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枫荻四子,满伤痕,幸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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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两个月内,竹霜黛逐渐获取了英韵的完全信任,并且未尝踏出王宫半步,丝毫不让司寇幽彤有机可趁。而司寇幽彤自从上次派出的杀手失败之后,异乎寻常的安静,看来似乎再无任何动作。
这一日,司寇昱敬将竹霜黛与司寇幽彤招至“赤隼宫”中,神色严肃地望着她们,又不觉流露出隐隐的矛盾之情。
“参见王叔!不知今日唤我们来此有何要事?”竹霜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半月之后是血影帝国无影侯的五十岁寿辰,他位列十二侯之首,我们理应派人向他祝寿。不知你们之中谁愿意前往?”司寇昱敬虽然面对两人说话,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司寇幽彤;而后者则低下头,故意不看。
竹霜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柔声道:“王叔,这次就让我去吧,也可以顺势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司寇昱敬显未料及她会如此主动,不禁一愣,随后只得回应:“霜黛,你不会武功,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多谢王叔关心,可是身为帝国的长公主,我岂能因为危险就胆怯不前呢?况且,幽彤也不会武功,此事我就更加责无旁贷了!”竹霜黛既不戳穿他的意图,又全凭一个理字反驳。
司寇昱敬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片刻只得点了点头:“那么霜黛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启程。”
“是。”竹霜黛扫了司寇幽彤一眼,退了出去。
“父王,我也告退了。”说着,司寇幽彤起身,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已浮上心头。
离开“赤隼宫”之后,竹霜黛立即出了皓星城,前往山谷。宇文逸见她突然出现,却无半分惊讶,只是淡然一笑:“今天怎么有空来见我?”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竹霜黛放下油布包,并未换下那套衣裤。
“道别?”宇文逸一怔。
“是的。”竹霜黛将刚才之事告诉了他,末了又附了一句,“我等这一天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近来似乎太过宁静了。”宇文逸显然话外有话。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竹霜黛感慨地叹了口气。
“你去为无影侯祝寿千万要小心,他用毒令人防不胜防。”宇文逸关切地叮嘱。
“‘不入虎**,焉得虎子。’况且,”竹霜黛自信地分析,“血影帝国与我国实力伯仲之间,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不,我更担心的是她会用何诡计。”宇文逸接着建议,“不如你让火霞暗中派人保护你吧?”
“不行,这样做不仅可能会对火霞不利,而且会打草惊蛇。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竹霜黛话锋一转,“有些事是别无选择的!”她仰望天空,语气之中流露出诸多无奈。
宇文逸疼惜地凝视着她,却又无法安慰,只得真诚地祝愿:“希望你一路顺风!”
“你在血影帝国有没有什么熟人啊?不如我代你前去探望她吧?”竹霜黛忽如孩童一般顽皮起来,一脸坏坏的笑。
宇文逸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要发火也不行,只能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不劳阁下费心!”
“但愿我回来时能够看见你钓到的大鱼!”话音未落,竹霜黛拾起油布包,猛地跃入河中,潜行而出。
宇文逸立时明白了她话中的一语双关,却已失去了她的踪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仰天自问:“为何这样一个女子却必须背负起如此沉重的责任呢?”
当竹霜黛回到“云起阁”之时,醉露已久候多时,见她走进,连忙焦急地形式逻辑:“长公主,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你留在这儿。若有何事,你就代我做决定;若事关重大,你就去和宇文逸商量,然后再做决定。”竹霜黛早就安排好了。
“那么长公主多带一些人随行,万一有何变故,也可及时应对。”醉露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放心吧,帝**队会护送我前去。”竹霜黛微笑着宽慰她。
醉露明白再说什么亦是枉然,只稍稍欠身,恭敬地道:“我这就去为你收拾行礼。”
她退出去之时,英韵的身影恰从门前经过,立刻被竹霜黛叫住了:“英韵,你进来。”
英韵依言入内,却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低垂着头,似乎在想心事。
“你怎么了?为何整日无精打彩的?”竹霜黛明知故问。
“我没事。”英韵的声音却显得十分低沉。
“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去血影帝国啊?”竹霜黛故意这样询问。
“不,不想!”英韵忙不迭地拒绝,旋即察觉不妥,但一时又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是因为害怕如果在途中遇到战争,会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吗?”竹霜黛并无意为难她,随口替她寻了个理由。
“不错,还是公主最能体谅我。”英韵连忙应道,暗中松了口气。
“我离开以后这儿就没有什么事需要做了,倘若你想出宫逛街、赏景的话,告诉醉露就行了。”竹霜黛明了她的想法,却不动声色地这般吩咐。
“多谢长公主!”英韵惊喜抬起头,瞬间已是神采飞扬。
“好了,你出去吧。”竹霜黛望着她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不禁暗自感叹,“真像个孩子!”然而,她的内心却对此颇多羡慕。
第二日清晨,司寇昱敬等皆在王宫门前为竹霜黛送行。她先走到司寇萱漠面前,温婉地微笑着:“小妹,你好好留在宫里,我不久就会回来了。”
“再见。”司寇萱漠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亦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司寇幽彤正站在司寇萱漠身旁,见竹霜黛朝自己走近,急忙堆起笑容,假装关心地娇声道:“霜黛,一路小心啊!”她的眼神之中却流露出几分狡黠。
竹霜黛视而不见,只微微一笑:“多谢。”同时,她故作胸有成竹地瞥了司寇幽彤一眼,让她不禁产生了一丝担忧。
然后,竹霜黛对着司寇昱敬行了一礼,恭敬地道:“王叔,我要出发了。”
“霜黛,一路保重!”司寇昱敬叮嘱。
竹霜黛径直进入马车,四周是骑着骏马的士兵,随着一声轻喝“出发”,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由于司寇昱敬不想引起别国的过多猜疑,因此只派了一支二十人的精兵队伍随行,而且均着寻常服装。
他们一行十分顺利,一连五日都平安无事。第六日中午,他们出了皓星帝国,进入了“琅玕走廊”。“琅玕走廊”全长大约三百里,是皓星帝国与血影帝国的分界线,也是历来两国屡次争夺之地。
傍晚时分,夕阳拖着一抹余晖,逐渐向西沉去,道旁的枯树、衰草,在这残阳斜照之下,更显萧条、荒凉。
“琅玕走廊”上,吹起阵阵的刺骨寒风,摇撼着枯树老枝,矮荆衰草,响起一片瑟瑟之声。
冻云布涌,掩盖去残阳的余光,灰暗的苍穹,正酝酿着浓厚的雪意。呼啸的风涛之中,送来几声寒鸦悲啼。
突然,由灰暗的天空中,飘下疏疏落落地雪花。银片玉屑的飞雪之中,映出点点鸦阵,冒雪破风,似是经受不起风雪的侵压,急急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风、雪愈来愈大,顷刻之间,已变成羽片粉球,“琅玕走廊”在翻滚的大雪之中,显得苍苍茫茫,混成一片,几乎无法分辨出天地山川。
队伍停了下来,一个士兵匆匆下马,走到马车前,大声叫喊:“长公主,雪太大了,我们无法前进。”
“原地休息。”竹霜黛并未预料及此,只得这样下令。于是,队伍驻扎在原地,并紧紧将她的马车围在中间。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风渐渐弱了,雪也渐渐小了,队伍正想前行,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乐声,一行人缓缓走近,第一排两个小童正在鼓瑟吹笙,另两个小童手提竹篮,不断抛起玫瑰花瓣,纷纷扬扬,红得娇艳。她们之后是三男一女,都约莫二十几岁。三个男子皆着天青劲装,披着藏青海水波纹花样的斗篷,一人腰悬青钢剑,一人手持长枪,另一人似乎什么都没带。女子却不顾天气寒冷,只着一袭单薄的胭红长衫,系的还是水红薄纱罗裙,体态婀娜,发束金环,一半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看不真切容貌,更显妖冶。她看似弱不禁风,又仿佛未携带武器。然而,他们身上是一股无法掩盖的邪气。
他们停在队伍正前方,红衣女子轻轻举起手,乐声戛然而止,四个小童分别退向两旁。一名士兵连忙上前,大声喝问:“你们是谁?”只闻得一声惨叫,他已跌落下马,横倒在地。
另一名士兵立刻跳下马,冲到他的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然没有半分动静,又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身上并无任何明显的伤口,不禁面色一变,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犹疑地询问:“是你们杀了他吗?”

“不仅是他,还有你!”话音未落,一个男子已站在了他的面前,正当他惊愕之际,青钢剑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你……”他不及多言,已倒地毙命。剩下的士兵见此情景,顿时群情激愤,冲了上来,围住了他们。
三个男子对视一眼,同时嘲讽地一笑,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双钩,对着身边的士兵就是一招“野马分鬃”,士兵急忙抽出长刀抵挡,“咣当”一声,火星四溅,男子立时收回左钩,径直刺向士兵胸口。他不及闪避,死于其下。
另两个男子也纷纷攻向那些士兵,虽然那些士兵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又都是精挑细选出的最具战斗力的,无奈三个男子武功高强,一时之间只闻得一声接连一声的惨叫,只看见场上的血肉横飞。
半盏茶的时间以后,天地又复归于宁静,只是地上多了二十具尸体,鲜血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显得尤为刺眼。
红衣女子瞧也不瞧这些尸体,笔直向马车走去,三个男子紧随其后。马车的门一下子开了,竹霜黛自己走下了车,缓缓行向他们,与他们擦身而过,在尸体之前站定,轻轻询问:“是你们杀了他们?”
他们转过身,却无人回应。
竹霜黛嘴角微微扬起,柔声道:“你们要杀我,至少应该让我死得明白吧?”说话之间,她紧盯着红衣女子。
他们稍稍一怔,接着红衣女子冷冷道:“我们是‘枫荻四子’,受人这雇,今日取尔性命。”
“看来我的面子还真大啊,竟然同时劳动四位的大驾!”竹霜黛表面上依旧镇定如昔,对着他们冷嘲热讽。
“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可惜了!”说着,一个男子一式“乱点梨花”,长枪点戳变化,令人眩目。
竹霜黛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他,枪头立时刺入她的右肩。她没有叫唤,也无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仰望天空,往事如烟,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一时之间她的神色变幻莫测。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感慨:“天不遂人愿,无奈何也!”她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绚烂却绝望的笑容,美丽的慑人心魄,却凄楚的动人心弦。忽然,她猛地向后一甩身体,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男子的脸上、身上和地上,缓缓融入纯净的白雪之中。
他们一下子清醒过来,红衣女子恨恨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生平最恨其他女人比我漂亮!”话音刚落,她轻挥右手,两枚银针悄无声息地袭向竹霜黛腕脉的“列缺**”与大腿的“伏免**”,针尖隐隐泛着红光,显然淬过剧毒。竹霜黛并未察觉出何异常,只觉得似乎被蚊虫叮咬了一下,但随即就被右肩钻心的疼痛掩去了。
另一个男子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一招“碧海凝波”,青钢剑划过她的胸口,却只是浅浅的一道口子,立时渗出了鲜血。他似乎并不想一剑杀了竹霜黛,“分花拂柳”、“三星逐月”,招招袭向她,却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仿佛猫戏老鼠一般。
竹霜黛的身子随着剑势不停旋转,宛若一场舞蹈。她紧咬双唇,硬撑着不发出任何声音。鲜血从她的身上飞溅而出,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一个冰冷的男子声音传入众人的耳际,挥剑的男子不禁一愣,竹霜黛立时向后摔下,却恰好被人扶住。她抬头一看,正是两个月前在丝雨城中所见的那个男——寒情客。
“是……是你!”她此时此刻竟然还能微笑,更显醉人。
寒情客一怔,旋即大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我。”他的声音之中流露出不自禁的惊喜。
“你我之间尚有约定,我又怎么可能……”竹霜黛的话尚未说完,已然痛得昏厥过去。
寒情客疾点她的**道,接着轻轻将她放在雪地上面,为她盖上自己的玄狐披风,缓缓冰上站起,扫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枫荻四子’。”他的语气之中却颇有嘲讽之意。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持剑男子不愿招惹是非,当下强压怒气,拱手问道。
寒情客“唰”拔出“龙殇剑”,一招“飞瀑流泉”攻向男子胸口的“玄机**”,男子急忙一式“万马朝宗”斜迎向他的剑。他轻蔑地一笑,立刻收回“龙殇剑”,不知用何身法,瞬间已移到男子的背后,一招“龙舞九天”,径直刺向他后颈的“天柱**”。男子只觉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一截剑已穿喉而出。
“你是……”不待他说出口,寒情客猛地拔出剑,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再无任何动静。
“寒情客!”剩下的三人同时惊呼。
“正是在下。”寒情客饶有兴趣地盯着红衣女子,眼神有些佻薄。
红衣女子忽然向他走来,在他身前停下,轻轻撩起长发,露出娇艳无恃的丽容,一双媚极、艳级的眼睛,带着酱翠般颜色,那薄衫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却有如白玉一般,粉光细致,温香滑腻。
“听说你见识过不少美女,那么与她们相比,我怎么样?”说着,她故作不经意地瞟了寒情客一眼,那目光却令人感觉如同浑身触电。
“她们怎么能够和你相提并论呢?”寒情客凝视着她,似乎已经完全为她所吸引。
“你真会说话!”红衣女子娇笑着,身子向他偎去,手里却暗中扣着一枚淬过剧毒的透骨钉,刺向他腰间“京门**”。眼见即将得手,她不禁微显得意,忽觉右手一痛,已被寒情客牢牢抓住。他将红衣女子的右手强行举到自己眼前,惋惜地道:“好柔软的手!好漂亮的人!可惜我只喜欢温柔的女人!”
红衣女子立刻发出一把梅花针,寒情客连忙向旁一闪,手稍稍一松,已让她挣脱而出。待他抬头看时,红衣女子已在数丈开外。
两个男子冲到他面前,一个用长枪“夜战八方”、“平少落雁”,招招袭向他的周身**道;一个使双钩,撕、抓、擒、拿、划、砸、削,式式攻向他的全身要害。寒情客不慌不忙,见招拆招、见式封式,“龙殇剑”舞得风雨不透,幻化出的蛟龙上下翻腾,气势不凡,让他们没有半分可趁之机。而红衣女子立于一旁,本想使用暗器偷袭他,但三人的身影委实太快,看不真切,只得作罢。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寒情客面现不耐烦之色,冷笑一声,一下子转守为攻,剑势凌厉异常。他一招“龙围凤守”,攻向持枪男子,对方忙用“如封似闭”抵挡。岂料,他剑到三分之一处,忽变为“神龙出水”,对方不禁一愣,他又一个“一鹤冲天”,拔高丈许。持双钩男子本见他背后毫无防备,心中窃喜,猛地向前袭去,眼前一下子失去了他的身影,出现的却是同伴。男子不及收招,只闻一声惨叫,他的双钩已深深扎入同伴的胸膛。正当他惊恐之际,寒情客已落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一剑刺入他的背部要害。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男子已变成了两具尸体。
红衣女子见此情形,面色惨白,突然向远处逃去。随即,她的耳畔又传入四声惨叫,原来是寒情客杀死了那四个小童。然而不出二十步,她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却是寒情客。
“你……你想怎么样?”她因恐惧而全身不住战栗。
“你们既称‘枫荻四子’,如今另三人已死,你自然该去陪他们啰。”寒情客的语调却是淡淡的。
“不要杀我,我愿意为奴为婢,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红衣女子凄婉地哀求。
寒情客微微一笑,却透着令人绝望的冰冷。
红衣女子心中一沉,却大笑着道:“你要救她吗?你一定会后悔的!”说着,她咬开一直藏于牙齿之后的毒药,立刻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为时已晚,寒情客只是看见她脸上露出的诡秘笑容,心中一惊,却百思不得其解。
少顷,他取出一块白纱,缓缓拭净“龙殇剑”,随手掷去,再将剑插回剑鞘。然后,他走到竹霜黛面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又拿出项链之上的赤隼看了看。片刻,他下定决心,轻轻抱起竹霜黛,骑上冰澈,飞驰而去。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纷纷扬扬,不久即覆盖了二十八具尸体,万物重又银妆素裹,美丽却萧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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