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善意欺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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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云出任警察局长这一至关重要职位的事尘埃落定,又与汪少甫结成了盟友,庄致远感到苦候了十年的人生春天终于来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事态的发展,既在他预料之中,又在他预料之外。他最没想到姜青松的死,会导致叶宗元向汪少甫交权。对叶宗元,他总有几分心虚,尽管叶宗元对他称赞有交,但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叶宗元睿智的眼光能看透到他心灵深处,所以他在叶宗元面前,一直小心谨慎。但换了个自负的汪少甫掌管市府大权,他感到要掌控他,易如反掌。
汪少甫与松下代子的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突然中止,但汪少甫当年那种如醉如痴,使他看到了他人性中的弱点。他早就为他作好了准备。
男人最大的享受和最大的弱点,都在同样的三个方面,一个是权,一个是钱,一个是色。除了叶宗元这类彻底的理想主义者,几乎很少有人过得了这三关。
他是个极有自知知明的人,曾认为钱和色对自己毫不起作用,他绝不会因为钱和色迷失自我。但现在看来,自己也还是个俗人,第一次看见叶雪冰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不可救药爱上了她,而且她又是个身份特殊的女人,父亲是市长,丈夫是警察局长。因此,在叶雪冰面前,他已经迷失了。
他曾无数次反思自省,想让自己解脱出来,但事与愿违,每反思一次,对她的爱恋就加深一分。他知道自己难以自拔只能越陷越深了。
如果姜青松不死,他也许还能克制。但天从人愿,姜青松死了。放弃上天赐予的机会,绝不是他庄致远。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叶宗元出国治病,已无牵挂的叶雪冰陪随而去。那种想思之苦,一定会使他心神大乱。
他必须想法留住叶宗元,最大理由就是让他争取看到华金亭被他拉下马的一天。另外,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突破叶雪冰的心理防线,走进她的心中。
因此,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叶雪冰接触的机会。
迈进铁门,庄致远一眼就看见了在花园与米佳妮站在一盆金菊前的叶雪冰,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清丽脱尘。她们因正在观赏金菊,背对着门,没看见庄致远进来。庄致远不想惊动她们,有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走到她们身后。但他刚走近,叶雪冰就回了头,仿佛有种感应似的。
从一进门,庄致远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叶雪冰身上,她这一回头,俩人的眼睛立即相撞,但并没撞出火花。叶雪冰虽对庄致远有种朦胧的好感,而且庄致远受伤那晚留在她脑海中的印象特别鲜明深刻,但她整个精神还沉浸在悲伤中,看见庄致远,她微微笑了笑,那种眼中含着忧伤的笑,令庄致远恨不得把她拥进怀好好爱怜。
庄致远知道操之过急必定适得其反,过早被她发现,一定会把自己拒之千里之外。因此他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看她的眼光,只表露出尊敬和关心,不让一丝一毫的爱恋流露。
这几天庄致远和白天云频繁进出叶宅,叶雪冰也习以为常,所以微微一笑,算是与庄致远打了招呼,然后捅了米佳妮腰一下说:“你表哥来了。”
米佳妮和叶雪冰一起转过身来面对着庄致远。
“叶小姐,我犯了个错误,想请你原谅。”庄致远低着头,象个做错事的童孩。
叶雪冰有些诧异,困惑地看着他。
“表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雪冰姐的事,坦白出来,看看该不该原谅。”米佳妮催道。
“天云也是共犯。”庄致远说。
“啊——天云也——”米佳妮不知说什么好。
“但主意是我出的。”庄致远又说。
叶雪冰听了这几句对话,已意识到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小姐,我欺骗了你。”庄致远痛悔似地说。
“欺骗?”叶雪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欺骗和背叛,是她最憎恨的俩种行为。她紧盯着庄致远的脸,希望看出一点欺骗的性质。
“表哥,你骗了雪冰姐什么?”米佳妮也急道,她认为既然上升到欺骗,而且白天云也参与,一定是某种很难令人原谅的大事,她的心揣揣不安起来。
“其实,叶市长没离开上海。我骗你他去了北平。”
“我爸他——”叶雪冰急道。
“开完追悼会后,他就病倒,住进了医院。叶小姐,你别急,已经没问题了,医生讲需要休息静养。当时我担心你——就和天云合谋,先瞒你一段时间。”
“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你们真做了什么对不起雪冰姐的事。这种善意欺骗,说得还那么认真,真是。”米佳妮拍着胸口说。
“不管善意恶意,欺骗就是欺骗,而且,我太自以为是,对人之常情太缺乏了解了。”庄致远内疚地说。“叶市长生病住进医院,不见叶小姐去医院看他,难道他就不猜想叶小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今天叶市长向天云问起,得知原因后,还批评我们,太小看了叶小姐的承受能力。所以我赶快来向叶小姐认错,并请叶小姐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由我亲自驾车送叶小姐去医院探望叶市长。”

“走吧,马上去医院。”叶雪冰说。
“佳妮,叶小姐有我陪着,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庄致远说。
“是啊,你和苏婉这样整日整夜陪着我,让我很感过意不去。”叶雪冰也说。
“也好,表哥,雪冰姐就交给你了。我得去一趟报馆,看看有什么事没有。再过一小时,就是苏小姐来轮换。”米佳妮说。
庄致远找借口又拖了几分钟,让米佳妮先走,如果一起出门,他怎么也得随便先把米佳妮送到报馆。能单独与叶雪冰在一起的机会,每一分钟都宝贵。
庄致远驾车,叶雪冰坐在他旁边,能闻到她身体似兰似麝的幽香,他又生出了抓住她手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上次他有忍痛的理由,现在如果去抓她的手,就是对她的侵犯,必定引起她不可挽回的反感。
“你不怪我吧?”在去医院的途中,庄致远装出小心翼翼问。
“你很在乎吗?”叶雪冰脱口道,立即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她的本意是,你这样胸有大志腹有良谋的男子汉,怎么会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善意欺骗令我感到温暖?在她看来,庄致远的善意欺骗,表露的是他那颗善心。
“我确实很在乎。如果我没欺骗你,你就会守候在叶市长旁边,你们父女俩在一起,对缓解姜青松不幸带来得伤悲也有好处。想通了这层道理后,我很感内疚。”
庄致远的话,说得情真意切,令叶雪冰很是感动,但她脸上很平静,没让自己的感动表露;她也没说话,只静静坐在旁边,看着车窗外闪过的建筑。
“叶小姐,你不应该老呆在家里,最好让佳妮或苏警官陪你去郊外踏踏青,人在置身于大自然中,心情会好许多。”庄致远换了个话题。“我也可以陪你们去,在钓钓鱼,还可升起篝火就地烧鱼,会别有一番情趣的。小时候我和天云经常这样烤鱼吃,佳妮跟我们去了一次,就上了瘾。我很讨厌她跟屁虫一样跟着,想方设计想甩掉她,但她却总是在我们钓到鱼,开始烧烤时出现。你猜是为什么?”
“猜不着。”叶雪冰摇头道,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因为有内奸。”庄致远笑道。
“白天云?”叶雪冰问。
“除了他,还有谁?白天云这小子心软,经不起佳妮软磨硬泡,便悄悄把我们去的地点告诉了她。有一次,我气不过,事先在烤鱼的地方挖了个坑,上面盖些桑树枝叶和土。我们的老家是水乡,见坑就成了水坑。当鱼烤熟了,佳妮要来分享胜利果实,一不小心就踩虚掉进坑里,立刻变成了落汤鸡——”
“你这人还真坏!”叶雪冰嗔怪道。
“白天云那小子把又哭又闹的佳妮背回去。晚上我还被老爹痛打了一顿。也许就是那一次,在佳妮心里埋下了对天云的情种,所以分别了十年,他们有情人终于再次相逢。”
叶雪冰突然想起离去的姜青松,神色黯然。
“对不起,我不该讲这些。”庄致远急忙说。
“没关系。”叶雪冰摇摇头。
“我是想说点让你轻松的话题。”庄致远似乎十分过意不去。
“真的没关系。”叶雪冰说,虽然想起姜青松而伤感,但庄致远的好意她完全感受到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俩人都说话,很快就到了医院。庄致远陪着叶雪冰走进了叶宗元的病房。此刻,汪少甫已经离去。同白天云和汪少甫连续谈话后累了的叶宗元,正躺在床闭目养神。他想睡,但睡不着,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特别是华金亭用举荐石明哲这种方法促使他和汪少甫用白天云,他虽然在汪少甫面前表示了对白天云的坚信,但内心深处并不是没有一丝隐忧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华金亭如此用心良苦,也不会无缘无故,华金亭也相信他的眼光。华金亭眼光很毒,看人很准,才使他在上海滩霸主地位巍然屹立。
这实际上是一场豪赌,双方都把宝押在了庄致远和白天云身上。谁押错了,谁就会输得很惨。或者说,庄致远和白天云在玩谁,谁就会惨败。
因为对他和华金亭,庄致远和白天云都是突然冒出来的人物,谁也不知他们的根底,只能听其言,观其行来作判断。这就存在着不可知的变数。
感觉到有人站在病床前,叶宗元睁开了眼。看见叶雪冰与庄致远并肩站在床前,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恍惚以为叶雪冰身边的男人是姜青松,但很快就看清是庄致远。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庄致远**着上身伏在床,女佣在替他包裹背上刀伤,叶雪冰坐在床边,庄致远紧抓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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