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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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半明媚半忧伤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醒来又是中午,奇怪,哪来那么多的倦意,忙碌一辈子似的。我坐起身子,却见枕畔多了几块绫罗。他给我衣裳了?真是感念啊,我喜极而泣,殷凰啊殷凰,你已经混到别人不给你衣裳,你就要赤身**的地步,别谈什么尊严啊,爱啊,心情啊,喜好啊,那些东西已经和你绝缘,曾经的一国皇后,现如今狗屁不是。
不得不说秦域还是有一点儿良心的,把我折腾到身心受创,临走,给了我两件衣裳的报酬。我迅速穿上,发现还挺合身,不,是有些过紧了,女性极具观赏性的部位被包裹得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虽然从审美角度来说很是迷人,但绝不是良家出身的女子好意思上身的。也许是不知道我的尺寸,所以弄错了?忽然想起昨天的经历,对比之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故意的嘛!
该死的,存心整我,没有一件衣裳的我,不得不穿,还得感激他!
因为衣服的事儿愤然了一整天,低头一看自己的样子就要气炸,也许我真是太容易被激怒了,连高璟也说:“阿凰就是太喜欢生气,一使性子就是一天,不过气完了就什么都忘了,傻头傻脑。”
好像还真是,到了晚上,气劲儿过去了,又饱饱地吃了顿饭,还真把白天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至少除了衣裳,秦域也没有通过别的手段羞辱我,昨晚那样霸道,所做的也无非是男人都做的事儿,而且都过去了,他经过昨晚,话说到那份上,大概也不会来了,毕竟我还活着,今后的日子,算是捡来的,应当快乐。
只是时间难打发了些,也许过一阵子,他对我的防备不是那么重了,我可以要求些笔墨纸砚,下棋弹琴什么的。
突然,锁头响了一声,幻觉吧?我继续脱鞋。
“这么早就睡了?”
不是幻觉?我错愕地抬头,看着他,这厮面若桃花,气质很是空灵,嘴角含笑,踏月而来。我问:“有事吗?”
他上前几步,笑眯眯地:“好险。”
我木然地望着他。
“差点儿你就睡下,盖上被子,看不见如此美景。”他折扇一指我身躯:“你适合小一号的衣裳呢。”
又勾起了我白天的怒气,真想把脚上的鞋子踢过去,正中脸颊,留下鞋印一枚,可惜想与做是有距离的:“你到底有没有事。”
“有怎样,无又怎样。”他唰一声打开折扇,华丽丽地扇着。
我冷着脸:“有就快说,没就快走,我困了。”
“没事。”他凑上来,一**压上我的被角,坐得跟弥勒佛似的:“但也不走。”
一定是太闲了,前来逗逗笼里的鸟,正好,我也烦闷了一天,这么睡下,必然失眠多梦,你空虚我寂寞,你散闷我也没损失,侃侃大山有助睡眠。我拾了鞋子,重新穿上,只听他道:“住手!”我听话,还真住手了,他朝我挪了挪,拿起我的柔荑,丢开,握着我的脚,满脸坏笑地搔我的脚心。
“有点创意好不好。”我边笑边望天:“这是小孩子玩的。”
“你笑啊,快笑。”他施力,又催促。
我笑了,笑得气势磅礴,排山倒海,长江后浪推前浪,快要岔气,终于讨饶,他的手也酸了,放过我可怜的脚,呲牙咧嘴地直甩爪子。
笑和哭一样具有发泄功能,我的肚子很痛,喘不过气,可是整个人轻飘飘,别提多畅快了,他也是,靠在床头,只管回味:“你的笑声真好听,以后,经常给我笑吧。”
余甚荣幸,经常,却是要出人命的:“我咋觉得我笑比哭还恐怖呢。”
“我不开心。”他动也不动,淡淡地:“今天,我不开心。”
不是吧,我的眼睛没这么不可救药吧,您明明开心得花见花开啊,黑夜都要被您明媚的笑颜逼退三尺。就好像一个饱食终日的人说他不知饭食的滋味,明显矫情嘛。我忍笑:“让你开心的地方很多啊,你的萝卜们呢?”
“你这儿安静。”他的脸上果然不见笑容,先前的开怀于现在阴郁的神色一比,显得假:“这座宫里,人人都想吞了我,不吐骨头。”
简直莫名其妙,床又被他占了大半,睡不得,我敷衍他:“不尽然吧,他们彼此也想吞了对方,这世间的人,不就是互相吞来吞去?”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他白我一眼,随后又呼了口气:“也好,宫里没人对我说真话,你这样也不错。”
废话半天口都渴了,我下床,为自己倒了杯茶,坐回去时却听他道:“谢谢。”郁闷,不是倒给他的呀,可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递给他:“不谢。”
夜很静,他喝水,我发呆。
许久,我都开始瞌睡了,眼皮重重的睁不开,忽听他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么。”
也算不上见面吧,就是打了个照面,话也没说上一句,记得那时他的皇帝大哥还活着,两国也没有交恶,他以域亲王的身份出使南国,我刚做上皇后,筵席之上,和高璟并坐,应个景而已。当时觉得他年轻有为,玉树临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谁能想到,今日竟成了他之鱼肉?命运之奇妙,可见一斑。
“那时你受尽高璟宠爱,新封国母,坐在龙椅一侧,艳光逼人,一双眼睛谁也不看……你多傲啊,像足了站在高处的金凤凰,偏又名凰。”他若有所思地:“我当时就想,高璟真是走狗运,有你这样的皇后。”
别提往事,一提我就吐血,事到如今,这不怄我么。爬上床,躺到最里边,贴着墙:“我困了,你自便。”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她自顾自说下去,也不知跟我说,还是自言自语。
再多不快,总比我幸福吧,作为一个被命运抛弃两次的人,我有权力冷然相对:“每个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皇帝陛下,也许你该找个比我会哄你的女人,睡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他笑道:“我不正找你了么。”
委实不知他为何找我,不过好在我没有研究他的义务,以背示人,鼾声阵阵,表示我已夜深花睡去。正要进入梦境,忽觉脸上凉凉的,像被狗舔,睁开眼睛,上方一人,乃是秦域。两个夜晚的折磨,已令我心生障碍,此人与疼痛是等同的,我咬咬牙推开他:“别这样,我陪你说话就是了,别这样行吗?”
“这才像话。”他一笑,合衣躺下,瓜分我一半被子,笑得憨憨的:“跟你说话,最不废心思,不像他们,一件小事,都能变成获宠的筹码。”
我别过头,望着一灯如豆,叹道:“皇上为何郁郁不乐?”
“千珏不原谅我。”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今天,他回京,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原谅我。”
虽不谙政事,也知道所谓千珏者,乃秦域之侄,按理说,彦帝驾崩,北国君主因由其子继承,却没想着皇位被秦域坐了,当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高璟还不无遗憾:“秦千珏年幼,他做皇帝,对我们来说,比秦域好了百倍,偏偏秦漓的遗诏上写的是自己的弟弟。他重大局,知道保江山,比扶儿子上位重要。”秦千珏失了本该是他的皇位,怎能不怨恨,秦域对其颇是愧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的眼睛既像大哥,也像刀子。”秦域怅然:“这辈子我没怕过什么,可我怕他,怕他的眼睛,虽然我无甚对不起他,谁接替皇位,是大哥的意思……”
“你之所以闷闷不乐,是因为不能改变什么?”
“是。”他一声苦笑:“你能读懂人心,我没找错人。”
是么?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我的不幸已然注定,生存的唯一价值,就是陪人解闷,谈天说地,到头来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什么,想想不是不凄惶:“你无须别人为你分忧解难,只是有个人,能听你说出心里话,是么?”
“他们让我害怕,所有人。我可以不怕他们,我是一国之君,只有别人怕我,我不会惧怕任何人,我只是想说这番话,却没有人值得信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轻不可闻。
我不解:“哎?我值得信任?”
“你和他们不一样,和我,并无利害关系,如果我一直这么养着你的话。”他横过手臂,捏了捏我的耳朵:“你又回不去了,不担心泄密,两全其美。”

自私的人,只顾自己方便,却不管是否刺激到我娇嫩的神经,我冷哼:“苦诉完了?能开恩让我睡觉么?”
“今晚我说的话,你最好明天就忘掉。”过一会儿,他的声音突然变冷。
谁想记着啊,我还怕闹肚子呢:“放心,我没你的嫔妃那么关注你。”
“求之不得。”他改捏我的脸颊,两边肉肉被他反复揉捏着,不到一会儿就火烫起来,而他的语调,却是彻底的冰冷,一如当初狱中:“今晚表现不错,说,想要什么。”
交易?我喜欢,比感情好玩多了。要什么呢?太多太多,只拣摆在最前头和最实际的:“别把我关在屋里,让我出去透透气,行么?”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已不是南国皇后,别人却仍以为你是,我不想让人知道你已被我收入宫中,因为外头的人都知道,你被毒死于监牢。”
多残忍啊,我苦笑,这世上,只怕只有自己知道,殷凰还活着,当然了,还有炮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恨意像毒汁一般迅速蔓延五脏六腑,我轻轻一笑:“我要最好的,这座宫里的女人,使的所有最好的东西,每一样都要……你舍得吗?”杀不了你,也要挥霍你的财产,越多越好,越贵越好。
“这有何难。”他笑得比我还轻巧:“你这口气,我还以为是天上的月亮呢。”
6、同学习同进步
这一天,我看见雀儿的影子,落到外头的窗台上,一跃一跃地,很灵很轻,尾巴是翘翘的扇形,隔着床纸,能看见尖尖小嘴的轮廓,小脑袋一动一动,啄了啄窗棂,飞走了。
做人,鸟儿也不及,不知该当如何。
站在屋子正中发呆的时候,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精致的漆盒,打开,里面是炫目的珠宝与绫罗,吃穿用度,散闷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每一样都是上等货色,规格甚至比身为皇后时,在南国享用的还要高些。秦域果不食言,不用明码标价,一眼便知货真价实,轻许一诺,如此奢靡,眼也不眨,权力的好处不言自明。有一天,如果给我机会,我想我会毫不犹豫,握紧这些权力,不为伤人,只为自保。不过,也难说,人一得势,很难坚持自我,到时变成什么样儿,还真难以预测。
权力即是自由,只是依托其上,又很难获得真正的自由。也许,人怎么活都不会有自由,世界那么大,而人如此渺小,注定像海里的鱼,游得再快,跃得再高,终究离不开那汪碧蓝。所以也不要追求什么自由了罢,人贱,怎么折腾,到头来都不会快乐与满足。
我穿梭于堆积的奢侈品,像巡视领土的帝王,如果这是我要的,为何如此伤悲?
一盒子雪沫般的珍珠粉吸引了我,沾起一些,擦于手腕,又闻了闻,果然出自南国,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此等货色在南国也就是中等人家所使,北国宫中竟视为上品,可笑可笑。盒子下是一卷书册,红绫扎得紧实,不禁失笑,秦域想的真周到,居然还让我活到老学到老唉,打开一看,顿时僵住。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看到春宫图,这种震撼是来自灵魂的,我想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凛然的正气与刚正不阿的决心。下一秒,我甩飞图册,大吼一声:“秦域你混蛋!”书落在地上,沉闷的响声,还觉不过瘾,又连盒子带珍珠粉砸个粉碎,轻盈的雪粉扬起一阵白雾,撒得到处都是。
虽然我是玩物,被这样羞辱,也会怒啊。或者秦域根本不在乎我的情绪,只管别人是否娱乐了他。他应该很喜欢别人恨之入骨却又对他无可奈何,像隔着笼子逗弄里头的金丝雀,你金丝雀毛色再美,不还是唯我之喜怒是从?让你笑,你就不能板着脸,让你哭,你就笑不出来,造物主的体验。
我颓然坐倒,冰冷的地面,坚硬而无情,下一刻,我开始第无数次的怀疑前途,怀疑爱情,怀疑人生……
不知怀疑了多久,只觉**疼,这才惶惶然站起,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要是还在高璟身边该有多好,卷缩在他的羽翼之下,不管外头风雨交加,只有温暖与安心。高璟,这个时候,你在哪儿,又在做什么呢?
画册还在脚边,一瞥见就来气,踩踩踩,根本没出去过,鞋底干净得跟脸子似的,可恶的画册也没什么容貌性的改变,不过一肚子却撒得差不离。我弯腰拾起,抓在手中,愣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儿好奇心,毕竟长那么大没见过这种万恶的玩意儿,猎奇心理一探一探,顶得心口痒痒的。呃,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反正左右无人,时间又难捱,以纯娱乐纯客观眼光浏览一遍也不为过……反正没人知道嘛!
我坐在床上,一目十行,极其迅速地翻完全册,又极其迅速地放回原处,拿个盒子压住,转念一想,吼得那么大声,肯定有人听见,此举似乎有些欲盖弥彰,又把盒子拿开,让这无耻之物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坐回床上,心有余悸,竟不能发一言,唯有叹为观止,感慨造物之奇的份。太厉害了,太彪悍了,太不可思议了,人类啊,你的智慧真是太无穷了,试问天地灵秀,尚有此才华否?大开眼界啊,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自从被囚,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刺激的感觉,正靠在床柱上傻笑,笑自己也笑这疯狂的世界,忽听熟悉的金属声。咦,还有?这回又送来什么?
“下雪了?”秦域一进来,就低头看着地上的白花花的珍珠粉:“你可真有兴致。”
这真是个超级大礼物,我内心叹息,不忘给屋顶一个白眼,瞪着缓缓靠近的他,用一种自以为严肃的口吻:“你来,是为了炫耀?”
“哦?”他饶有兴致地:“我来,有什么值得炫耀?”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绝不会被这无辜的表情所蒙蔽,认为他忘了自己的恶行:“你没必要这样,我对此毫无兴趣。”
“对糟蹋我送你的东西有兴趣?”他踢着珍珠粉,鞋尖一会儿就白了。
我面无表情:“那也是你先糟蹋我。”
“咱们互相糟蹋,还有什么好说。”他远远地坐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上日理万机,总是来我这儿算是什么意思?”估计他炫耀完了,我下逐客令:“你走罢,就让我老死在这里得了。”
他骤然侧首:“那不是暴胗天物?需知一针一线皆来之不易,何况大美人乎?”
“谢谢。”我礼貌地欠了欠身:“带着你的宏伟画卷,走吧。”
他默然片刻,霍然起身,小人得志地拿起那卷画,向我走来:“都忘了,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咦,你脱了鞋,是不是要睡午觉?正好,我也有些困意,咱们躺下,慢慢体会。”
浑身汗毛竖起,眼前之人比厉鬼还要恐怖,一个劲往后躲:“别过来,你别过来!”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转眼间就已坐上来,把自己变成半裸状:“我只是要疼爱你。”
果然是又爱又疼啊,他爱我疼,欲哭无泪。我缩到床角,抱住自己,像一只球:“我今天不舒服,改天,改天行么。”
“你已经不舒服很多天了。”他失笑,口气明显不信,看我的样子,却也没有用强的,穿上衣服,只招招手:“过来,靠着我,这总行了吧。”
半信半疑,却不好拒绝,人让一尺,我本该敬一丈,于是爬过去,半倚在他肩膀上,心不在焉,想自己的心思。
“怎么总是疼?你一直这样么?这可有些麻烦。”良久,他的目光从画卷中拔出来,转向我:“是不是要用些东西呢?”
我不语,爱咋样咋样,我说不行你就罢手?
“你还年轻啊,豆腐干,这样下去可大大不妙。”他伸手,抚摸我额前秀发:“我也希望你获得快乐,每一次你皱着眉的样子,都让人……”
谁要你人性关怀,狼哭羊安的什么心,我不为所动:“不劳皇上操心,妾身就是这样,不值您废那劲儿。”
“先不说这个,你那嘴噘得能拴马了。”他弹我的面颊,很轻,一下又一下:“好久没睡过午觉了,想睡,怎么也睡不着,跟你在一起竟有些困……我睡了,过一个时辰叫我。”
讨厌的家伙,搅坏别人的午睡,自己倒是倒床就睡,鼾声阵阵,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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