白的头巾丢出帐外。(*注)
“她不是‘人’,”罗巴克波澜不惊地解释道,“是鸟。”
迪墨提奥眼角轻掠,也是声色不动地赞道:“你的鸟很健康。”
“这还用说,”接着鹰主继续不知死活地转头对朵娃说,“我告诉你哦,不要随便浪费,暗影以前会把这些小东西堆在一起引蜣螂吃,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样子。”
“去死,我不是秃鹰!”
朵娃鸟躯气抖,丝罗娜接过皮套安在自己胳膊上,笑着招呼她站过来。
趁着下雨,迪墨提奥把两名知根知底的前佣兵招来,是希望一起商量下步的行动计划。
“虽然我不能肯定就我们几个,能否突然进入奥玛森境内后对公主的封锁线,可是起码我们几个不必担心忠诚心的问题,”依欧迪斯沉吟一会,低声说着自己的意见:“来的时候,仍然有听说收买公主性命的高额悬红,如果我们出不起更具诱惑的价码,难保有人反水。要请佣兵出手,还是到黄昏团里交涉安全,至少,公主身份可以跟团长说,不管是否成功,他的人品决不会出卖我们。其次,他也能准确地知道应该收多少任务费,以及派什么人来执行这个护送任务----但是,我觉得,这任务应该谈不成。”
他又看看迪墨提奥,用眼神问,是否继续把一些路上道听途说的消息也告诉公主。后者颌首表示可以。
“因为离开胜基伦王宫后,我们无法共享希亚王子的情报资源,所以一切消息都零碎而不完整。公主殿下的缉捕令一直没有解除,盗贼工会里的刺客透露,有两方面甚至出了高达三千金币的价码买公主人头。比起刚开始时,这个价码变低了,那是因为迪卡图亲王及胜基伦王子两方面发出的护送任务同时被取消的缘故。”
“取消更好,刚开始的时候,五千金币耶,连我都动心了……贫民一个月三口之家才花一个金币的生活费,三千金币的概念……如果在借宿普通人家的时候让人知道这种事情,难保不会整条村的人一起商量怎么把殿下您绞死。”罗巴克阴惨惨地怪笑道。
丝罗娜打个冷战,钱迷罗巴克居然没有先动手,真是奇迹。
迪墨提奥补充:“胜基伦国与堪地亚那国还没有正式开战,米兹拉齐德王打算避开血偿,用血酬高价赎回罗亚诺尼的命。在价码未定前,他们着急盘算着库里的金币。这也是希亚王子不能再出更多钱的原因。而迪卡图亲王那边,可能性很多,不知道他具体因为什么。”
丝罗娜纯净的脸上浮起几朵凝重的云。她对这些有所了解。血偿是以命换命,血酬则是赎命钱,诚如奥玛森历史上某大贵族失手打死胜基伦某大贵族及护卫,还赔了一个小城镇两年的收益,今天死者是一国亲王,没有提供到免责的证据前,堪国人肯定不是傻瓜----如果换成是前几年奥玛森的亲王同样遭遇,索赔的金额肯定能令小国王的现金倾家荡产。
万一赎回人质后又被宣战,没钱一方也要吃哑巴亏,除非柏斯或者奥玛森有人相助。
“开战的话,罗尼便凶多吉少了……”丝罗娜攥紧拳头,担心至极。
“这个么,要看他运气了。如果那位火公主能起到关键作用的话……何况堪地亚那也无法正式交待罗亚诺尼为何出现在他们手上,所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依纱说已经有国家使者跟黄昏团接触,要是他们打算投入战斗,黄昏团没多少精英能派过来,可能十个都不一定能找到。你们的资金应该适合简而少的精英,而并非一大堆肉脚吧?”罗巴克的分析也很在理。
“不是还有一个王子么?为什么不去找他要钱?”朵娃不解地问。
由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鸟说人话,众人便看到双黑青年突然唱起独角戏:“好主意!真的没办法就把银发的家伙揪来勒索赎金!”
依欧迪斯与他甚有默契:“我们以牙还牙,叫娜娜把他钓来,趁落单把他绑走!”

“不给就把他扔给希亚王子!”
丝罗娜哭笑不得,习惯性地把视线转向金发青年,却发现他的神情比这两位还认真。
不会真的在考虑计划可行性吧?小公主有不详预感。
忽然,迪墨得奥拱身走出帘外,视线远投,鹰觑鹘望:“喂,来看。”
依欧迪斯动作只比他慢了一点,罗巴克最后挨过去,丝罗娜在帐内听到一声口哨:“哟,看那是什么?”
“金币来了,”迪墨提奥故意告诉帐内的公主殿下,“而且没有侍卫。”
“机遇之神今天显示仁慈了?”罗巴克戏谑地笑着。
丝罗娜没有怀疑的时间。马蹄声声,帐外来人到达。
再熟悉不过的朗音响起:“我要向汀娜姑娘呈送一份邀请函。”
小雨仍旧簌簌,帐外青年弃骑走至帘前,一身黄色雨蓬,呈现斜织纹理的料子柔软发亮,贴服地展现来者长身玉立的身形。天空水珠落下,沾身便纷纷自然滑落,无一内浸,他就这样静立帐外,却没有被雨浸润,比其它人更显干爽自然。
看到茶发少女终于冒出小脑袋,睁着讶异的眼睛盯着自己,送信者才甩下帽子,亮出一头银发,展露真实身份。
其实他跨下那匹赤色枣泥,早让人从远处认定他了。
柏斯特产的金羽缎?丝罗娜眼尖,识出爱拽男人身上的衣物。
有些贵族喜欢在雨天穿鲜艳无比的雨具,就像无比骄傲地对别人说:看,即使是在容易弄到一身脏的天气,我们也不在乎----而且,事实上污点也没那么容易找上我们。
平民挡雨大多数穿油葵或莎草刷桐油制成的蓑衣;大贵族与皇族夏天穿琥珀色的黄油绢,冬天穿兽毡(如貂狐裘),可是也有更高级的,那就是羽纱或羽缎(夏冬分季穿)。
德丝莉尔皇后传给长公主其中一件有趣的遗物,便是红色的羽缎,以百鸟鹬毛为织、猩猩木花为染,防风御雨,价值数百金,丝罗娜看着也很喜欢,其父皇琅吉士四世曾经说过,待她出嫁,就帮她找一件更漂亮的。
眼下,银发青年身上的雨篷除了是用大沙棘果染出的金黄色外,款式与红羽缎一模一样。不过因为游历过梭罗树岛的鸟群奇观,小公主种下了新印象:南柏斯别的不多,鸟毛倒是不缺。
观察了眼前形势,王子信使判断他大概不会被邀请入帐,而其它帐篷也陆续冒出陌生的人影,深觉不便久留,于是压至低声迅速地对丝罗娜说道:“博达奇储君殿下敬邀丝罗娜公主殿下共进晚餐,托我送上邀请函。如蒙应许,我会亲自驱车到您的下榻处接迎。”
丝罗娜打开银翼递上的火漆封口羊皮卷,里面是几行精致的奥玛森语烫金字:
***
柏斯王国储君博达奇王子(简单的自称)
在别斯达拉达城城主蒙塔莎府下设私人晚餐会
恭候
奥玛森帝国丝罗娜公主殿下(简单的她称)
欢迎携眷
注:餐后有城主庄园特产美酒欣赏(晚餐后的聊天会)
<储君个人徽章、城主徽章>
***
请柬被三个男人传看,只有迪墨提奥能嗅出它透露着什么信息。
以名姓齐全的方式称呼对方,被认为是贫民阶层才喜欢的习惯,所以贵族当然就不能一样了。对于某些姓氏特别的贵族,例如皇室成员,他们的姓氏被理解成是“理所当然的,无须提醒的存在”,因而,以名相称还带着点区别身份的作用。
如果是宫廷专用礼仪司,想完全以最正确的奥玛森语法称呼丝罗娜,全称应该是“大神巴鲁巴赐予之伟大奥玛森帝国二公主丝罗娜公主殿下”,所以除了正式官函或求婚信,几乎没人会这样用(历史上不乏礼仪司悲惨地拼错过这种长称号)。现在这张请柬,采取最宽松的格式,中等正式程度的用辞,就如贵族朋友间邀请对方共进晚餐一般平常。标明的“私人”,即代表只有邀请方与被邀请者出席。
倒是“携眷”耐人寻味。丝罗娜公主哪来的“眷”?因此迪墨提奥觉察到这也许是隐晦地表达某种商谈诚意:只想正式地见面谈心,想带谁来就带谁来,没有让被邀请人孤身犯险的意思。
丝罗娜检视请柬,与迪墨提奥对望几秒:终于来了。
迪墨提奥剑眉轻蹙:比想象中来得早。
“虽然当信使不该多舌,但皇兄的意思……”银发信使插话进来,“请允许我个人稍作解释,他将有重要消息渴望跟公主殿下分享,请勿担心我们会对您有不轨企谋。而且,我也会陪席。”
看到金发男人目光有变,他赶紧补充:“至少我个人会以斯诺维娜的名义担保殿下的安全,骑兵大人,您别多心。”
反正到时候你也会去的吧----银发下的琥珀眼睛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骑兵大人冷哼一声。
公主眨眨眼,有了决定。
她用力抿一下唇,向等待着回音的人答复:“请转告贵国储君殿下,丝罗娜公主将准时赴约。”
“请问我可以在哪里接迎?”
“我并不希望惊动太多人,”丝罗娜保持轻声说,“我会以汀娜身份亲自前往城主府,你们别拒之门外就好。”
“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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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鹰白,即鹰屎,可用来判断鹰的健康
2、蜣螂=屎壳郎
3、秃鹰会吃粪便来维持脸部美丽的黄色以吸引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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