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火上浇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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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轿车下来,汪少甫是怒气冲天冲进警察局的,但走到白天云办公室门口,听见了白天云的话,心念突然发生了变化。
在这种乱世,军方是惹不起的,白天云要不自量力与只信武力不信理的军方较劲,绝没有好果子吃。他何不乘机火上浇油,让白天云去闹,最好把军方彻底惹怒而闹起来,这样,白天云不但当不了副市长,连警察局长位子也难保。只要把白天云打回原形,剩下一个庄致远,他再慢慢想法收拾。
庄致远算计很精,汪少甫也有他的如意算盘。
“白局长,这个唐湘汉本就是个骄横拔扈目无法纪的军阀,叶市长在时,就受过他不少气,对他只能忍气吞声。”汪少甫味着良心说假话。“我希望你千方百计找到唐湘汉走私鸦片的证据,告到中央政府去。”
“我一定努力。”白天云淡然道。对汪少甫,他有着极大戒心,汪少甫玩诡计让他副市长任命作废,他就已经认定汪少甫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按照他的直觉,汪少甫即使不斥责他,也会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息事宁人态度,而不会火上浇油。反常就必定另有所图。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军队也得遵守国家法度。鸦片祸国殃民,白局长,你不畏强权,铁肩担道义,政府、社会、人民都会支持你。”汪少甫信誓旦旦地说。
“我找到证据就向你汇报。”白天云淡淡地说,总觉得汪少甫的话里有种奸滑的味道。
“只要你不因对方是军队就放弃,我就放心了。”汪少甫说。
汪少甫走后,白天云想,不管汪少甫的支持是真是假,他都将不顾一切想尽办法追查下去。潜隐在码头仓库,他用望远镜已看见大哥庄致远约着松下代子、刘文昌和朱宝堂坐游艇出了海,他已经怀疑这票货与大哥和松下代子有关,后来军方把货接走,他更感蹊跷,认为大哥和松下代子坐游艇出海,绝不是巧合。
可惜他没看到松下代子用枪对准庄致远太阳**的画面,如果看见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大哥精心设的局,他将毫不怀疑。
他正想把项冲、李炜和姚少华叫来继续商量,庄致远已进了他办公室。
“天云,刚才在码头发生的事,我在游艇上已经看见了。”庄致远开门见山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毕竟我们是兄弟,我得劝你一句,有千条理由,与军队发生冲突,都不是明智之举。我到上海十余年了,还没听说过有谁敢与军队发生冲突。与当兵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们只信手中的枪。”
白天云不想同他争论这种无聊话题,静静听着,没有吭声。
“你一定很奇怪,今天我为什么会有兴趣坐游艇出游。我不隐瞒你,哪艘日本货船有鸦片,我也得到了消息,我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大白天在你眼皮底下走私鸦片。”庄致远又说。“看见你带着警员出现,我为你高兴,你又将查获一船鸦片令世人曙目;也为自己庆幸,你查获这些胆大包天的走私者后,也许会消除你对我的怀疑。但是,接下来发生的变故,我目瞪口呆了,没想到接货人竟是军方,居然如此猖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用武器强行接货。”
白天支取冷冷看着庄致远,还是没说话。
“天云,这个世道太黑暗了,华金亭这样的黑恶势力走私鸦片,还情有可谅,你也可想法予以铲除,但握有枪杆子强权的军方也走私鸦片,你空有一腔热血,也毫无办法。社会已无可救药了。”庄致远悲天怜人摇摇头。“天云,我还是那个观点,要改变这个社会,不能操之过急,该妥协就得妥协,该忍耐就得忍耐。只有当你获得了足够权力之后,才有实现你理想的条件。要想获取权力,就不必拘泥手段,甚至忍辱负重同流合污。我的一些做法,你也许不赞同,但今天发生的事,应该足以令你警醒了。”
“那是你,不是我。”白天云冷冷说。
“世人兼醒我独醉,醉者是傻子;世人兼醉我独醒,醒者是疯子。”庄致远没在乎白天云的冷淡。“我来时,看见汪少甫一脸奸笑离去,他一直以来就对你我两兄弟有想法,我看他八成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说不定会迫于军方压力,把你调离警察局。官场比黑道更黑更阴更无道德。”
“你错了,汪市长旗帜鲜明支持我。”
庄致远心里一愣,但瞬间便明白了汪少甫的险恶用心。“天云,汪少甫居心不良,你得当心,他是想把你放在火炉上烤。”
“大哥,今天我还叫你一声大哥。汪少甫是什么居心,我不管,但谁敢用鸦片祸国殃民,我就铁了心和他斗,天王老子都吓不倒我。我当不当警察局长也无所谓,但这腔热血,绝不会冷。我坚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多么有权,也不管他有多高的智谋,都逃不过正义的审判。大哥,你还愿意我叫你大哥,就悬崖勒马,投案自首吧。”白天云正义凛然道。“为了雪冰,为了你的孩子,大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天云,你难道非要碰得头破血流才回头吗?”庄致远痛心道。
“大哥,你又错了,即使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回头。”白天云说。“而大哥你,这样走下去,最终结果将是身败名裂。为了不让雪冰和佳妮受伤害,我答应了你,表面上装出和好如初,骗她们离开。但现在雪冰已表示不走了,他们早迟都会知道,纸永远包不住火。”
“那你就用证据来说话吧。”庄致远感到一阵心痛。精心布这个局,主要目的并没得到,白天云已铁了心。他感到针刺般的痛。
早知会有这一天,他就绝不会送白天云出国去深造。如果白天云一直在他身边,就不会接受那些虚无飘渺的观念,而成为他打天下的忠实助手。但是,没有白天云的学成归来,机缘巧合得到了叶宗元和姜青松的赏识,再在他巧妙动作下当上了警察局长,战胜华金亭,谋得今天的成就,又将是遥遥无期的事。
世上的事,为什么总是这样难以把握,变化莫测?
既然白天云已铁了心,再心痛,再不忍,他也不愿束手就擒。再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他得出重拳,先把白天云打翻在地。
他仍然没有从**上消灭白天云的念头。他决定向汪少甫摊牌,逼他把白天云从警察局调离。汪少甫想给他玩诡计,他也用不着再给他颜面。
帮助刘邦成就霸业的千古名臣张良,一次经过树下,被一男孩从树上尿了一头尿水,张良非但没怒,反而用钱奖赏,男孩作恶得赏大喜过望,对第二个行人如法炮制,不料这次经过的是猛夫樊哙,当即把男孩从树上抓下撕裂。
在汪少甫早年的阅读中,这则故事一直记忆犹新。他认为自己今天对付白天云的一招,完全可以比美古代大智者。让白天云去与唐湘汉这个猛夫斗,用不着一两个回合,白天云就将败下阵来,到时庄致远将无话可说。
庄致远走进办公室时,汪少甫正陶醉在自己的妙计之中。
“庄会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给你打电话,白局长得罪了驻军唐司令,我顶住了唐司令的压力,旗帜鲜明支持了白局长。”汪少甫表功似地说。
“你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庄致远阴沉着脸冷冷地说。
“不信,你回去问你的兄弟白天云,我的态度是不是非常坚决。”庄致远的神态语气,令汪少甫极不舒服,但他已没必要计较,只要白天云倒了,再想办法收拾这个狂妄的庄致远。
“汪少甫,在我面前玩阴谋诡计,你还嫩了点。你已经玩了一次,我原谅了你,你居然又想再玩。哼,你那点小心眼,还瞒得过我?你无非是想怂恿天云与军方斗,你好坐收渔利,你以为我和天云都看不出来?”
“庄会长,你误会我了,白局长查鸦片,是正义,这也是汪少甫的一贯主张——”
“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正义,你摸着良心说一句,你他妈正义吗?”精心布的局没能说动白天云,庄致远心里正鬼火冒,话语已极不客气。
汪少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火冒三丈,又不敢发出来,他对庄致远有着极大的惧意,知道眼前这个人,有着翻云覆雨的能力,真惹翻了,绝对有能力把他搞得声名狼迹,在上海呆不下去。
桌上电话玲响了,汪少甫拿起电话。
“汪市长,我兄弟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惹恼了我兄弟,我就让你鸡飞狗跳。”电话里传来唐湘汉粗犷狂妄的声音。
“你兄弟——”汪少甫话还没说完,庄致远就粗暴的从他手中夺过了电话。“大哥,你放心,他会听的。”庄致远说后,挂断了电话。
“唐湘汉是你大哥?”汪少甫瞪大了眼。
“把白天云警察局长免了。”庄致远没回答,冷冷地说。
汪少甫顿时掉进了五里云中。白天云是庄致远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共进共退共存共荣,是明摆着的事实。即使唐湘汉这个军阀是庄致远的大哥,白天云就更是唐湘汉的小弟,他们在码头的冲突,最多算是个小小的误会,干吗这样小题大做,逼他免白天云的警察局长?他们完全可以几杯酒一喝,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白天云已不是我兄弟。”庄致远见他一脸困惑,又说。“不能再让白天云当警察局长了。”
这个变故太诡异了,汪少甫傻了眼。
“白局长声誉正如日中天,要免他,总得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汪少甫小心翼翼试探道,生怕庄致远是在试探他。
“理由你自己想法找。”庄致远阴冷地说。“我再提醒你一句,给我玩诡计这种事,不能再而三了。我庄致远不是善人。”
庄致远走后,汪少甫一直呆坐到下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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