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和服的爱·司狐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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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和服果然如想象般缤纷秀丽,穿着的人也确实古典优雅——但是伊鹿雅花店里三个人在笑,一个喝着茶勉强自己不要笑出来,假扮镇定手臂却一直在颤抖;一个眼眸之间的褶皱弯得异常整齐,还有一个捂着胸口闷笑,差不多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当、当、当、当!请想象贝多芬“命运”交响之前奏——穿和服的人在胸口贴了一张条子“凤目”……当然,穿着它的人是脸色青铁的嘉门。
“嘉门大人……我只是想给店里增加一些美色,并不想制造搞笑的气氛。”抱着胸捂着嘴快要闷笑而死的人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开口,“咳咳,我只想问——为什么你会输给凤目大人……”他们两个不是平时都不相上下?
“因为尊严。”凤目静静的说,“不能让步。”
“阿诺……嘉门你太差劲了。”星庭幽幽的说,“吃了太多茶点了?”
嘉门狠狠的瞪着凤目,“茶点他吃得比我多得多,从来不动手只会铺餐巾的人!”
“哪?”星庭继续轻轻的说,“连吃茶点都比不过?嘉门、君?”他抬起头来幽幽看了嘉门一眼,“你要努力了。”
咦——该死的星庭!嘉门牢牢记着凤目说过“和星庭说话会被他气死”的真理,喷火的目光扫视着眼前这两个人,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
“啪”的一声,有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眼前一张无害温柔的笑脸,认真的说,“优雅、优雅。”
咦——该死的花宴!嘉门用可以杀人的目光“优雅”的瞪着眼前三个人,那三个人却很有默契的端起茶盘,嘉门阴森森的说,“那些茶——都是我泡来减肥的……”
“扑”的一声,三个人又很有默契的把茶全部喷了出来。
“请问,开店了吗?”有个怯怯的声音插进来。
“欢迎光临。”嘉门的喷火眼立即变成了温柔的笑眼,“本店已经开店了,请问小姐需要什么?”
旁边早餐桌上坐着的三个人继续闲闲的聊天。“好职业的笑容。”花宴把嘉门的减肥茶收走换了一些清淡的中国茶,“你们猜嘉门做天使以前是做什么的?”
“服务生?”凤目静静开口。
“我记得他也死了六七百年了,那时候有服务生吗?”花宴皱着眉头思考,“店小二?”
“牛郎?”星庭幽幽的吐出惊人的词语。
“那时候应该也没有这种非法职业。”凤目反驳,如果嘉门有认真听一定会感激他的。
“……古代的牛郎?”星庭幽幽的说。
“嗯……”大家有默契的点头,“有道理。”
旁边“卖笑”的嘉门“优雅”的微笑不停的小小抽搐,好不容易送走了今天第一位满怀憧憬的小女生,立刻跳起来,“我以前是北欧丹麦的王子!你们这群变态!随便乱猜别人的生前!”
“丹麦王子?”星庭幽幽的喝茶,“原来是童话啊。”
“不是童话!”嘉门已经快要气疯了,“我是王子!王子!”
“优雅、优雅。”花宴笑靥如花,举起一根手指按在唇上,“王子也有分青蛙王子和……”
“花宴!”嘉门阴森森的说,“我很讨厌长舌妇,尤其讨厌长舌人妖。”
凤目喝茶突然呛了一口,“咳咳。”
“嘉门、君?”星庭幽幽的说,“阿诺……人妖?”他没看嘉门,指了指嘉门旁边的玻璃橱窗。
嘉门随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只见玻璃窗上清清楚楚的映着一个古典优雅的大“美人”,落樱般缤纷迷蒙。
“呵……呵呵呵……”花宴捂着胸口笑,埋着头趴在桌上。
“你们全部都是蜘蛛!寡妇蜘蛛!漏斗蜘蛛!”嘉门咬牙切齿阴森森的诅咒,“黑森林蜘蛛、妖魔眼蜘蛛、吸血蜘蛛、变态蜘蛛……”
旁边的三个人继续闲话,仿佛旁边咆哮的是一只苍蝇,“你知道王子为什么会死吗?”
“被公主抛弃,寂寞而死?”花宴淡淡的浅笑。
“与骑士决斗,失败而死。”凤目安静的猜测。
“阿诺……被毒死的吧?”星庭幽幽的说。
嘉门的咆哮突然间停止,静了一阵,怔怔的看着星庭,那表情仿佛很疑惑。
花宴轻咳了一声,“不会是真的吧?”
凤目放下茶杯,茶杯和茶盘接触的时候有些轻微的响声。
“被毒死的。非常温柔——而又温暖的红唇,如夜色般柔媚的秀发……”星庭幽幽的说,“被吻的一刻,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而下一刻跌入了地狱。”
嘉门不答,转过头去,低下了头。
“你……还认得他吗?吻你的那个人,让你死去的那个人。”星庭秀丽的眼眸看着嘉门,仿佛直接看穿他的心底,“还恨他吗?”
一阵安静。
“不,”嘉门抬起头来,“不恨。”
“即使不恨,也不悲伤吗?”花宴低声问。
“不悲伤。”嘉门微笑了,笑得温柔而又充满男子的俊俏,“即使就那样死去了,我也忘不了他吻我的样子,如夜色般柔媚的秀发,妖异美艳的眼神,像要食人血,却又充满悲伤。”轻轻整理了两下和服的腰带,他继续说,“在我死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他了,从来没有恨过他。”
人生,仿佛死寂湖潭顶上滴落一滴水,荡漾起寂寞里的寂寞,悲伤里的悲伤。坚强的人啊,就在那一层层一圈圈的悲伤中寻找生存的意义,即使是微如鬼火的理由,也能让人带着微笑等待会发生在将来的……开心的事。花宴弯目一笑,“嘉门大人,好强!”
“呵呵。”嘉门跟着弯目一笑,“你今天才知道?”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就好了。”星庭幽幽的说,顿了一下,他又说,“可惜嘉门只有一个。”
“你不说句话吗?”花宴转向凤目,凤目虽然懒,却不是闷声不吭的。
“与我何干呢?”凤目静静的说,静静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啪”的一声,嘉门一手肘压在凤目肩上,“喂!你不是软弱到连你怎么死的都不敢说出来吧?”
嘉门这一压让凤目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撞在桌角撞碎了,凤目额角有小小的青筋**,“嘉门!”
嘉门弯下腰来看他,“你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凤目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的说。
“啊?”嘉门愕然,接着他捂住嘴,“哈……哈哈哈!”他指着凤目,“我被人吻死已经很丢脸了,你居然是饿死的?咳咳,你活着的时候难道是做乞丐的?哈哈哈……”
“很好笑吗?”凤目平静的问。
“……咳咳。”嘉门被他的语气吓到,呛了一口气。
“活着的时候我是寺院里讲经的大师,”凤目静静的说,“二十六岁那年正逢大旱,人们没有东西吃,家破人亡。许多孩子失去父母,被抱进寺院里来。可是寺院里也没有食物……”他的手指安稳的把打碎的瓷片一片一片拾回桌上,“所以我就饿死了。”
“你把粮食让给了别人?”嘉门看着这个又懒又静的家伙,从来没有想过他生前竟然是这样的人。
“嗯。”凤目若无其事的从嘉门身上抽出那条红褐色的布擦干净手指。
“你真是一点也不像那么好心的人。”嘉门边看边摇头。
“你也不像是会被人用美色迷惑然后被吻死的蠢才。”凤目不动声色。
“凤目!”嘉门拍案而起。
“阿诺……你原来是个和尚。”星庭若有所思的对凤目说。
呃?嘉门和凤目僵硬的回头,这人听了半天结论只有一句“你原来是个和尚”?
“你们为什么看着我?”星庭仿佛带了微微的困惑,迷糊的看了瞪着他的两个人一眼。
“……”嘉门笑骂,“你小子!真不容易被感动!看来要骗你两滴眼泪是不可能的。”
“没心没肺。”凤目静静的批评。
花宴在三个男人谈话的时候收走了打碎的瓷片,换上了新鲜的奶茶和三明治,清洗干净地上的残渣,此时正摆上一瓶插花,“哪!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当然已经过去了,只有不讲自己过去的人,才是和过去纠缠不清的那一种。”嘉门望着花宴的插花眼睛里冒着心心,“好漂亮的插花!是你自己插的吗?好厉害!”
“呵呵,我也不过是按照嘉门大人经常插的样子学习而已。”花宴弯目的笑颜灿烂如风中的花瓣,那样不停掠过眉目的温柔之美,只是其中未免带了不祥。
“嗯,怪不得我看着觉得特别有品位。”嘉门笑咪咪。
“喂,吻你的那个人是谁?”凤目轻轻的问。
“嗯?干什么问我这种问题?你也很有兴趣?犯色戒的哦。”
“是血姬吧?”星庭幽幽的说。
“……嗯。”嘉门应了一声,“夜色一样柔媚的大美人。”
星庭不再说话,即使当年夺去生命的那一吻没有忘记,那个吻过你的人……还认得出来吗?当年比女人还妖艳妩媚的血姬,如今非人非兽非鬼非魔的司狐。
怎么可能忘记呢?嘉门的心微闭着,而又轻轻敞开,即使声音变了、容貌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的眼睛……还是和那晚的舞会一样,妖异欲食人血,而又充满悲伤。只是我再不是你眼中的猎物,你的目光再也不会投向我,而我——自然也不会再投向你。一吻换一生,就让它结束在几百年前吧。嘉门举起茶杯,轻轻向空中敬了敬,优雅的轻轻喝了一口茶,闭起眼睛,“味道很好。”
原来还是记得的吗?星庭眼里没有嘉门,只有嘉门映在玻璃橱窗上的影子,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吗?即使他毒死了他,即使他从不曾记住他,甚至从不曾被问过姓名,不曾交谈过言语,但也依然……记得那晚舞会上,那个人柔媚如夜的红唇。我……对花宴,也会这样吗?星庭心里缓缓泛上一个疑问,会吗?记得一个人的味道,不在乎是荒唐还是愚蠢,没有任何理性,记住了一刹那的味道——就永远的、逃避不了?他慢慢的伸手按住了嘴唇,吻……花宴的吻、花宴的拥抱、花宴的笑颜、花宴的温柔……我早已经记住了。
“欢迎光临!”旁边的“人妖”嘉门又开始对第二位上门的客人“卖笑”。
只有不讲自己过去的人,才是和过去纠缠不清的那一种。花宴微微一笑,是啊,这些经历过各种痛苦却依然会笑的男人,即使经历过杀戮、悲恋和灾荒,心地也依然如水纯清,不像他……微微伸手挽了头发,不像这个笑得最温柔的人……骗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却只打算继续骗下去。
“欢迎光临……地狱。”在司狐位于山洞深处的房间里,水晶的光彩在无光源的光线下被一一折射到房间布满灰尘的墙壁上,照出空中清晰的灰尘。司狐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却不见人影,“欢迎回到地狱的世界……”随着话声,书桌的桌面缓缓翻开,一个人仰头坐了起来,长长的指甲轻轻接触着妖艳的嘴唇,非男非女的声音低低的诡笑,“死亡之菊,永远离不开地狱,因为……你早已经在地狱里面……你放下心去爱的那个人……会是谁呢?敢那样瞪着我,真实的愤怒,因为我挑拨你喜欢的人心里的秘密……还有我会看穿你的秘密……”司狐长长的指甲轻微戳破了自己的嘴唇,沁出了一滴鲜血,“纯天使花宴,哼!”
这世上没有我看不穿的秘密,没有我不知道的**,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痛苦,我都曾经亲自经历过……品尝过……也亲手制造过……看过。
“死亡之菊,不,星庭。你不可能离开地狱的,无论死过多少次你的手永远都沾满鲜血,不要奢望能从地狱里逃脱,得到救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司狐妖异的伸出舌头舔掉唇上的那一滴血,“要开始杀人之前,必须先杀了自己。在猎物还没有下地狱之前,我们就已经先下地狱很久了。”他舔去唇上的鲜血,慢慢举起一片碧绿的叶片,轻轻吻了它一下,吹了起来。
吹叶的声音犹如短笛,尖锐而欢悦,妖异欢悦的吹叶声透过阴森黑暗的洞**,传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欢迎光临伊鹿雅花店。”
“我想要一种比较温柔的花,不过不想要玫瑰。”一个很腼腆的女生提着书包站在伊鹿雅花店门口,说话的声音很小,仿佛走到这里已经花掉了大部分的勇气。
“啊?温柔的花?”看店的店员转过身来,“大部分的花都很温柔,除了特别奇怪危险的花。本店不经营危险的花卉。”
啊!好温柔的人!女生对着回过身来的人发了好一阵呆,“对不起,我想要、想要一种特别温柔的花……”
“嗯哼。”穿着白衣的店员浅笑,“送给喜欢的人吧?这个。”他递给她一朵淡XXXXX,“虽然很娇嫩,但是非常温柔。”
“谢谢。”女生握着那朵稚菊,有些紧张,“多少钱?”
“嗯?”白衣店员弯目微笑,“不要钱,送给你吧。”
“可是你们是做生意的店铺啊!”女生失声说。
“我也有喜欢的人。”店员举起一根手指,很认真的说,“有时候,”他展颜一笑,“也很想送东西给他。”
好温柔的眼神,做这个人的“喜欢的人”想必会非常幸福的。女生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那个,你为什么不送花?”
“送花?”白衣店员很明显怔了一下,目光移到店里的花卉上,“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看起来并不需要什么新的东西。”
“不需要也是可以送的啊。”女生笑了,“也许那个人正等着你送呢。”
“正等着我送?”店员喃喃自语。
“谢谢你,我走了,你这里有这么多花,一定可以找到一种送给你最喜欢的人。”
“送花?”花宴五指柔软的**右侧的头发,微微侧头,“真的送花的话,会不会太傻了?”花宴自言自语,目光从店内一排花卉上扫过,手指落到其中一种上,“这个……啊——”
“花宴?”正在门口洒水的嘉门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双膝跪地扶着墙壁的花宴脸色苍白的回过头来微笑,“没事……”
“花宴?”嘉门奔过来接住花宴,“你怎么了?太累了?”
“快要穿帮了……”花宴喃喃自语,“我果然是……太奢求。”手指松开,指尖一枝花跌了下来,嘉门却没注意,只是摇晃着花宴,“修行的时间快要到了吗?转化发生问题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花宴笑靥如花,但嘉门从他眼睛里看见了那种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濒临绝境的悲哀的神色,“放开我,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天使是不可能生病的!如果你的修行出现问题,那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花宴不必我说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自己当心一点!”
“嗨、嗨。”花宴笑起来,“我没事了,跌到了而已。”
嘉门不置可否,不知道他是不是接受了这个理由,“那就好。”拍拍花宴的肩他重新去洒水。
“做了六百多年的梦,还是快要结束了。”花宴在嘉门离开之后低下头极轻的自语,“天,你在看着、也觉得我很可笑吧?居然妄想一直这样骗下去。”抬起头来,花宴望着伊鹿雅花店的天花板,轻轻地说,“可是这样我很开心,一点也不想失去这种感觉,怎么办?”
“我们回来了。”门口星庭和凤目走了进来,“今天多了一百五十盆盆栽,有十五个品种。”
“花宴?”星庭放下手里的一盆花卉,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花宴。
“什么事?”花宴坐在地上一手撑着额头,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语气依然温顺。
星庭蹲下身,托起花宴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花宴!”凤目这才发现花宴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
嘉门耸耸肩,语气轻松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凤目冷冷的反问。
“他不信任我。”嘉门更冷的回应过去,“他不信任我!我有什么办法?”
凤目撇过头去,不信任?是的,凤目此时此刻才发现,大家信任花宴,依赖花宴,甚至疼爱花宴,但是在花宴来说,似乎真的——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人。花宴爱着大家,纵容着大家,总是花一样芳香温柔,但花宴的心事从来不曾托付给任何人,即使是星庭、也是一样的!花宴爱着大家,却不信任大家!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凤目看着花宴痛苦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惊,居然有些发寒的感觉——花宴……也许并不完全是他们认识的花宴。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你究竟是……”星庭凝视着花宴的眼睛,幽幽的问。
“不要这样问我!”花宴猛地转过头去,“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你!”
花宴从来不曾这样野蛮过!嘉门和凤目震惊的看着猛然转过头去的花宴,好决裂的转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这就是一贯温柔如海的花宴?他明明隐瞒了什么事情,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肯说就是不肯说!
星庭静了一阵,放开花宴的脸,“好,我等你。”他幽幽的说,仿佛也没有被花宴激怒,顿了一顿,他又补了一句,“等我想听的时候,你再告诉我。”
花宴慢慢转回头,看了星庭一眼,那眼光有疑虑有惊悸,还有残余的桀骜不顺。
“我现在不想听。”星庭幽幽的看着花宴,接着说,“今天不想,明天也不想。”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花宴抵受不了他的目光,再次转过头去。
一阵安静,“嗨。”星庭轻轻的应了一声,“我可能知道。”
什么叫做可能知道?花宴的眼睛里突然充满泪水,那是狼狈的泪水,他大概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阿诺……”星庭轻轻托起花宴的脸,“别哭,是男人的话,好没面子的。”
那个他还记得。花宴破涕为笑,低声说,“我还不一定是男人。”
星庭的脸俯了下来吻了花宴,“我不管。”轻轻的三个字,无限霸气,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有一天……也许不用太久,我就会告诉你的。”花宴含泪而笑,双手环绕住星庭的颈项,微闭起眼睛,“我只是希望能幸福得久一些,不要想任何将来。”转过头花宴看着嘉门凤目,低声说,“我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但是我发誓,这六百年来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
“花宴!”嘉门打断,“你不信任我,但是我信任你。”
“是的,不用多说了,我们都信任你。”凤目静静的说,“你是星庭的花宴,不管你从前怎么样,我们认识的只是六百年我们眼前的花宴,其他的不用再说了。”
“嗯……”花宴展颜而笑,“谢谢你们。”
你只是希望能幸福得久一点,不要想任何将来。星庭凝视着展颜微笑的花宴,你的幸福底下,究竟隐瞒了什么样绝望的基石?为什么笑起来的眼睛充满悲哀,为什么要快乐得那么痛苦?不信任……我吗?星庭幽幽的问自己,是的,花宴不信任任何人。心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沮丧、挫败、甚至有隐约的愤怒漫过,他已经对花宴敞开了心,而花宴却没有!
花宴轻轻的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安,星庭幽幽的眼神变得奇怪,仿佛此后即使拥抱和吻也不能接触到他的真正灵魂。星庭心底的锁刚刚为了花宴打开,而如今又封印住,可能再也不会对他敞开。比起其它,这个认知更让花宴恐惧,但是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待得久一点,即使不能奢求相爱,看着你也好。花宴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靥如花,“对不起。”
“……嗨。”星庭不看花宴,幽幽的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花宴的笑颜黯淡了一下,“嗯……”星庭的语调有些冷,花宴笑得更加灿烂,“嗨!”
嘉门抱胸托着下巴看着花宴,花宴隐瞒了什么事?照此看来一定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相处了六百多年,到底有什么事值得花宴用星庭的爱去交换,不惜牺牲那一点点好不容易得到的爱,也要隐瞒下去?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在说谎,你却还是要继续说下去,那岂不是很痛苦?
果然!凤目静静的站在一边,花宴一定有什么事欺骗了大家,而且是非常可怕的事!只是……这些与他何干呢?花宴的欺骗,最痛苦的只有星庭而已,谁叫他……凤目向星庭看去,谁叫他真的爱上花宴,再也离不开?六百多年的跟随,早就已经像毒瘾一样不能从骨子里分离,星庭啊星庭,你和花宴一样逃避真相,也许只因为你根本就知道真相,只是你自欺欺人不要知道!
那一天就这样过去,后来大家都表现得很正常,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花宴在微笑的时候也避开大家的目光,象是躲入了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完全不与他人交流。
司狐的房间。
碧绿的叶片慢慢离开司狐的唇,那双妖异而隐约带着血色的眼睛闪烁着近乎快乐的笑,“星庭……你听见地狱的声音吗?”他学着星庭柔软偏甜的声调,陡然大笑一声,“只有和我一样叛逆了一切舍弃了一切的‘东西’才能听见的地狱的声音啊!”
森森的诡笑带着几许疯狂,又或者是蕴含了绝望的悲哀?天赐与的司狐的命运,是否原本就是这样一条充满疯狂和绝望的轮回之路?
我……也想得到救赎,但是在我得到救赎之前,我不许你得到幸福!是你背叛了我们!是你不守约!是你不守约定死在我们之前!死得那么毫无意义!为了可笑的鸽子死,却让我堕入地狱那么久、到现在都不能离开!当时的同伴都转生XXXXX、为什么你却成为天使把我们都抛弃?我自然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该隐的七个玩具:人偶、结发、金刚、伶女、迷泪、死亡之菊、茹血之姬,别人可以得到幸福,只有你我绝、对、不、允、许!司狐妖异的看了一眼房间里布满灰尘的镜子,镜中人非人非兽利爪犬齿,对着镜面缓缓伸出带着尖锐指甲的食指,“格拉”一声裂痕如蜘蛛网般自指尖散开。
每天晚上都听见司狐的吹叶声,不是乐器的乐器、发出来的冷笑的旁观的幸灾乐祸的欢快的吹叶声!花宴夜里三点钟仍然拿着花洒站在花店的埔园里,系着围裙,头上绑着遮挡灰尘的手帕,可爱的装扮无法掩盖花宴此刻像鬼一样的事实。“啪啦”一声花洒跌落在地,花宴木然看着花洒里的水流了一地,花宴从未有过如此阴森的眼神,这眼神看起来竟像泥偶!是一种泥偶的邪恶,极度混浊的邪恶。
“阿诺……你在这里干什么?”背后有人幽幽的问。
花宴微微一震,陡然转头,在转头的一瞬间那种阴森混浊的邪恶换成了笑靥如花,“哪?”
星庭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在想什么?”
“嗯……”花宴避开他的目光,“没,夜里睡不着,明天我打算回星庭上界,所以来看看这些花。”
“原来是这样。”星庭幽幽的说,他扶在门框上的手缓缓往下滑,滑到完全放了下来,慢慢转身背对着花宴,“原来……是这样。”
你看见了是不是?你看见了我的另一面,另一个令人恐惧的混浊的邪恶的我!花宴紧紧的握起拳头,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什么叫做“原来是这样”?难道我在你心里……就“原来是这样”吗?“星庭!”
“还有什么事吗?”星庭已经走出去了两步。
“我……我……”花宴闭上眼睛,“你没有什么要问我?”
“我不听故事,今天不想、明天也不想。”星庭幽幽的说,“你……要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得多。花宴,”他没有回头,轻轻地说,“你是……星庭的支柱,不要把心情挂在别的事情上,会脆弱的。”
“星庭……”花宴怔怔的看着星庭的背影,看着他快要走到转交消失不见,“星庭!”
星庭闭目转过转角,在转过的一刹那他还是自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花宴推门而出眼泪夺眶而出的样子,花宴追了过来。
“大半夜的天使也要睡觉,你们吵什么?”睡眼朦胧的嘉门起来开门,一探头,正好看见花宴泪水盈盈的眼神,欲追还惊的表情,仿佛正怕前面有什么东西丢了永远找不回来,“啊?”嘉门随着花宴的目光转头,另外一边的星庭已经走远连人影也不见了,“你在找什么?”
花宴呆呆的站在花圃到房间的过道上,看着过道另一边的黑暗,他走了,连头也不回。
“花宴?”
“对……对不起。”花宴低下头轻声说,过了一阵,抬起头来笑颜灿烂,“我在追老鼠。”
花宴变脸的功夫还真是好啊!嘉门心里赞叹了一声,明明眼里还都是眼泪,说笑就笑,还笑得那么完美,“你慢慢追,老鼠的房间门锁了,你可以从窗户进去。”他指了指过道尽头星庭的房间,打了个哈欠,“我继续睡觉。”
“嗨。”花宴轻轻应了一声,放缓了脚步,向星庭的房间走去。
门果然锁着。
花宴背着门坐下,单手抱膝,“我们这样会吵到嘉门和凤目。”花宴轻轻的说,“对不起我瞒了大家一些事情,可是不瞒的话我根本就不能和大家坐在一起,原谅我……始终还是不能说。”抬起头靠在门板上,花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我……不信任你,我有些事是骗你的,可是我……我……始终是星庭的花宴,不管我隐瞒了你们什么,永远都不会变。”
屋里沉默。
“要做星庭的支柱,我答应过你,不管多么困难我都会努力去做,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花宴静静的停了一会儿,补了一句,“不管我究竟是什么。”
“阿诺……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幽幽的声音从走廊另一边传来,花宴惊异的抬起头,只见星庭拿了一杯水站在面前,带着微微的困惑和迷糊看着花宴。
“你不在房里?”花宴一呆,自嘲的用五指捋了头发。
“我去倒了一杯水。”星庭蹲了下来把水杯放在一边,轻轻托起花宴的脸,凝视着花宴,“你是我的,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依然过软近乎“酥柔”而没有强烈的气势,但那种简单的霸气透过他轻甜的嗓音只有越发妖异,极透明的八个字“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让花宴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格拉”碎裂。“我没有像你们想的那么好。”花宴低声说。
“谁也没有像别人想的那么好,我也一样。”星庭凝视着花宴,“为什么坐在门口?”
“我来道歉,因为……你刚才好像生气了。”
“我是生气。”星庭幽幽的说,“我信任你,你不信任我。”
“对不起……”
“没有规定我信任你你就一定要信任我,虽然我很生气,但是你没错。”星庭幽幽的打断花宴,“不必为了没有错的事道歉。”
花宴呆了一呆,果然是执法的星庭,连生气起来都这么理智,无端的想笑,“星庭大人……”
星庭眼眸之间的褶皱微微一弯,那弧线精致得令人惊叹,“嗨。”他幽幽应了一声。
也许……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变,即使是他欺骗了他,他也能原谅他,因为他是花宴,是他相信的花宴!花宴眼里泪光莹莹,无限的包容,因为是六百多年的伙伴,好想融入这种爱,真的不再想将来了。抬起头来展颜微笑,“星庭大人,花宴再也不会像今天晚上这样,我发誓,花宴就是花宴,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不再想了。”
温柔的花宴又变回来了。星庭慢慢俯下头轻吻了花宴一下,轻轻的应了一声,“嗨。”
“我喜欢星庭大人。”怀里的花宴笑靥如花。
但是你始终没有说,你欺骗了我们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重要的事让你痛苦?当然……是我不让你说,我直觉那很不祥,不祥到令我稍微想到就有些害怕。花宴,星庭拥抱着花宴,感觉着温暖,其实我远远没有表面上坚强,甚至不如你坚强,我其实很害怕,只是……不能说。我很怕失去你,对不起,懦弱的是我,我不但自己逃避,还要求你跟我一起逃避现实。
“索泪娃~~~拉你娃泪纳娃~~所蜜啦库泪娃~~~”星庭轻轻的唱着。
“啊努索泪娃~~呀努泪啊~~莫达哪啊~~萨努哪~~伊诺去哪库娃泪哪里泪~~萨诶哪伊~~索泪娃努纳雷娃~~里努~~”花宴跟着轻轻的唱。
夜里的感觉真好,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永远不会天亮一样,也没将来也没有现实,只有我和你。什么时候我变得懦弱?只为了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我把过去和将来都舍弃了。花宴微笑着唱着镇魂的歌曲,我到底在镇谁的魂呢?
我到底……在镇谁的魂呢?星庭幽幽的想,不想放开花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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