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激流勇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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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作好准备,第二天上班时,又去警察局露下了面,便迅速出了上海。不辞而别,没有掌握他确凿证据的白天云对他毫无办法;但不辞而别,惹怒了庄致远,他就不可能在老家安稳。把行李箱放上乌蓬船后,他又下船,找了个地方给庄致远打电话。
“庄会长,白天云已经怀疑我了,我得立即离开销声匿迹。”
“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赶来见你。”庄致远的声音异常平静。
石明哲本想在电话里告诉原因,但庄致远要见面,他只好告诉了地点。
庄致远的诡谲多端和心狠手毒,早已在石明哲心中烙下了恐惧。庄致远会是什么态度,他在电话里根本听不出,但又不敢一走了之,只好惶惶不安等候。为了以防万一,他已把子弹推上膛,只要一有异常,他就将先发制人以求自保。
等了快两个小时,一辆轿车驶来,因无法驶近河岸,远远停下。看见庄致远出车,楼定山和另一保镖紧跟在后,石明哲的心又悬了起来。但见庄致远让楼定山和另一保镖留在原地,自己向他走来,他的心才稍安定。
石明哲的电话,突如其来,完全在庄致远的意料之外。对汪少甫,他已失了一次态,没能沉住气;对石明哲,他不会再失态了,天大的事,他都不惊不怒。而且,他认为石明哲所说白天云怀疑他,八成是杯弓蛇影杞人忧天。白天云怀疑石明哲,不可能不告诉他。
“石局长,你凭什么说天云怀疑你?”庄致远异常平静地问。
“他派项冲到我老家秘密调查你为我家置购百亩良田了。”石明哲沮丧道。
庄致远怔了怔,这事白天云丝毫没向他透露。
“再与我阻止项冲向他汇报相印证,他一定认为苏婉之死是我泄的密。”石明哲继续说。
“即使他有了这种怀疑,仍然没有证据,只要你沉住气,他对你就毫无办法。何况他在警察局长位上,又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只要他一离开,警察局还不是你的天下?”
“他对我已经有了怀疑,即使他出任了副市长,也绝不可能让我接任警察局长。庄会长,在这种情况下,我对你再也没什么用处了。说不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此我觉得还是在他没有证据之前,退隐江湖。我本来想谁也不告诉就一走了之,但想到庄会长一直对我用心良苦,不告诉庄会长,就太不近人情,才给你打了个电话。”
“石局长弃官而去,都是因为我,对石局长下半生,于情于理我都该提供保障。”庄致远听出了石明哲的话外之音,诚恳地说。“石局长走得太匆忙,我没来得及准备。你放心,你回去安定后,我会每年派人给你奉送一笔安家生活费。你后半生的生活,我包了。”
“庄会长的好意,我心领了。”石明哲装出感动地说,他给庄致远打这个电话,也隐含有向庄致远要一笔钱的意思。这样辞官而去,无论从那方面看,对他都是一种巨大损失。庄致远有责任弥补。他给他打电话,就隐含了这个意思。“我辞官归隐了,白局长就无法利用我这条线深查下去,庄会长与白局长的兄弟情义也避免了受损。”
“唉——”庄致远叹道。“石局长想得很周到,但你不辞而别,无疑表明了你心中有鬼,天云会很恼火的。”
“再过几小时,他就会收到我的辞职报告,理由就是我对项冲说的那些话,至少能使他已经基本确定的怀疑又会产生动摇。眼看着警察局长位子即使将到手,我却不辞而别,我怎么可能会是被人收买的内鬼?我无法是对他和你有误解极度不满而已。”
庄致远沉思着点点头。
“庄会长,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石明哲向庄致远伸出手。“告辞了,庄会长,愿你在上海滩宏图大展,飞黄腾达。”
“你也好自为之吧。”庄致远握了握石明哲的手,又与他拥抱了一下,当他拥抱石明哲时,他感到石明哲浑身肌肉突地绷紧,明白石明哲在紧张什么。
乌蓬船缓缓向河道远处驶去,石明哲站在船头,看见庄致远还站在岸上凝望着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重获自由的轻松感。从此之后,上海滩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正义邪恶与他再无任何关系。他终于自由了。
从警之后,因他坚守洁身自好,受到坏警黑警的刁难卡压和排挤,一直不得志,满以为自己再无出头之日,情绪十分低沉。姜青松出任局长之后,大力整肃警局,提拔重用了他,迅速把他升为副局长。他抱着士为知已者死的感动,积极为姜青松出谋划策,尽忠尽力。但姜青松出师为捷身先死,他又与白天云竞争局长失败,情绪顿时一落千丈。经过庄致远的劝说,稍稍恢复。白天云出奇谋,在极短时间就战胜了姜青松耗尽心力也没憾动分毫的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华金亭,令他不得不服气。深感无论胆识还是才智,自己都远不如。对白天云当局长,他口服心服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些变故,又给他心灵沉重的一击。白天云和庄致远在上海滩慧星般的崛起,他敏感到了其中极不正常的现象,意识到正义仅是他们欺瞒世人的遮羞布,法律只是他们排除异己清除障碍的手段。他们是比华金亭更可怕为成功更不择手段的野心家阴谋家。

深深的失望使他的心态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既然社会不可救药,人性卑劣,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自己这没理由死抱着可笑的洁身自好不放。已掌控黑白两道实权的白天云和庄致远,上海滩已无人争锋,自己何不随遇而安,尽可能为自己争取一些实惠?
于是他心安理得收受了庄致远的贿赂,一步步走向了堕落的深渊。
太湖船上,庄致远向他摊牌,庄致远在邪道上走得如此之远,令他瞠目结舌,庄致远抛出的诱惑,又根本令他无法抗拒,出任警察局长,是他一生最大的梦想。他屈服了。
苏婉因他的出卖而死,他虽然感到愧疚,但心里还能承受,在白天云和庄致远的强权下,一切与他们对抗者,都难免覆灭的命运。但当庄致远终于向他交了底,他才真正震惊了。白天云并没与庄致远同流合污,自己一直都被错觉左右。
如果他早知道,也许在庆致远的诱惑时,自己会增加几分抵抗力。但他也清楚,这只是自己为自己堕落所找的借口,心态变化之后,他实际上就已经失去了对诱惑的抵抗力。
庄致远套在他脖子上的,是个支撑点十分脆弱的绞索,稍有不慎,就会使他身败名裂。但这时他还抱着一点侥幸,还渴望着当上警察局长,相信诡谲多端的庄致远能完全掌控局面。
意识到白天云对他已经怀疑,这点侥幸倾刻消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立即作出抉择,激流勇退!上海滩他再也没有理由呆下去了,渴望的荣华富贵,这种生死梦幻,他再也不想了,他性格里根深蒂固的明哲保身又占了上风。
其实他很清楚,即使白天云怀疑甚至认定他是内鬼,也没有证据证明,因此也无法把他怎么样,只要他谨小慎微,是完全可以熬到正常领养老金退休。
但是,庄致远还会再出什么破绽,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庄致远一出事,他根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主要的是,被庄致远控制,为他作帮凶,他心不甘情不愿。尤其知道了白天云是真正的正义之后,他愧疚不安,为自己一念之差堕落,悔恨难言。
看着曾让他充满着无限希望和梦想,使奉献了人生大好年华的上海滩在视线中渐渐消失,他的视线模糊了。也许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涉足,只能在梦中魂牵神绕了。
想到从此之后,自己再也不会再来上海,他心里又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愧疚,自己为什么不去姜青松的坟上烧柱香?他应该去向姜青松在天之灵作一番忏悔。
浊泪在眼中涌出,他回到了船舱,背对着船工,取出手枪,把子弹推膛关上了保险。
他这样离去,庄致远没有丝毫抱怨,也没流露丝毫不满,还表示要每年送一笔生活费弥补他的损失,他已经感到满足了。也许庄致远并不如他想象般狠毒。
石明哲的乌蓬船已在视线消失,庄致远还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石明哲的离去,是他一大不可挽回的损失,他精心的布局,又化成了一场空。
石明哲不愧是深懂明哲保身的老狐狸,稍一察知风吹草动,就迅速把自己躲藏起来。对石明哲的这种果断抉择,他感到有几分佩服。能果敢放弃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他就不可能做到。如果换成他,怎么也得等到见了分晓再作决定。
不过,对石明哲的抉择,他也能理解。白天云既然已经怀疑他,就绝不可能把警察局长交给他。再联想白天云主动向汪少甫要求再继续留任半年,石明哲恐怕就是其中一大原因。
最令他不舒服的是,白天云怀疑石明哲,派项冲去石明哲老家暗中调查,却一点风声也没向他透露。难道白天云已对他心存芥蒂?否则,遇事都同他商量的白天云,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会不告诉他?
“老板,回去吧,船都看不见了。”一直站在远处的楼定山走到庄致远身边劝说,以为他是因石明哲的离去而挽惜。
庄致远把另一保镖招到身前。“你跟去,让他彻底消失,不留一点痕迹。”保镖一怔,他又说:“没有用处,他就成了隐患。不过,没有绝对把握,不要轻易出手。”
保镖沿着河道迅速向石明哲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白天云胸有成竹地向汪少甫要求半年时间,不可能无缘无故,现在看来,他的希望是寄托在石明哲身上,是不可能这样轻易让石明哲脱身。石明哲用这种方法企图脱身,本身就说明了他的动摇。如果石明哲选择留下,表明愿意与他风雨同舟,他会想方设法保护他,或者帮他洗清嫌疑。即使没法让白天云消除怀疑,白天云也无法证明石明哲有问题,而且自己知道了白天云的怀疑,也不会象华金亭那样上当受骗,何况鸦片走私再不经过上海口岸,也就不再需要动用石明哲帮忙。待汪少甫为白天云争取来了副市长,他也会逼汪少甫任命石明哲为局长。白天云因没有证据,无法阻止,只能干瞪眼。
汪少甫手上沾了血腥,不得不为他所用。
回到上海,他怕一个保镖失手,又把元大畏叫来,让他再带两个兄弟赶去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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