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仙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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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37年)
他已在船上漂浮三个月了。三个月前,他阔别了生他养他的地方,独自踏上了探索人生的道路。他有梦想,他要追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理想的道路如此颠簸难行。
记得昨夜,那是这三个月来最令他难忘的——暴风雨肆虐的呼啸着,用力击打着本已欲起波澜的海面。于是,海面开始疯狂,用力扭转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不,它饿了,它要吞食一切——连同他和他的“避风港”。他拼命支撑着,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无数次,巨浪袭来,他都以为自己将被恶浪吞食,然而,小船却一次又一次地饱受住了恶浪的袭击,摇晃着落在海面上,似在保护着他——小船的主人。这简直是个奇迹。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吧。
他无力地躺在踏板上,饥饿、劳累、困顿、迷惑、渺茫、彷徨……无数的情绪已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忘却了一切——快乐与烦恼。或许,这是忘记的最好的方法吧。渐渐地,他开始怀疑这“眷顾”的真意——他的家呢?他离开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漫无目的的漂泊吗?
他叫南宫御风,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他的父亲是四世高人之一的南宫九,是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人之一。多么令人羡慕的出身啊,可是,如果能让他做选择的话,他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往往,在令人所艳羡的美丽的光环下,是为人所不知的孤闷与苦恼。他的不幸,他的遭遇又有谁知道呢?
他原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可是他的母亲在生他之时难产而死。他的父亲又是个古怪的人,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他身上。其实,他的父亲从心理上还是很想疼爱这个孩子的,可是,每当他看见他时,便想起他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对他也不愿理睬,更别提教他武功,教他做人了。渐渐地,他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固执而偏激,不只不理他,整日醉心武学,还越发自我嘲笑,常以酒来麻醉自己,以忘却心中的烦恼。随着时间的消退,他把心中的苦闷锁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展示在人前的,是无休止的开心,好似返老还童一般。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父亲,那个原本很有正义感,令他敬佩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回想这十四年来,最令他开心的便是离开家的头一天夜里,他对外面的世界好奇而充满幻想,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这种开心只是人生中的一瞬,却令他一夜也没睡着。可如今,他几乎彻底绝望了。理想总是美好,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原来理想和现实之间是永远不能划等号的。即使理想变成了现实,也会觉得现实不如理想那般完美,也觉不过如此,也会后悔当初为何会有这种理想,多么幼稚而不可思议。这样想着,他闭上了眼睛,他希望这短暂的黑暗可以带给他一些快乐。不,他错了,这样下去,他恐怕连自己的灵魂都会丢失。于是,他又尽力驱赶走困乏的恶魔。可是,干粮已经吃完了,他现在除了在海上漂着,又能怎样呢?于是,他又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意识了,也没有了思绪……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间温暖的小屋中。周围到处洋溢着温馨、雅致的气氛,桌椅、柜凳都是用上好的木材所制,房间布局精巧而有条理。南宫御风之前从未离开过他的家——火遥崖半步,他不知道世间上除了像火遥崖那样简陋的房间外,还能有如此雅致的房间。淡淡檀香的芬芳在周围散发,令人好不舒适。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到了仙境;不然的话就是在作梦,否则,明明已经困顿不堪,在海上漂浮已濒临人生绝境的他,怎么会转眼之间躺在这样舒适而温暖的房间中。于是,他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疼,他不禁有些欣喜——他还活着,并且这不是梦。
“你终于醒了!”一声清脆而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向她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坐在桌子旁,用手托着下巴,手上挂着一串银铃,每当小手晃动,便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宛若夜空中的繁星般空灵。她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眼眸如秋月般皎洁,如秋水般清澈而动人心魄。她的小脸如迎春的桃花般娇嫩,雨后的百合般清丽;她的笑容如天使般纯洁,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见之忘俗,仿佛一切的烦恼霎时间便可烟消云散。
“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在哪里?为什么会来这的?”
他没有回答。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告诉她我叫南宫御风?这个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如今,我的父亲已经不要我了,留个名字又有什么用?告诉她我住在火遥崖?那里那么远,她一定没听过。何况,那里以后也不会再成为我住的地方了。告诉她我离家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理想,求得武学,出人头地?她一个小姑娘一定不懂这许多。”想了想,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是哑巴吗?听不见我说话?”小女孩狡颉的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会打手语。我们宫里有一个哑婆婆,她听不见我们说话,都是打手语的。”
“不是。”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猛地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生涩。
“原来你不是哑巴。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这样会闷死的。”小女孩侧着小脑袋,眼神中满是疑惑。
“我叫……御风……”
“是玉树临风的‘玉风’,还是乘风破浪,驾御长风的‘御风’?我觉得应该是驾御长风,这样比较有气势。”小女孩满怀自信的点点头。
南宫御风有点惊异于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之口,她竟然懂得这许多。想想自己这十四年来,真是白过了。他也想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叫玥儿,宫主都是这么叫我的。”
月儿?他想起了墨蓝的夜空中那抹淡淡的金黄。在火遥崖,他常常晚上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望着浩瀚深沉的夜空。他喜欢那种感觉,仿佛自己被包容在天地宇宙之中,渐渐的融化,渐渐的消逝……望着夜空中那时而似眉,时而似舟的弯月,他觉得那是天上的母亲在向他微笑,他喜欢那种被月亮注视的感觉。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真的有点像夜空中那抹稚嫩的,还未成形的弯月,消除了一切的污浊,皎洁而透明。
“我的‘玥’是传说中的一种神珠,不是月亮的女孩淡淡一笑,露出两个梨花般的小酒窝,“好了,不早了,我要走了,这还是偷跑出来的呢。我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你一定饿了,尽管吃。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蹦蹦跳跳的转身离开。“对了,忘了告诉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在岛上,那你就惨了!我也会跟着遭殃的。不过,这里很安全,这是我夏日避暑的小屋,平时不会有人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南宫御风忍不住脱口而出。
“九仙宫。”小女孩说完,连蹦带跳的离开了,仅留下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兀自在空气中回荡。
九仙宫是什么地方?确切地说,他不是很清楚。只是似乎以前曾听父亲和友人谈及过这个地方。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是美丽与邪恶交织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心里如此的平静,没有丝毫不知所措的感觉。是那个小女孩给以他心灵上的抚慰吗?他不觉笑了笑,看了看桌上两个精致的竹篓,打开一看,果然许多美味佳肴,只怕他之前从没有吃过一样东西比这竹篓中的任何一样好。他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晨曦的微凉,挥洒着诱人的温润。整个海面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泛出点点金辉斑斓;九仙岛在大海的包围中自显出一份唯我独尊的气势;而九仙宫沉浸在阳光中越发显得璀璨夺目,金碧辉煌。
南宫御风静静望着窗外,一派生机盎然。已是初春,万物得以重生,那他呢?他的重生又是为了什么?今天,她还会来吗?
傍晚,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铃声惊起了栖在枝头的鸟儿,她终于来了。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天使般纯洁的笑容,仿佛能将人心里的冰融化。
他期盼着她的到来,他的心里充满了疑问:九仙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别人发现他的话他会很惨?她又是九仙宫的什么人?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将他救上岸并带来这里?……可当他见到她的时候,他却将所有的问题都抛诸脑后,什么也不想问了。
“御风哥哥,我又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玥儿笑盈盈的,将手中的竹篓放在桌子上。
“我要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
玥儿因他突如其来的一问而愣住了:“御风哥哥,你不想呆在这儿,你要走了吗?”
看着玥儿失落的眼神,他心中充满了不忍:“不是,”他用平静的语气答道,“我只是……不想虚度光阴。”
玥儿会心一笑,“你不想虚度光阴,我天天就累得要死。一天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吃饭睡觉,四个时辰读书习字,四个时辰学武练功,一点闲暇的时间都没有。”
南宫御风没有想到,在这里,连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要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
玥儿倒并不在意,嘿嘿一笑,“不过,每次学武时,我都偷跑出来玩。还好我三个师傅比较开通,否则,我就闷死了。上次发现你昏倒在海边,就是我其中的一个师傅塞喜驼把你背来的。你那么重,我可背不动你。”玥儿目光灵动,说话间,也可见她的眸子晶莹剔透,仿若珠光翠玉。“你知道吗?我的三个师傅,他们可有趣了……”
“我想学武。”南宫御风话语冷静,可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渴望。
玥儿怔怔地望着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学武是一件那么辛苦的事,还有人愿意主动去学。自己若不是被逼无奈,才不会去学什么破武功呢。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代替自己去学武,自己在一边玩就好了。她这样想着,莞尔一笑,说道:“我帮你想办法。”
她好像个鬼精灵一样,眼珠灵动一转,已有了主意。
“这样吧,我每日会在申时跟塞喜驼在后山习武。后山离海边较近,人烟罕至,不容易被发现,”说着,故作神秘地道:“这里有通向后山的秘道,你可以通过秘道直接到那里。不过,我们九仙宫的人很排斥外人,塞喜驼一定不肯教你练武的,你躲在一旁偷学好了。但是千万别离太近,你不懂得练武调气,很容易会被他发现的。”
南宫御风看到了希望,忙点头应允,心中充满感激。
南宫御风果然是个练武的奇才,每日只躲在树上远观塞喜驼教玥儿武功,便也记得分,每日回去勤加练习,倒也有几分精进。只是他只学得招式,不懂心法,难以练得精深。玥儿便将心法背给他听。然而,纵使二人绝顶聪明,也毕竟是两个孩子,所悟有限,不能将心法参透。而每当南宫御风偷学武功被塞喜驼发现时,玥儿便佯装肚子痛、脚抽筋、头痛、走火入魔……令其逃脱。塞喜驼虽为师傅,但地位却在玥儿之下,玥儿时常诡计多端,他也实在拿这个鬼灵精的小徒弟没辙,又知玥儿故意帮他,而他也并无恶意,便也不过问许多,佯作不知。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一日,南宫御风学武回来,练完了招式,便调息打坐。可练着连着,只觉胸口气息阻塞难耐,灼热憋闷,怕是走火入魔了。其实,南宫御风以前曾偷练过父亲随手写的内功心法。父亲身居火遥崖,最精深的武功名为六焰掌,这是一种至阳至盛的武功,由于不能甚解,又加上那只是随手所写,断断续续,南宫御风练将起来,只觉气息不稳,时有时无,丝毫不起作用。而如今这九仙宫的心法则至阴至柔,与父亲所写大相径庭,有些简直背道而驰。初练时倒没觉什么,时间一久便稍有不适。如今,更有几股杂乱无章之气在体内冲撞,令其憋闷难耐,透不过气来。好在其练功时日尚短,功力尚浅,不至有性命之忧。他此刻只想跳入水中冷却一下心神,以解这股灼热憋闷之气。
于是,他离开了居住的小屋,狂奔而出。他要寻找水源——一个能令他安定平静的地方。
他跑着跑着,见到一个池塘,池中水波微漾,澄清碧绿。他欣喜若狂,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霎时间,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从头顶直窜入脚跟,灼热憋闷之气似也被这股清凉击退,好不舒适痛快。
他上了岸,浑身湿漉漉的。微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心想:“还是快回去吧。”
当他要往回走时,却赫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浑然与天地的美丽的环境中。身旁是澄绿灵动的池塘,池塘边有一座娴静安逸的八角凉亭,亭中有一个棋桌。面前不远处是一片粉红的桃花林,林中鸟儿莺歌飞舞。池塘与桃花林间,有一座洁白纯净的小桥。他只觉自己仿若进入了仙境一般。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踏上了那座小桥。小桥的中央有个踏板,他没留意,一脚踩了上去。猛然间,只觉脚下无物,身子悬空,掉了下去。
“又是一条秘道。”他心里如是想。虽然秘道里昏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这两个月来偷学武功,都是由秘道进出,便也习惯了。只是不知这秘道通向哪里。他向前走着,没有丝毫的惧怕。渐渐,有了丝丝薄烟似的亮光。他抬头望了望。只见头顶一个四方形的方板周围透着些微光。
“这里一定能出去。”他心里想,用手摸索着周围的墙壁,希望能找到开启的机关。突觉手中触到一物,入手冰凉,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轰”的一声,上面的暗格倏地划开,他顺着爬了上去。

他被眼前金碧辉煌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一座宫殿。琉璃瓦闪着夺人的亮光,殿顶的屋檐上,狰狞着的玉麒麟,形态各异,四周雕栏玉砌,叠翠流金,鲜艳欲滴。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皇上住的地方。他抬头看到了宫殿上的牌匾:第一个字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咸”;第二字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力”,第三个字念“宫”。可三个字连起来怎么念,他便不知道了。
忽听脚步声,好像有人经过。他猛地惊觉,记得玥儿的话:“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在岛上,那你就惨了!我也会跟着遭殃的。”至于他会有如何后果,他倒是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是:绝对不能让玥儿有丝毫危险。于是,他忙绕到宫殿后,倚靠在墙上,不想却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
“臣夜观星相,西宫咸池中的天五潢,火星、金星已入其中,近年必有旱灾、兵灾;而其中的三个柱星一个不见,看来又要有战事发生了。”一个老年男子声音道。
“宋朝皇帝昏庸无能,残害忠良,而金国则兴兵崛起,没有战事才奇怪。”一年轻女子声音道。九仙宫虽位于海外,与世隔绝,然于天下事,尽在其掌握之中。
“不过,我最为关心的,还是我们九仙宫与圣域这一战。”那女子声音甜润柔美,仿若林中莺歌。
“是。老臣发现‘双星托月’的迹象日渐清晰,如今已可推算出年份,应在戊辰年,也就是十一年以后。”
“‘双星托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也是我们九仙宫与圣域相约决战之期。眼看‘双星托月’之期日渐逼近,可是这双星命格之人还未找到,当如何是好。”女子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宫主莫担忧。老臣夜观星相,发现双星命格之人在十年前便已降生。如今,紫薇宫中的‘天枪’星渐往中东方移,而‘天棓’星渐往东南方移,拥有双星命格之人也必在这两个方位。”
“可是茫茫人海,只知方位,又凭什么去找呢?”
“拥有‘天枪’、‘天棓’命格之人不是这么容易找到的,我们虽未找到,但圣域也未找到。我们只要密切关注圣域的动向,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双星命格之人便可。何况,老宫主临终遗言,说拥有双星命格之人是九仙宫与圣域百年决战的关键,但并未说他们一定会帮九仙宫。即使我们找到了这两人,教了他们武功,也不一定于我们有利呀。”
“这倒也是。”
“不管如何,这拥有‘月’格之人在我们九仙宫,只此一项,也比圣域多了几成胜算了。”
南宫御风听得不明所以,什么双星,什么命格,他全然不懂,但他听到有‘月’字,不知道会不会和玥儿有关呢?他于是多了份关注,准备继续听下去。
未想,他这一举动竟被一个身着黄衫的岁的小姑娘看到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偷听?好大的担子!”
话音未落,只听见窗格“咯吱”一响,一条白绫从殿中倏地飞出,缠住了他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便顺着白绫横空而飞,落入了殿中。
一副温婉柔媚的脸庞呈现在南宫御风面前。她的美堪称惊艳绝伦,她的美令人窒息。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宫御风,眼神温柔而尖锐,仿佛要把他刺穿。
而她看到的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虽然还很稚嫩,却掩饰不住他淡淡的忧郁和性子中的倔强。但似乎少了点什么,“冷”、“孤”、“寂”……对了,是傲气!他手脚颀长,骨骼清奇健硕,如果能得到她的调教,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冷傲孤寂的高手。可是,这也是一张陌生的脸。九仙宫的人最讨厌的就是陌生。熟识之人尚且可以欺骗利诱,何况是陌生人呢?
“你不是九仙宫之人。”女子冷冷地道:“你是何人?为何来九仙宫?还敢偷听我们说话,一定有人指使,说,是谁派你来的?”
南宫御风没有答话。
“哼,不说话!”那女子冷笑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女子正欲动手,旁边那老臣忙阻止道:“宫主,且慢。您想想,若进得九仙宫,必先经过四方的‘珷玞’、‘王从(该字打不出来)瑢’、‘琅玕’、‘璎珞’四殿,而四殿都分别由其殿主看守,他们都是九仙宫的一流高手,且殿中的其他人也都身手非凡。这小子功力尚浅,根本不可能闯过四殿中的任何一殿而进入九仙宫的。我看,怕是宫中有人作内应,将他领进来的。”
各种想法迅速地在那女子的脑中徘徊着。她想了想,厉声道:“是谁将你领进来的?”
“没有人!”南宫御风急于想掩饰玥儿救他并把他藏起的事实,摇头道:“我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好一句‘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女子的声音柔媚中夹杂着阴冷,令人不寒而栗。“刚才不说话,现在又急于掩饰。”
说着,手中白绫倏地飞出,如棍棒般直击南宫御风胸口。南宫御风来不及闪躲,便被直击着跌了出去,撞在殿中粗大的石柱上,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
不知何时,那穿黄衫的小姑娘进得殿来,看到了这一切:“真是个傻子,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不就没事了吗?”她如是想。
“怎么样?这种滋味不好受吧?”那女子仍面带微笑:“不想受疼就告诉我是谁将你领进来的?”
南宫御风紧闭双唇,用力摇摇头,心道:“只这一击,我便承受不了,玥儿她怎么受得了?不论如何,我不能让玥儿受到牵连,更不能让她受到丝毫伤害!”这样想着,他的心更加坚定。
“嘴倒是挺硬。这样吧,你若是说出是谁将你领进来的,我不仅放了你,还教你最上乘的武功,怎么样?”
南宫御风依然坚决,闭口不言。
那女子有些着恼,甩手一挥白绫,南宫御风只觉身体被白绫带动,翻转了几圈,重重摔落在地。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浑浑噩噩,之后,便没有了知觉。
黄衫小姑娘望着他,心中略有些不忍和自责。刚才若不是自己的惊呼,宫主就不会发现他,他也不会……他究竟在保护谁呢?
“哼,不堪一击!”女子冷冷地道:“来人,将他的四肢砍断,丢到海里喂鲨鱼。”
好毒辣的做法啊!黄衫小姑娘有点惊愕。平时宫主待九仙宫之人宽和仁慈,为何对岛外之人如此心狠手辣?她有点惶恐,但她相信,宫主永远是对的,宫主就是她的榜样,等她长大了也要像宫主一样……
“且慢!”只听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规规矩矩地走到被称作宫主的人面前,正是玥儿。
宫主笑了笑:“玥儿,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玥儿聪明伶俐,公主一向最喜欢她。
玥儿也笑了笑,一派的天真。“玥儿刚在殿外听到公主说要砍断这个人的四肢,丢到海里喂鲨鱼。不知他犯了什么罪,让公主这么生气,要将他处以极刑呢?”
“他不是九仙宫之人,却偷听到了九仙宫的事情,而且不肯说出是谁将他领进岛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果玥儿知道是谁将他领进宫的,宫主是不是可以饶了他?”
宫主想了想:“我可以不杀他,不砍断他的四肢,但要将他逐出九仙宫。而且……我不会饶过那个领他进岛的人。”
“这样就好,”玥儿稍稍释怀,笑着点点头:“是玥儿将他领进宫的。”
“什么?”公主脸色忽变,微微皱了皱眉。
“那日玥儿见此人昏倒在海边,已经快死了,就让塞喜驼将他背回避暑小筑去。他是玥儿的朋友,不是坏人。”
“玥儿,你太不像话了!”宫主收起了平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
“玥儿知道错了,理应受罚;不过,宫主您也有错,是不是也要受罚呢?”玥儿似有些羞愧,但脸上依然挂着天使般的笑容。
“大胆!玥儿竟敢这样跟公主说话!宫主是高贵而神圣的,怎么会有错?”一旁的黄衫小姑娘怒斥玥儿道。
玥儿没有理她,只是盯着宫主。
宫主却并不生气,淡淡一笑,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柔如水。
“好,你若能证明我有错,我便不再罚你。”
“平时,宫主让我们读书,我常读到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儒家孟子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易经》中也说:‘外比之,贞吉’(把对家人之心也用来亲近外人,始终如此,吉利),不知这些言论对还是不对?”
“这些言论千百年来为人们所传颂,自然是对的。”
“宫主让我们去读去领悟这些圣言,让我们照着圣言去做,对还是不对?”
“我既然让你们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当然也是对的。”
“那玥儿依照宫主的吩咐,去读这些言论,并且照着圣人所言去救人,爱护别人,亲近别人,对还是不对?”
“这……如若说这些言论是对的,那玥儿所行便也是对的,我便不能再罚她……”宫主自知玥儿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只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掉进她的小圈套之中,犹豫再三,谨慎地道:“如若我说那些言论不对,又怎样?”
“刚才宫主还说那些言论是对的,现下又说不对,宫主刚才岂不是犯了错?宫主让我们读圣贤之言以明圣贤之道,行圣贤之行,可那些都是错误的行径,宫主明知有错却还让我们去学、去做,岂不是错上加错?”
宫主一时语塞。那老臣和黄衫女孩也想不出应对之辞。
宫主淡淡一笑,心中既觉尴尬,又有喜悦。尴尬的是,玥儿竟然当众指责她有错,令她失了颜面。恐怕整个九仙宫也只有玥儿敢这么做。喜悦的是,她不得不承认,玥儿机智聪慧,无人能及,现下已是如此,长大了更是了得?以后由她来接掌九仙宫,不怕不能制服圣域。
“好,这次就算你对,我不再罚你。”
玥儿高兴地谢过宫主。
“等他伤好了,就让他离开。”宫主看了看昏倒在一旁的南宫御风。
儿虽有些不舍,但自知这次令宫主当众失了颜面,已然不对,不敢再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那黄衫小姑娘见南宫御风不用处以极刑,也替他开心。但她见到适才南宫御风抵死也不肯说出是谁领他进九仙宫,要保护的人竟然是玥儿,不由得心中充满妒意。为什么又是玥儿?宫主喜欢她,宫里所有的人都向着她,现在就连这个陌生人也护着她,那我呢?谁又关心过我?谁又给过我温暖?她恼怒地转身而去,而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嫉恨的种子,根深蒂固……
南宫御风被送到了避暑小筑。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浑身疼痛难当。他接连几天都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他只觉得朦胧中有几股暖融融的气息输入他的体内。这气息刚劲有力,才令他坚持生存了下来。应该是玥儿师傅的内力吧。耳中依稀听到玥儿抽噎的声音:“御风哥哥,你千万不要死呀,否则,玥儿会很伤心的。”第一次听到有女孩子会为他流泪,为他伤心,他多么不忍,他想告诉玥儿:“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为了不让你伤心,我也不会死!”可是,无论他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眼,张不开嘴。
又过了几日,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仍无法动弹。他闭着眼睛,但是脑中却是清醒的。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么熟悉而令人振奋呀。只听玥儿的声音怏怏地道:“御风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宫主下了禁令,以后不准我再来了,我们以后不能一起玩了。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了。”玥儿顿了顿,继续道:“你很傻,你知道吗?在九仙宫,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宫主都会原谅我的,就算是遭殃,最多不过软禁几天罢了;可是你就不一样了,她会杀你的!你真是太傻了……五岁的时候,宫主就不让我玩玩偶了,这个玩偶是我最喜欢的,我一直偷偷藏在身上,每当我有困难的时候,它都能给我带来好运,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带着它,以后都有好运,平平安安的,不会再受伤了。”
他多想睁开眼睛看看她,他多么不舍,这儿时的玩伴,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空空荡荡的。不过,他已经将她烙在了心里,这辈子既然做不成她的守护者,就做一个为她默默祝福的人吧。
南宫御风果然还是没有死,他仍在大海上漂着,继续他的旅程。不同的是,船舱外的踏板上,站着一个人。
“你终于醒了。”他扭过头,冷冷地道。此人身着墨绿色长袍,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声音似被浊化了,分不出是男是女。
“你是……”
“你不要管我是谁,你愿不愿意跟我学武功?”
“我为什么要跟你学武功?”
“因为我可以让你在二十五岁以前成名,让你成为后起中的佼佼者。”
“我为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选择学或是不学,便是选择生或死。”
“你为什么要教我武功?”
“因为我要你暗中帮九仙宫做事。”
又是一阵沉默。他不喜欢受人要挟,但是为九仙宫做事?或许,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吧,想到这,他义无反顾……
奔腾汹涌的江河永不止歇,生命的浪潮也如江河般翻涌。滔滔如逝的江水,将承载着多少英雄的史诗?去留只在一念之间,霎时便灰飞烟灭。逝去的痕迹又能为他人留下几多哀愁?
江水流春,时间的封印渐渐抹去了纤尘琐事,抹去了悲欢离合,却始终抹不去心中那深深的烙印……生命的轮盘,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始终会回到那开始的一瞬。终点往往便是起点,而此时与彼时,却只有花相似,而人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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