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平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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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竹霜黛出现在王宫门口,顿时引起一阵骚动,马上有侍卫冲进宫里去禀报此事。
司寇昱敬和司冠幽彤正在“赤隼宫”正棋,一名侍卫匆匆闯入,在司冠幽彤责骂之前激动地叫道:“长公主回来了!”
“什么?”司冠幽彤大惊失色,手中的棋子笔直地坠落,“砰”的一声脆响,“将”碰撞出局。
这时,竹霜黛已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身粗布衣衫,面色苍白,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
“参见王叔!”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些虚弱。
“快起来,看到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可是,”司寇昱敬话锋一转,“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哦,坐下说吧。”
“多谢王叔。”竹霜黛坐在一旁,缓缓叙述,“那日离宫之后,我们到了‘琅玕走廊’,却不料遇上了四个贼寇,个个武功高强,只三两下就杀了所有士兵,而我也中了好几剑,晕了过去,他们大概以为我死了,拿了钱财便离开了。待我醒来已是一周之后,原来那天有一个郎中恰巧经过,发现我尚有一丝气息,就将我带回家中,救了我一命。我的伤调养了大半个月才痊愈,然后我便立刻赶回宫了。”她说话之时神色自若,提到痛苦之处还会时停下,若非熟知内情之人,断然无法察觉出这些只是她早已编好的谎言而已。
“那么那个郎中呢?”司冠幽彤已恢复了平静,听了她的话语以后狐疑地询问。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正打算派人去请他并赐以重赏呢。王叔,不知这样可否?”竹霜黛不慌不忙,显然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当然,他救了你,理应重重嘉赏,你待会儿就汇报会侍卫飞马赶去。”司寇昱敬立刻应允。
“可你至少也应该让人传个信回来,免得我们一直为你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司冠幽彤颇不甘心地指责。
“我也这样想过,但我怕一旦泄露身份,不仅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用来威胁王叔又该如何是好呢?”说着,竹霜黛瞥了司冠幽彤一眼,只见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虽有满腔怒火却又无法发作,便在心中窃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歉疚的样子,“都是我不对,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好,了,你这样考虑并没有错。你连日奔波,一定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随后,司寇昱敬吩咐侍女送她回去。
司冠幽彤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微笑着柔声道:“父王,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司寇昱敬点了点头,她便起身离去。片刻,司寇昱敬叹了口气,表情有些矛盾,最终还是唤来了一个心腹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得令而去。
竹霜黛刚刚回到“沧月殿”中,所有侍女立刻下跪行礼,恭敬地道:“叩见长公主!”
“起来吧。”竹霜黛一边说,一边走入殿内。而醉露则紧随其后。
她推开“云起阁”的门,同时轻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脸上却挂着淡然的笑容,显然早已胸有成竹。
“英韵离开了。”醉露接着补充,“长公主出发三日以后,她说要上街逛逛,结果一去不返。”
“一路上还顺利吗?”竹霜黛走到屏风之后,开始更衣。
“平安无事,直到她回宫以后‘芜梅山庄’的人才离开。”醉露连忙接过她换下的粗布衣衫。
“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其他什么事吗?”竹霜黛缓缓走出,一身绿衣绿裙,顿时显得精神了不少。
“因为担心引起骚动,所以陛下半月前派出人手暗中寻找你的下落。此外,”醉露凝神细思,片刻摇了摇头,“就没有什么事了。”
“幽彤呢?”竹霜黛略感惊讶。
“你离开之后五天她突然也启程血影帝国,但回宫之后并无任何动静。”醉露如实回禀。
“是吗?”竹霜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低声吩咐了一番。
“是。”这时,一道紫影翩然而至,醉露识趣地退下了。
“你回来了。”紫流月笑着走上前,惊觉她的脸色不佳,连忙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大概是前些日子接连赶路的缘故。”竹霜黛微微一笑,不愿让她知道实情,再添忧虑。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临到门口,紫流月又转身叮嘱,“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目送她离去之后,竹霜黛立刻走入“嫏嬛坊”,只见房内矗立着一排排的书架,过道仅可容一人侧身而过。书架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卷轴,少计也有上千册。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排书架旁边,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飞速打量卷轴,搜寻着什么。然而,直至她走到另一端,却一无所获。她不禁轻蹙蛾眉,嘴里嘟嚷:“怎么会呢?所有杀手的资料都在这里,不可能找不到的啊,莫非上一次……”想到这里,她蹲下身子,在书架底下仔细摸索。
忽然,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手中已多了一册卷轴,“枫荻四子”四个隶书映入眼帘。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卢平,男,善剑;李义,男,善钩;王远山,男,善枪;张娥,女,善……之后却缺失了,只有啮齿清晰可见。她再往后翻去,所栽四人之事亦残缺不全,无法连贯地辨识而出。
“书馨!”她大叫起来,声音之中满含怒意。
书馨立刻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速去取来砒霜,务必将这儿的老鼠全都毒死。还有,派人一日三扫,我不想再看见任何老鼠留下的痕迹。”说完,竹霜黛将卷轴扔在地上,快步离开,表情交织着失望与愤懑。
少顷,她出现在“若耶池”,裹着洁白的浴巾,斜倚在池边,纤纤玉手随性撩起一片樱花瓣,水面顿时泛起层层波纹。瞬间,她的脑海里闪现过一个人的身影,笑容立刻在嘴角边凝滞。
“十年,已经整整十年了!”她仰望着房顶奢华的宫灯,思绪在不经意之间飘向了远方,无言的哀怨在空气里徐徐散开,紧紧包围着她。她猛地起身,似乎想要冲破什么,一阵眩晕感迎面袭来,但觉眼前一片模糊,站立不稳,栽倒在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第二日下午,竹霜黛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逐渐叠加而成一个人形,正是醉露。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醉露欣喜地叫了起来,“快去通知陛下长公主醒了。”立时,候在门外的一个侍女跑了出去。
竹霜黛望着门,醉露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关上门,随后走到床边,关切地询问:“长公主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不如我去请大夫来吧?”
竹霜黛摇了摇头,半晌才轻轻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日我见长公主那么久还不出来就连唤数声,却无人应答,待我走入之时,只见你已经倒在池中。大夫说幸而发现的及时,否则再晚一些你便会溺水……”醉露的话尚未说完,只闻得一声“国王驾到”,她急忙打开门,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司寇昱敬顾不上她,匆匆走到床前。竹霜黛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半分力气都使不上,只得躺着勉强大声道:“参见王叔!请恕我无视,无法起身行礼。”
“没有关系,大夫说你会晕倒是因为病体初愈,又日夜兼程太过疲惫,一定要静养一些时日才行。”司寇昱敬慈爱地道。
“可是……”竹霜黛的话刚刚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你就安心养病吧,别为其他事情操心了。”随后,他又吩咐,“醉露,你好好照顾她。”
“是。”醉露连忙应道。
“好了,睡吧。”说完,司寇昱敬转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后,竹霜黛开口询问:“醉露,事情办的如何?”
“正在进行。”醉露简洁地回答。
“很好。”竹霜黛点了点头,“你去找宇……”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表情有些犹豫。
“去找宇文公子吗?”醉露立刻追问。
“不,不用了,你先退下吧。”竹霜黛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从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竹霜黛不禁诧异:“醉露,我不是让你退下吗?怎么你又……”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床畔,她抬头一看,却是紫流月。
“霜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紫流月一脸的担忧。
“只是旧疾复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竹霜黛为了宽慰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可是你的旧疾……”紫流月忽然意识到不妥,话锋一转,“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然以后怎么能有精神应付各种事情呢?”
“我也许没有太多时间了。”竹霜黛伤感地低语。

“什么?”紫流月没有听清。
“哦,只是,”竹霜黛微笑着掩饰,“我希望能够快些痊愈,这就得麻烦你了。”
“放心吧,需要的种类药材我会告诉醉露的。”紫流月临出门前,心中一动,迟疑少顷,最终扔下一句,“他在……‘绮花楼’。”
竹霜黛一怔,随即恬淡地笑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的眼神之中却不自禁地透出些许迷惘。
以后的几日,竹霜黛一直在宫中休养,每日除了向司寇昱敬请安之外,其余时间都待在“沧月殿”里。在紫流月精心配制的药物的作用之下,她逐渐恢复了健康。
这一日,竹霜黛起床不久,即有侍女前来请她速去“赤隼宫”。她匆匆赶往那里,在半路上遇见一个男子,正由侍女带领,不知去向何处。他的精干气息立刻吸引了竹霜黛,而他也惊诧于竹霜黛的美貌,抱以微微一笑,却又颇含深意。
“我从未见过他,那么他是谁?”正当竹霜黛百思不解之际,人已经到了“赤隼宫”,但见司寇昱敬一人在内。
“参见王叔!”她行了一礼,“您这么急找我来所为何事?”
“坐吧,霜黛。”司寇昱敬随后缓缓道,“刚才你来时可遇见何人?”
竹霜黛轻轻坐下,如实回答:“我刚才看见一个男子,不过似乎不是宫中之人。”
“他是神道帝国的使者。”司寇昱敬的话音刚落,竹霜黛就惊呼起来:“神道帝国的使者?”旋即,她猜出了他的意图。
“不错,殷灏王子想要迎娶你,他是代表神道帝国来下聘礼的。不知你意下如何?”司寇昱敬征询似地望着她。
“此事但凭王叔作主。”竹霜黛羞涩地低下了头。
“霜黛,虽然我是你的叔叔,但这事关你的终生幸福,能与神道帝国联姻固然很好,不过恰当你不愿意,我便立刻回绝。”司寇昱敬看上去一副慈爱的样子。
“王叔,多谢你的一番好意,那么可否容我考虑一日?”竹霜黛说出此话之后,自己不禁一愣。
司寇昱敬也始料不及,但既然话已出口,只得应允:“好吧。”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竹霜黛起身,离开“赤隼宫”以后,急忙出城去见宇文逸。
她推开木门,三个人乍见她皆是一愣。纳兰淑最先回过神来,冲上前去,甜甜地叫道:“姐姐!”
“霜黛,你……”纳兰清芸刚刚说了几个字,发现她一直紧盯着宇文逸,神色颇为古怪。
“淑儿,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姐姐吗?我们现在就去取吧。”说着,纳兰清芸识趣地带着纳兰淑走了出去。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之后,宇文逸连忙迎了上去,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又复发了?”
“我竟然会说出再让我考虑一日!”与其说竹霜黛是在告诉宇文逸,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先前言语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他?”宇文逸虽然这儿问着,脸上的表情却是肯定的。
“我不知道。”竹霜黛摇了摇头,继而茫然地盯着前方,呢喃,“他太像他了!同样不羁的眼神,同样淡然的微笑,同样冷漠的言语,同样温柔的关怀……”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有一些哽咽。
宇文逸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眼神之中掠过一丝伤悲与怜惜。
“对不起,逸,让你听我尽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不消片刻,竹霜黛已恢复了平静。
“然而,无论一日还是一月甚至一年,结果都是一样的。”宇文逸凝视着她。
“不错,这是我几年以前就做出的决定。”竹霜黛叹了口气,无奈却坚定地道,“一个家族总有一个人是无法逃避的,就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霜黛。”宇文逸不禁柔情地呼唤。
“什么?”竹霜黛眉头轻扬,疑惑地看着他。
“姐姐。”这时,纳兰淑推开门,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递给竹霜黛,兴奋地道:“送给你。”
竹霜黛接过一看,原来是用各式花瓣编成的手链,虽显粗糙,却不失可爱,便故作惊喜地询问:“这是你亲手编的吗?”
“嗯。”纳兰淑灿烂地笑着,随后追问,“姐姐,你喜欢吗?”
“当然啰,姐姐还要谢谢你呢。”竹霜黛一边说,一边戴上手链。
“好了,霜黛,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宇文逸突兀地插了一句。
竹霜黛一怔,旋即点了点头,弯下腰,微微一笑:“淑儿,姐姐下次再来看你。”她又起身对纳兰清芸道了一声“再见”。
“你多保重!”纳兰清芸柔声道。
宇文逸和竹霜黛走到河畔,宇文逸担忧地询问:“你真的要潜水回去吗?”
“也许以后没有机会了。”竹霜黛的神色有几分悲伤,接着又叮嘱,“我走之后,请你好好萱漠。”
“放心吧。”宇文逸刚刚答应,只见一阵水花飞溅,眼前已失去了她的踪迹,“真的会如此顺利吗?”他的眉宇之间浮起一片愁云。
且说竹霜黛离开“赤隼宫”之后,司寇昱敬招来上次的心腹侍卫:“事情怎么样了?”
“我跟随长公主派出的侍卫找到了那个郎中,待侍卫走后便将他带了回来,现已查明他居住在‘琅玕走廊’附近,世代行医,但据他供述自己并未救过长公主,只不过数日之前有两个人突然找到他,给了他一笔钱,告诉他倘若有人问起就说自己一个多月以前经过‘琅玕走廊’时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并将她带回家中救治,大约半个月之后女子却忽然不告而别,还说随后会有一个侍卫前来赐予他陛下的重赏,他只管收下即可。他见有钱可以拿,又听闻以后还会有重赏,便满口应允。”侍卫一五一十地回答。
“果然,那么霜黛又为何会失踪呢?”司寇昱敬似乎是在询问侍卫,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应该是……”侍卫的话戛然而止,显得意味深长。
“不错。”司寇昱敬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你可知道前去找那个郎中的两个人的身份?”
“毫无线索。”侍卫摇了摇头。
“是吗?”司寇昱敬若有所思。
“那个郎中应该如何处置?”见他这副模样,侍卫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知道的,不过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司寇昱敬的声音之中流露出平时鲜见的冷酷。
“是。”说着,侍卫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司寇昱敬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幻莫测,最终下定了决心,慎重地吩咐,“此事切记千万不可以让幽彤知道!”
“是。”侍卫退了出去。
“唉,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为今日的局面!”司寇昱敬感叹着,神色之中既有悔意又有无奈。
与此同时,“炎鹖阁”中,除了司冠幽彤与冰秀之外,还有一个女子,着一袭蓝衫蓝裙。
“灰鹗,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一见到她,司冠幽彤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启禀主人,那日我的人跟踪醉露到了‘芜梅山庄’,她离开之后便有四个男子随后而出,结果我的人中了计,跟着其中两个男子兜兜转转,待她们察觉再赶到那里却为时已晚。”灰鹗叙述了一下经过。
“什么?她们竟然把人给跟丢了?”司冠幽彤愤怒地叫了起来。
“主人息怒。”灰鹗连忙跪下。
“起来吧。难道她们就一无所获吗?”司冠幽彤转瞬便恢复了冷静。
“据那里的村民说前几日先有两个男子找到那个郎中,随后又来了一个侍卫,那个郎中告诉他们因为自己救了长公主所以国一赐以重赏,但他们都说没有见他救过任何人回家,他的家中也从无女子出现。不过这些只是一面之辞,无济于事。”灰鹗的语气之中流露出几分可惜。
“不错,否则我就可以在父王面前拆穿她的谎言,看她到时如何辩解,这回算她运气好!”司冠幽彤冷哼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对了,紫流月现在何处?”
“不知道。”灰鹗摇了摇头。
“不知道?”司冠幽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褐鹯派人守在无影侯府之外,始终没有动静,而她们又不敢贸然闯入。结果,她们抓了府中一个侍女一问,才知道她早已悄悄离开。”灰鹗见司冠幽彤的神色愈加糟糕,心知不妙。
“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还看不住一个紫流月,那要你们做什么?全都是废物!滚!”司冠幽彤终于爆发,眼中似乎要喷出熊熊烈焰。
灰鹗一言不发,立即走了出去。
良久,司冠幽彤才渐渐平静下来:“看来紫流月与竹霜黛确实暗中勾结,我一定得查清此事。还有,梅绍基投敌了竹霜黛,我也不会放过他。既然如此,那么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她浑身散发出腾腾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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