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凌氏，百年以来都是一个大族，族中更出了不少好手，常为皇家效命，因而虽然明着只是做着商事，却也常年不衰。近些年来，凌氏似乎已与皇家断了联系，最近的两代主人也总是行踪古怪，虽然家族事业依然在运转，毕竟已经大不如前。
这一日，凌氏便接待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现任的少主常年在外游历，近日才回得家中，这位客人却似算准了他在家，立时便登门造访。
凌杨一见来人便愣住了，衣衫下摆一掀便要行礼，被来人一把扶住。他站起来向来人身后张望，面前飒爽清秀的女子微笑道：“他没有来。我来是我自己的主意。”
骤然之间故人相见，彼此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我看到了陛下大婚的消息。”凌杨慢慢地道，“也知道陛下罪己诏之事……之后也听说了皇后娘娘张皇榜遍寻天下名医与连先生……陛下……龙体可还康泰么？”
云翎拨拉了一下茶杯盖，缓缓地吐气，轻声道：“你帮我确定一下……没有隔墙之耳。”
凌杨看她神情，也不禁肃然，站起身来摒退了下人，又亲自出门查看了一圈，道：“请说。”
“不算太好，常常不是很清醒。”云翎抚着椅角，“最近罢了早朝，所有的奏折都是我在批，这件事尚未有其他人知晓……朝野上下只知陛下偶感风寒，因一向体弱有些难愈，需要休养，然而并无大碍。”
“近来岭南会有所变化，是陛下很久之前便慢慢布局谋划的事，只是如今陛下只怕不能亲自操持，但是。转载 自 我 看書 齋这个节骨眼上，也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陛下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云翎想了又想，仿佛觉得斟酌字词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昔年夜楼的人已经培植了不少，其中可信任的也已经不少，可担当大任，然而缺一个谋划之人----这个谋划之人，我不行，朝中任何大臣都不行，有一个人是之选。只是陛下与我，都并不是十分信任他。陛下言道此人生性狡诈，善于胡搅蛮缠，可是武功差劲。要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控制住他，只怕需要一个在武力方面让他完全无法反抗的人……此其一。”
凌杨微微颔首，道：“还有其二么？”
“其二。却是这个人说地。”云翎苦笑。“此人虽然狡诈。却难得地赤子之心未灭。即便对敌人。都心狠不起来。他告诉我。秋日朝觐大典已近。陛下地情况。在那之前只怕是来不及恢复。但是那时陛下若不出现。就再也瞒不下去……皇帝朝觐时。皇冠有十二旒白玉珠。面貌并不清晰。身着大礼服。身形也并不显。那时皇后若是已然有孕不出席。是很正当地理由。一切都很好办。只是。需要一个易容高手。这是其二。”
她以平平淡淡地语气连说两件大事。凌杨神色也微微变了变。道：“莫非还有其三？”
“其三。依然是这个人说地。此事若不是他告诉我。只怕陛下也不会说。”云翎思量了一下。“现下藏仪还有一拨人在皇城做客。对方有个高手。前不久传地一句暗语被截下来。别无他字。只一个字。朝。原本他以为这个日期便是指十月十日。直到听说大钧惯例地朝觐大典……朝觐大典时。藏仪使者也会前往观礼。他们若要行动。那时也许便是最佳时机。这是最后一件……”
凌杨静静听完。不发一语。
他站起来。背过手去。道：“五年之前。陛下即位时。便已许我。从此凌家不用再为皇家效犬马之劳。皇后也是知道地。”
云翎沉默一会。道：“是。”
“皇后与陛下自小相熟，这么多年以来，想来也知道陛下的脾气。”凌杨道，“陛下若在乎，便尽全力在乎，不在乎地，拿来利用牺牲都不在话下。今日我一句话放在这里，陛下对皇后你是极为爱护，万不肯害你受什么伤害，但是，若某一日有所需要要牺牲皇后的家人，他即便瞒着你直到你死，也不会对你的家人手软。”
云翎不语，心下却狂跳，不住地问自己，凌杨说得对么，说得对么，说得对么？
凌杨叹气道：“我父亲已然退隐，我至少，要竭尽全力，保证凌氏一族没有后顾之忧。”
云翎无言良久。终于站起来，道：“我明白你的苦衷。今日我来，本就是我自己的主意，瑞香他……毫不知情。他也许有时心狠了一些，不择手段了一些，但是他每次……都将我们所有人的牺牲降到了最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毫不计较……”
她忽然不再称呼“陛下”，而直言“瑞香”，凌杨心中微微一动，忽然之间便记起了少年时的种种，现在想来，虽然很多事依然清晰无比，却终究已经有些不实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水中倒影，远看时清晰得很，要接近去触摸，便慢慢地碎掉了。
“瑞香即便心机深沉，要利用便利用到底，但是说出的话，答应的事，从来没有不算数过。”云翎叹气道，“所以这一次，并不是他违背诺言，而是我擅自来找你……你不用为不答应而有所歉意，这本就不是你地分内事，是我鲁莽，做事欠考虑了。”
凌杨还是不语。
“告辞。”云翎又一次扶住了他，阻止了他的行礼，微笑道：“什么时候我再来一趟，那时不讲国事，只比试比试看看----凌杨昔年凌云高手，传言未输于任何人手，我一早想找你切磋的。”
凌杨扯了扯嘴角，终究没有笑出来，只得轻声道：“恭送。”
云翎踏出凌家府邸，上了停在门口地马车，那车上一早有人候着，笑嘻嘻地道：“没答应，是么？”
翎的脸色一看便不是事情办成了的模样，“楼先生果然应当高兴才是。”
“那我立刻如丧考妣。”楼疏若果然立刻把脸哭丧了下来，“太凄凉了，怎么就没答应呢……”
云翎忍俊不禁，道：“楼先生强烈要求跟过来，如今可有什么感想么？”
“有一个。”
“什么？”
“凌家很气派，皇家马车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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