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致远刚走几分钟，老夫子陈白轩又来到了白天云的办公室。
靠着米佳妮的独家新闻，陈白轩的《上海日报》无论销量赢利，都一跃成为上海滩第一大报，因有了经济实力，组建了庞大的新闻线索网，进入了良性循环。白天云带领警察在码头被驻军士兵用刺围住强行卸货，他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并感到此事蹊跷，因米佳妮已经请假，没去上班，便亲自赶来见白天云。
“白局长，码头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子关心地问。
“你这么快就知道啦？”白天云有些惊讶。
“士兵用刺刀围住警察，这是大新闻，老百姓最喜欢看。只在一登报，马上就会街谈巷论，生出各种版本来。但为了慎重，我特意过来问问。”老夫子说。“上海的这支驻军，还算是规矩的，管理也很严，很少有士兵出营房胡作非为。突然做出这种事，我感到奇怪。”
“哼，规矩！”白天云冷哼一声。“他们强行卸走的那些货——”他突然打住，想起了汪少甫对唐湘汉的评价，问道：“老夫子，你凭什么说他们规矩？”
“据我所知，提拔了唐湘汉的老长官，是叶宗元的好朋友。唐湘汉驻军上海，是在叶宗元当市长之后，据说是叶宗元与他老长官协商的结果，是对叶宗元的一种支持。因有了这支强援，叶宗元才敢下决心对付华金亭，华金亭也因此不敢太放肆。唐湘汉驻军上海后，确实也对部下严加管束，与前一支驻军相比，他们可称得上纪律之师，受到了上海各界的一致好评。所以我才认为，今天在码头发生的事，一定事出有因。”
白天云把汪少甫的话重复了一遍。
“奇怪，汪少甫为什么要昧着良心这么说？”老夫子困惑道。“他是叶宗元助手，应该是知情人。白局长，不是我挑拨离间，对汪少甫，你要留个心眼。他与叶宗元相比，差之万里，最多算个成不了大器的政客。”
“我明白。”白天云说。“这本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阴谋，只是还不清楚他在扮演什么角色。”
“阴谋？”老夫子更加不解。
“那条货船是日本人的，我得到的情报是鸦片，唐湘汉的人硬说是军用物资，却又飞扬跋扈不准我们检查。老夫子，依你的判断力，你说，有没有阴谋的味道？”
“谁的阴谋？”老夫子又问。
“你先看看这个吧。”白天云从保险柜取出匿名信递给老夫子。
“这，这——”老夫子看完匿名信后，手都有些发抖。
“你信还是不信？”
“我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表明你信了。”
“他可是你大哥。全上海都知道，你们如同一人。”老夫子说，见白天云脸上掠过一道痛苦之色，又说：“白局长，你令人敬佩。”突然，若有所悟。“你怀疑是他的阴谋？”
白天云苦笑笑。“我们已经决裂。这对我对他，都是难以承受之痛。我劝他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他劝我审时度势，同流合污。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今天的事，我相信也是他安排来说服我的，连国家柱石的军队都走私鸦片，我又何必苛求于他？你来之前，他刚离开，我们仍然针锋相对。大哥确是不世出的奇才，连驻军都成了他的棋子。”
“你有几成把握卸走的货是鸦片？”老夫子问。
“至少有八成。只有鸦片的暴利，才能让军费紧缺的唐湘汉动心。现在的问题是，货在军营，我无法证实，即使证实了，也可能对唐湘汉毫无根据无办法，至于我这个大哥以及松下代子，我也没有证据。”白天云忧虑道。
“对这种手握军权的军阀，中央政府都要让他们三分，你告他们，恐怕还真没用。”老夫子说。“但在上海，经过叶市长的禁烟令，姜局长和你前赴后继的坚决查缉，以及我们媒体的作用，对鸦片的危害，社会基本已形成了共识。只要有证据证明唐湘汉用刺刀强行卸走的确是鸦片，就可通过媒体，形成强大的社会压力，民心不可欺，民众不可侮。”
“好办法！”白天云赞道。
“但这一来，你的乌纱帽恐怕就戴不稳了。”深谙官场潜规则的老夫子担忧道。
“连大哥我都决裂了，这顶帽子又何足道！”
“佳妮请假陪叶雪冰去国外，也是你们两兄弟的安排？”
“老夫子，好眼力！”白天云说。“但叶雪冰去姜局长墓上烧香回来后，已决定不走了。”
“叶雪冰变卦必定有原因，你应该去同她好好谈一次。”
“我答应过大哥，不去惊扰她。”
“妇人之仁！”老夫子话没说出口，他看见了白天云眼中的痛苦，只有知道白天云与庄致远的感情有多深的人，才知道他的痛苦有多深。老夫子知道，米佳妮曾详细告诉过他。同时，他又从白天云眼中看到了坚决，虽九死而不悔的坚决，风萧萧易水寒般的坚决。他将极尽自己所能帮助他。
落日余辉洒在驻军司令部门前卫兵的刺刀上，反射出森森的寒光。
马腾站在门口把一群已化好戏装的穿着戏服说说笑笑的艺人迎进了大门。
唐湘汉是个戏迷，邀请戏班来司令部演出。
身穿便服的白天云躲在远处，目送着戏班进了军营。看见画着大花脸，身穿武将戏服的项冲经过马腾身边，而马腾对他毫无察觉，白天云的心才稍稍安定。
项冲建立的线人网，主要集中在特种行业和重要地点，象赌场、夜总会和港口码头产品道口；老夫子新闻线索网就更大，遍及几乎所有可能发生社会新闻的地方。因此，白天云很快就得知了几天前庄致远宴请唐湘汉的事。由此，他认定庄致远已与唐湘汉有了勾结，让军人用武力明目张胆接货，是庄致远精心布的局。
与老夫子一席话之后，白天云的信心大增，决心千方百计拿到证据，通过媒体曝光，形成社会压力，逼迫高层解决唐湘汉的问题。
庄致远企图用军队走私鸦片来告诫他，国家已**到不可救药地步，劝他低头妥协；他也决定利用这事来警示庄致远，不管是什么人，有多大权，只要祸国殃民，必定没有好下场。庄致远抱着说服他同流合污的侥幸心理，他也抱着劝庄致远回头是岸的侥幸心理。他们内心深处都希望能回避最终出现生死对决的场面。
马腾强行卸走的货，存放进了唐湘汉的司令部。如果是鸦片，就必定要销售。白天云集中了所有密探，对唐湘汉司令部进行了严密监控，又派出警力控制了所有进出上海的道口码头。白天云已作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哪怕唐湘汉用武力押送，他也决定采取突然袭击方式强行检查。惟一使他担心是，如果不是鸦片，他马上将陷入绝境。
他的对手不是迷信武力目空一切的唐湘汉，而是精于谋算善用心机的大哥庄致远。根据他对庄致远的认识，很可能设计一个武力押运陷阱，诱使他动手，造成军警流血冲突，而押运的又确是军用物资。
因此，弄清楚卸回司令部的货，是否是鸦片是第一难题；弄清楚即将押运出的究竟是什么，是第二难题。
正在为难时，项冲有了重大突破，找到了唐湘汉的一个军需官。
这个军需官叫高大山。两年前，白天云还在英国，庄致远在上海滩默默无闻，上海滩还是华金亭的天下，高大山在夜总会与一商会会员争风吃醋，被胡九龙派到夜总会看场子的打手痛打，正好遇到巡逻的项冲，救了他一命，因此把项冲视为救命恩人。
项冲想法找到了高大山，请他想法弄清楚马腾从码头卸回的到底是什么物资。高大山回话，货虽放在军营仓库，据他的了解，绝对不会是军用物资，但因戒备森严，他无法查证到底是否是鸦片，如果项冲能想法潜入，他愿意提供帮助。他是军需官，有仓库角钥匙。
项冲向白天云提出夜探军营的建议，为了慎重，白天云和项冲乘着夜色来到司令外面察看，但见司令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般的戒备森严，要想不被察觉潜入，十分困难。项冲认为只要能取到证据，冒再大的险也值。白天云感到没有多大把握，正犹豫不决时，老夫子提供了一个消息，唐湘汉要请一个戏班进司令部唱戏，于是，项冲混在戏子中间顺利进了司令部。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估计戏已经开演，司令部里静寂如常，白天云的神经却绷得越来越紧，焦灼不安在夜色里走来走去。此时此刻，项冲能不能潜入仓库拿到证据，并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驻军司令部犹如龙潭虎**，项部皮肤否全身而退，这才是白天云忧虑的重点。远远望去，灯火辉煌的司令部仿佛是个张着巨口的怪兽，每出现什么异响异动，白天云都会心惊肉跳。
突然，静寂的司令部躁乱起来，戏班的艺人被一群粗暴的士兵骂着推出了司令部大门。远处的白天云心中大叫不好，意识到项冲一定出事了。
戏班的班主告诉白天云，戏开演后，项冲就悄悄离去。还没演到一半，马腾进来在唐湘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唐湘汉当场暴跳如雷摔掉茶杯，让士兵把正在唱戏的艺人们轰出军营。
“项警官肯定失手了，我听见唐湘汉吼叫说，擅闯军械库，要严刑拷打，拒不招供，就一枪毙了。”班主惶恐地说。
私闯军营，唐湘汉有权不经任何人批准就枪毙，白天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不赶快想法营救，项冲就可能冤死在唐湘汉的枪口下。但他知道以他警察局长身份去，份量显然不够。想起汪少甫的表态，他决定请汪少甫出面去要人。但电话打到汪少甫家中，却没人接听。他只好硬着头皮，换上警服，带上李炜和姚少华去了唐湘汉的司令部，以免唐湘汉下毒手杀害项冲。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