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狱的吹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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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花宴、嘉门和凤目都回星庭上界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剩下星庭一个人看店。
早上七点钟开店,一个人守着芬芳的花店,看着寥寥无人的街道。
渐渐的有脚步声,一群人走了过来,踢了路边一个什么东西一脚,从花店门口经过。
星庭穿着围裙正在给花喷水,那群人的领头突然“咦”了一声,“是你?”
“他怎么会在这里开花店?那天不是坐在地上快死了吗?”议论的是一群流氓,正是那天晚上星庭在贫民窟遇到的那些。
“真的是他?我还以为他会在那些巷子里被狗咬死。”
老大惊奇的看了“伊鹿雅花店”两眼,“我们走吧。”他挥挥手,带着头走掉了,“各人的运气都不同啊,这小子看起来比我们好运多了。”
那群流氓走过,路边被踢了一脚的那团东西坐了起来,却是一个老乞丐,等流氓走了,吹了声口哨,三只小小的流浪狗从远远的街边躲藏的地方直奔乞丐怀里。淡淡晨曦的早晨,隐约的笑声和狗叫声透过薄雾,传到了星庭耳里。
各人的人生都不同啊,但只要有着微小的快乐的理由,人人都坚持着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在不幸和悲哀中寻找快乐。
“索泪娃~~~拉你娃泪纳娃~~所蜜啦库泪娃~~~”
街边的老乞丐听着透过薄雾传来的歌声,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也没有起伏和感情,只有那低沉的恢宏和平静像神赐予的保证一样,令人感到如沐浴圣光的安心、和安慰。
“今天天气真不错。”他自言自语,摸了摸一只小狗的头,“今天被主人丢掉的小狗不知道会有多少,明天就开始打狗了吧?如果能全部都养得起就好了……”
“汪!汪!”有只小狗抬起头动了动鼻翼,嗅到了什么味道,一溜烟往前跑。
“喂!小花!”老乞丐不得不站起来追了过去。
是花香,带着一点淡淡的可可的味道,怪不得这小畜生跑得比什么都快,老乞丐慢吞吞的走到花店对面,手上拿着昨天讨来的两块钱对着店门拱了拱手,不给钱就不打算走。
店里的人却不在店门口,一个人坐在店里边的早餐桌边,举着一杯可可正在喝,见到有人走到门口才转过头来。
老乞丐突然呆了一下,这个人不就是前几天晚上站在红灯街旁边的那个漂亮男人?原来他不是做那种职业的啊,看走眼了,以为那么漂亮的男人应该会很不安分才对,尤其这种娇娇嫩嫩幽幽静静的男人根本就是用来诱人犯罪的,原来是个开花店的。
在他一呆的时候那只小狗已经一溜烟奔到了星庭脚下,谄媚的对他拼命摇尾巴,还站了起来,“汪!汪!”要他杯子里的可可。
“小花……”老乞丐看着端坐在早餐桌旁边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这个男人毫无同情心,正要开口把狗叫回来。
三只小狗都围到了星庭脚下,毛茸茸的挤成一团,晶晶亮的狗眼里充满了希望。老乞丐叹了口气,第一次捡到小花的时候喂了它捡回来的热可可,从此它对热可可念念不忘。
那个男人终于移过目光看了挤在脚边的小狗一眼,正当老乞丐暗自惨叫一声以为他要把小花一脚踢开的时候,却见他眼眸之间的褶皱微微一弯,似乎是在很温柔的微笑,接着“格”的一声他把手里的可可杯放到了地上。
三只小狗“哈哈”的围着那杯可可打架,你一口我一口,挤来挤去,很快就把那杯可可舔完了。
“呵呵。”那男人仿佛轻笑了一声,也没有施于更多的怜悯,舔完了就舔完了,他坐在桌边目光穿过花店的玻璃橱窗依稀在等待着什么,那“格”的一声可可杯轻轻落在小狗面前只不过是他在等待的时候偶尔的一点温柔而已。那说明他等待的心情很温柔,所以这个看起来仿佛不懂得怜悯的男人才会有这样不合适的举动。老乞丐看人多了,不可能在一次看走眼,这男人像个诱人犯罪或者带来灾难的奢侈品,也是个很难融入人群之中的孤独者。
“嘘——”老乞丐做了一声口哨,三只心满意足的小狗又一溜烟奔了出来,一人三狗继续往前走。这花店、包括花店里的男子都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人和狗从店门口走过,星庭幽幽的想,这就是所谓人生的际遇吧,人与人在某一个点无意相遇,而又在另一个点无意离开,各自踏上各自的旅途,追求各自追求的东西,各自悲伤和快乐着。花宴……如果我不会这样在乎你,也许我也能像他们一样从这店门口走开,当作你不属于我的世界,可惜我已经淹没在你的味道里六百多年了,红唇的味道记住了就忘不了……我们不能像过客那样匆匆路过,我已经不能失去你……五分温柔、两分迷茫和三分害怕的心情……就是我在恋爱吗?阿诺……花宴啊……星庭轻轻抵额趴在桌上,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奇异的声音,仿佛很欢悦却又扩张着野兽的利齿,是一种怀着凄厉心情的魔性的欢悦,撕裂了空气而来。星庭在朦胧中心底一惊,这是——地狱吹叶声?心里虽然警醒,但神志已经朦胧,以他人类的身体无法抵抗司狐的吹叶声,唯一能做的是拼尽全力一手推掉早餐桌上的插花,“啪啦”一声连盆带花砸落在地上,接着星庭的意识不清,跌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自伏着的桌子上滑落,星庭的身体被一只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接住,有人诡笑,“你想不想亲眼看见你爱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星庭,不懂得体谅人类感情的你,也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害怕吗?我期待你梦想破灭的眼神……那一定比烟花还寥落,比死亡更美……”说话的人远远近近的诡笑着,抖起巨大的黑袍,两个人一起消失在那片黑暗中。
星庭上界。
离开仅仅几天,回来却感到无限冷清寂寞。
花宴轻抚着叹息之地的焦土,传说……自己很温柔的追随了星庭六百多年,虽然不记得曾经用怎么样的心情对待,但自己似乎可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留了下来。太寂寞了,这里是天界的死地,了无生迹,要坚守在这里面对千千万万死于自己手下的尸体,那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情?想陪伴在他身边,想看透这个人的想法,想让他知道“至少还有我陪着你”,温柔……不自不觉从心底指尖流露出来,一切就变成那样了。
我想陪在你身边。花宴凝视着十字架七零八落的一片焦土,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也许从一开始并非真的这样想,但是我很清楚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为什么……终究还是不可以的呢?我赌上了我的过去和将来,却终还是——输了。
“花宴,你在那里干什么?快要开庭了!”
“嗯!”花宴站了起来回头一笑,“我来了。”
“你在那里看什么?都成焦土了,没有新的住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住进去?优雅、优雅,嘉门大人你用的是什么词?”
“难道不是吗?那块地方很快还是要被天使的尸体填满。”
“嗯……我觉得,星庭托付给我的职责并不是杀人。”花宴走入刑庭,“是救赎吧,谁有权力判断谁是该活下去谁不该活下去呢?这可是令人伤脑筋的问题。”
“也许吧。”
“啊——”花宴站在刑庭中心伸了一个懒腰,“这里非常干净,哪?”
“月轮天天使夙砂,一共杀害九百九十名人类和一千四百五十六妖魔。”凤目带上带着铐链的夙砂。
“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人?”花宴伸了懒腰转过身来笑靥如花,对着夙砂的眼睛举起一根手指,“一定有你的理由吧,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哦。”
嘉门和凤目各自翻白眼,这也和星庭的风格差太远了吧?
“我喜欢。”夙砂淡淡的回答。
“我在人间的时候,听到了一首歌,要不要我唱给你听?”花宴笑颜灿烂,想了想,自己给自己打着拍子,“我是天使,一个孤单浪漫的天使,喜欢绕着地球飞,却为找不到甜密爱情而心灰。你是海豚,海是座没有围墙的城,仰望有彩虹的天空,你心里有失去爱情的伤痕。当天使懂得海豚的伤悲,当海豚疼惜天使的心碎,我们的相逢变得好可贵,我们在风中留下了喜悦的眼泪。天使好想去学会了游泳,海豚在梦里飞到了半空中,这样的恋爱或许不轻松,可是只有你让我深深心动。天使好想给海豚一个吻,可是情海那么神秘那么深,海豚想给天使一个拥抱,可是天使的家住得那么高……”
“你难道是个疯子?”夙砂侧过头去冷冷的问。
“你是海豚,海是座没有围墙的城,仰望有彩虹的天空,你心里有失去爱情的伤痕……”花宴轻轻的唱,眉目之间宛然也有了莫名的忧伤,“天使好想给海豚一个吻,可是情海那么神秘那么深,海豚想给天使一个拥抱,可是天使的家住得那么高……”
“够了不要唱了!”夙砂陡然大叫一声,“大名鼎鼎的星庭长难道不会杀人只会唱歌吗?”
一双温柔的手托起夙砂的脸,花宴的眼睛在他眼前温柔深邃如海,“你是海豚、还是天使?”
“莫名其妙的……”夙砂一掌向花宴头顶劈了过去,“疯子!”
“啪”的一声,夙砂的手掌被花宴握在手里,花宴深湛的温柔映入了夙砂眼里,这个抓住他的手的天使拥有超越他的实力,却有着比实力更加深湛的眼神,“因为是天使所以不能与半人半魔的女子结合,心爱的人被杀害,遭到人类和妖魔的共同追杀,受到极度的伤害所以才憎恨他们。所以即使明明很残酷,也是可以原谅的吧。”花宴温暖的手指点在夙砂的眉心,“我不是说你犯下的罪孽可以原谅,只是这种心情是可以原谅的吧。”看着夙砂愕然的眼神,花宴侧头微笑,“我有时候也会有的。”
“你……”夙砂被花宴温暖的抱在怀里,花宴哄婴孩一般温柔的拍了他几下,“哭吧,很想哭的吧,想哭到要杀人、到想要看见别人的鲜血不可自拔,这样的心情——很痛苦吧?”
耳边是温柔的言语,触目是温柔的眼神,夙砂僵硬在花宴怀里,为什么……为什么在他没有杀死第一个无辜的人之前没有遇见这样的人呢?为什么是到了这里,不可能再回头的时候才听到第一声温柔的声音?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很痛苦?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很想哭?无言的眼泪自面颊滑落,夙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染过那么多鲜血仿佛这一刻都鲜明起来,他突然抱住头,“啊——”的一声惨叫,此刻鲜明的感受到了死于他手下那么多灵魂的怨恨和痛苦,与他一样的怨恨和痛苦。
“哭吧。”花宴温柔明亮的眼睛透过那些幽灵的影子看着他。
泪如泉涌,夙砂惊恐的捧着自己的脸无声的流泪,哭了起来就不可遏制。
花宴轻轻拍着他,嘉门和凤目一边看着。
这就是所谓“救赎”……花宴的救赎,与星庭的杀戮完全不同的温柔,令人惊骇的是冷静杀人的星庭为什么知道花宴能这样救人?为什么他能安排这样的继任者?果然……花宴是最适合的星庭长,溅血的后果只有返魂者的怨恨,只有温柔的心才是犯罪者最大的救赎。
星庭的传承、星庭的领悟、星庭的托付……才能有夙砂的眼泪,嘉门和凤目都知道花宴的心从来都不在“星庭长”上,能做得这么好,花宴的温柔和爱,不是来自对正义的追求和对犯罪者的怜悯,而只是来自星庭。只为了星庭,花宴就能做到这么好,只是为了星庭而已,在此时花宴和星庭的私爱与博爱纠缠在一起,究竟这份博远的温柔从何而来,谁也分辨不清,也许就是花宴和星庭结合的大爱吧。
在夙砂无声的流泪中,花宴温和的宣读判决:“月轮天天使夙砂,杀害九百九十名人类和一千四百五十六妖魔,剥夺天使资格,在星庭上界囚禁一百九十九年,囚禁期满后拯救于你杀害的人数相同的人类或者妖魔,此后由五界天使长会议决定是否恢复你天使资格。”
夙砂猛地抬头,“为什么你不杀我?”
花宴“嗯”的弯目一笑,“因为你哭了。”
“什么……”夙砂狼狈的捶地,“可恶!”
“因为……有一个人……不希望我杀人,”花宴弯腰看着夙砂,温柔如花的浅笑,“因为他希望的是‘救赎’而不是‘死亡’,我很崇拜他。”
“陪审员嘉门记录判决结果完毕。”嘉门开口。
“陪审员凤目确认闭庭。”
下午。
伊鹿雅花店。
“星庭?”刚刚自星庭上界回来的三个人脸色大变,星庭不见了!
桌上的插花跌碎在地上,证明了稍微有过挣扎的痕迹,嘉门按了按地上枯萎的鲜花,“是昨天早上的事。”
“太大意了。”凤目微微闭目。
花宴站在房间中间,抬起头掩住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
“花宴你听见了什么?”嘉门警觉。
“地狱的……吹叶声……”花宴喃喃自语,“毁弃者的……哭声……”
“什么?”凤目警醒的看了嘉门一眼,“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嘉门慎重的摇头。
“毁弃者的……”花宴的目光往门口望去,“我知道星庭在哪里,你们在这里等……”花宴回头一笑,“等我把他带回来。”
“等等,花宴你究竟听到了什么?”嘉门和凤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压力”,灰暗的压力,透过门窗而来的强大的压力!不祥的感觉随之而来,强烈的感觉花宴此去必定是非常危险的。
“地狱的……召唤啊,”花宴一笑而去,“不是魔界那个众鬼的地狱,是这里的。”手指点了点心口,花宴背过身去走出了门口,“每个人心里都有地狱,地狱的吹叶声……是毁弃者的歌,毁弃者的哭声。听不见才好,哪?”
“花宴!”嘉门追了一步被凤目一把拉住,凤目微闭的眼睛睁开,静静的说,“我们等吧。”
嘉门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红褐色的布,一言不发的擦早餐桌上打翻插花的污痕。凤目蹲下身,看了一眼地上遗留的可可杯,“狗……”他喃喃自语,拾起那个可可杯站起来丢进垃圾堆,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星庭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吹叶声在耳边清晰可闻,等他完全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画面的时候,知道自己在一个光线黯淡的房间里。
眼前有一个人,全身黑袍,举着一片碧绿的叶片在唇间吹着,尖锐透明的犬齿在叶片之下若隐若现,映着屋内晦暗的光线,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司狐。”星庭幽幽的说。
吹叶之声未听,眼前人不怀好意的吹着,眼神妖艳而魅惑,但话声却远远近近的响,“嗨,星庭大人。”
“阿诺……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星庭坐了起来,他也没有被绑着,轻轻的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酥柔轻软。
“请你看一场很有趣的戏剧,戳穿一个很可怕的谎言。”司狐咬文嚼字的诡笑,“非常非常有趣,看了我会笑,你可能会哭。”他纤长锐利的指甲轻轻往星庭脸上划去,“该隐的七个玩具里最动人怜惜的死亡之菊,貌似纤弱娇嫩的人,也是最不懂得感情的人,你的眼泪……会是什么样子?我好期待啊……”
星庭微微向后挪,躲开司狐的一划,“你软弱了。”
司狐的指甲骤然在星庭眼睛前面停了下来,他妩媚妖艳的脸上笑意依然,“你说什么?”
“想哭的人、究竟是谁呢?”星庭眼里没他,幽幽的说,“血姬从来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为什么你无论如何就不能放过我,就坚持……我一定要在地狱里陪你?”他轻轻地说,“阿诺……你软弱了。”
要求……同伴?司狐的指甲自星庭眼睛前面慢慢收了回来,你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血姬不需要陪伴,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六个同伴……而司狐……却什么都没有!是的,我软弱了,我害怕孤单、我要求同伴、我要你在地狱里陪我!为什么我软弱了?都是因为你不守约定死在大家前面——所以我要你比我更痛苦,我绝不原谅你!
司狐的眼瞳里血色一阵一阵的闪过,星庭却只看地板,看地上那些凌乱的羊皮纸,零散的塔罗牌和布满灰尘破碎的水晶球,司狐的书房仿佛死人的房间,除了霉味和晦暗,没有一点生人的味道。可是……他还是活着的,他不是神也不是魔,更不是人,是走到哪里都没有同伴的妖,半人半兽的妖,他也……还没有死啊!待在这仿佛埋葬了几百年死人的房间里,怀着不能断绝的怨恨。星庭的手指动了一下,抬了起来,把一个东西递到司狐面前,“阿诺……给你。”
星庭的指间是一朵娇嫩鹅黄的小花,花茎纤长,楚楚可怜托着半开的花瓣,未全开但已经憔悴,大约是在衣服里被压坏了。司狐的手指缓缓伸了过来,指尖一合,似乎要接住那朵花,但长长的指甲先一步接触到了小花,一合之下花茎从中断裂,花掉在了地上,余留在星庭指间的是被截的断茎,司狐指尖什么都没有接触到,也什么都没有。
“稚菊花。”星庭仿佛没看见那花已经掉在地上,轻轻地说,“花宴特别喜欢,说它很温柔。”
司狐发出一声凉凉的诡笑,“我讨厌鲜花。”
“是吗?”星庭幽幽的说,“原来是这样。”此后他就没再说话,也不说为什么要递给司狐稚菊花,也不说什么其他别的,更加不知道那朵花是从哪里来的。
司狐的吹叶声一直不曾停止过,魔性的欢娱,跳跃如精灵的音乐引诱着将一切都舍弃的犯罪者……
“格拉”一声,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人踏进房间一步,反手把房间的门“格”的一声扣上,背靠在门上。
“比我想象的要快嘛,星庭喜欢的‘东西’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司狐诡笑,手一伸,指甲指到星庭脸颊上,“纯天使花宴,很高兴认识除了我以外的另外一个‘毁弃者’。”
“嗯。”背门低头的花宴应了一声。
“你的真面目也该让星庭看看了吧,我想看他的眼泪。”
“……嗨。”
“真的很听话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毁弃者的。”司狐唇间的犬齿闪烁着钻石般瑰丽的光,“像你这么温柔的人居然也是毁弃者,实在让我有点吃惊。”
花宴缓缓抬起头来,温柔深邃的目光投向星庭。
星庭不看花宴,只看地板。
“你今天……想要听故事吗?”花宴低声问。
“……嗨。”星庭轻轻应了一声。
花宴眼里没有司狐,只看星庭,“对……对不起。”花宴先道歉,然后才幽幽的开始说“故事”,“骗了你很重要的事。”
“嗨。”星庭仍然那么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六百五十五年前,我们是怎么样相遇的吗?”花宴低声问。
“嗨。”星庭的“嗨”只有气音而没有感情,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感受。
“你杀死第一个天使,带去叹息之地埋葬,在叹息之地遇见了我,告诉我,你当时以为我在那里做什么?”花宴努力要做一个微笑,却失败了,侧过头去是痛苦的表情。
“花。”星庭幽幽的说,“你在看花。”
“我……”花宴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勉强带着笑,“我不是在看花,我是——逃到那里的。”侧过头去直到颈项的极限,花宴闭起眼睛,“其实那一天你本来应该杀死两个天使,月轮天天使遗珈、还有纯天使花宴。”
“原来是这样。”星庭幽幽的说,听不出是悲是喜。
“我有修正和穿越的能力,改了星庭下界传上来的资料,从狱庭逃走对我来说是简单的事。”花宴背靠着门,一手往上捋散落的头发,“星庭上界太空旷了,我一时找不到出口,走到叹息之地的时候遇到了你。我知道你不知道本有两个罪犯,也知道你是第一天当职,情急之下我说了那样的话。”一手盖住脸,花宴低低的自嘲,“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骗了你。”
“星庭大人,我很崇拜星庭大人,让我在这里留下来吧。”星庭轻轻地说。
花宴颤声问,“为什么会记得呢?”挫败的握拳,花宴痛苦的咬唇见血,“我好希望你根本就不记得。”
“不知道啊,”星庭酥柔轻软的声音带着拖腔,也带着微微的茫然和迷糊,“不知道为什么记得。”他的目光慢慢投向花宴,“阿诺……你是第一个看见我杀了人以后、还会对我笑的……”
花宴闭目,“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如果你再向我走近一步,我会立刻杀了你!”
“是吗?原来是这样。”星庭的目光垂下,幽幽的说。
“啪、啪、啪”司狐一边鼓掌,仿佛觉得剧情正精彩,需要大声鼓掌以激励演员的士气。
“我是犯了罪的纯天使,罪名是谋杀。”花宴睁开眼睛,“我杀死转生人间的阴阳师衡珠,衡珠……你也应该知道吧?”
衡珠,天界纯天使之一,成功转化为神祉,放弃神祉之位自愿投生人间,成为有名的阴阳师,后来因为一件动荡天界的事情死去,化为千年不散的幽魂。衡珠的事天界人人知晓,那是近一千年来天界最令人遗憾的事。星庭也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你杀了……衡珠?”
“嗨!”花宴低声应了一声,“不可原谅的大罪,纯天使杀死纯天使、不,纯天使杀死神祉,我……我……”花宴眼里有泪水浮动,“我恨他。”
“恨?”星庭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都不懂。”花宴低声说,“他什么都不懂,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什么叫做快乐、什么叫做悲伤、什么是努力、什么是失败,他什么都不懂,他不需要努力就能够成为神祉,因为他根本笨得不能理解什么叫做感情!”激愤的再次侧头,花宴的眼里泪光混合着当年的灼热,“而我努力了好几百年却连性别转化都无法完成,我恨他!”
星庭的目光再次移到了花宴脸上,看着花宴眼中的泪水,“阿诺……原来你也是很奇怪的,”他轻轻地说,“和我一样。”
“我恨他恨得要死,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尝到痛苦的滋味,不能成功的滋味。”花宴含泪弯目一笑,“就和司狐现在做的一模一样,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要他陪我下地狱。”
“嗨。”星庭慢慢看了司狐一眼,“原来是这样。”
“但是直到我杀了他他还是不懂,他连哭都不懂,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干什么呢?他是没有用的废物!所以我杀了他。”花宴的泪滑下面颊,“我很丑恶……”
“不。”星庭轻轻地说,“不是只有温柔的花宴,是真的花宴。”他慢慢从司狐的书桌上下来,向花宴走去,“要我抱你吗?”
花宴反而退了一步,紧靠着门板,“你不恨我骗你吗?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是逃犯。”花宴泪水盈然,“我是天界最重大的逃犯之一!”说到这里,花宴的人已经被星庭拥抱住了,星庭的温暖透过肌肤传到心里,只听他幽幽的声音在耳边说,“你看起来好像不拥抱就会碎掉的。”
“星庭……”花宴猛地一把把他推开,“不要这样,既然不能再骗下去你这样对我只会让我很困扰!星庭长我会交给嘉门或者凤目做下去,我们两个……怎么样都不可能在一起。”泪光莹莹,花宴闭目,“我是天界的逃犯是罪人,而你已经是人类,我……”
“笨蛋!”星庭幽幽的说,抚摸花宴的头,“你是我的,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他精致漂亮得出奇的眼眸看着花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隐瞒了什么事,让我害怕。”我以为你想说你从来不曾真的爱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所以我没自信,你这个笨蛋!居然让我恐惧了这么久!我的确没有想到你是重大的逃犯,但那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
“笨蛋来着……你是笨蛋来着。”星庭幽幽的说,“不管花宴是什么东西,花宴一直是支柱来着,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可是我……”
“罪孽……是可以救赎的,能救赎别人罪孽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星庭眼眸之间的褶皱微微一扬,“谁都是有罪的,不分谁比谁高尚,讨论到底谁更丑恶和讨论正义一样毫无意义,每个人的痛苦都是不同的。”
“你不怕我吗?”花宴低声问。
“杀人都不怕,还怕欺骗吗?”星庭幽幽的说,“笨蛋来着。”
“不要一直笨蛋笨蛋的叫我。”
“笨蛋。”星庭幽幽的说。
“我迟早要为杀死神祉的事付出代价,”花宴双手揽上星庭的颈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一直骗下去,一直做你的、嘉门的凤目的花宴。”
“那你就一直骗下去吧。”星庭微微一笑,花宴看得呆了,从来没有看过星庭笑,即使是笑也只是眉眼之间微略一点笑意,从来没有看过他微笑,“一直骗下去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你说什么?”花宴整个人都怔住,“你要我……一直骗下去?”
“你已经骗了我们六百多年,继续骗下去的话也没什么不好。”星庭的微笑逐渐变得温柔,“愿意为了我……欺骗神祉吗?”
“我当然……愿意。”花宴握住星庭的手,“你不怕天谴?”
“为了憎恨一个人把一切都舍弃,敢杀死神祉,这样的你也会害怕吗?”星庭轻轻地说,“我……杀死过成千上万的生命,包括天使、和人类,这样的我们也会害怕吗?笨蛋来着,欺骗神祉的事我们一直都在做,已经骗了……六百多年了。”
“即使神祉们可以欺骗,但是骗不过天。”
“那又怎么样呢?”星庭幽幽的说,“那又怎么样呢?骗不过天,就明目张胆的做给它看,如果它看不过眼,那就让它自己来找我们吧。”
“嗯哼,这么任性的话可真不像你说的。”花宴弯目浅笑。
“嗨。”星庭拥抱着花宴,闭着眼睛轻轻地说,“还有一件事你骗了我,为什么不说?”
“什么……什么事……”花宴有些心虚的低头。
“你什么时候——转化成女人了?”星庭拨开花宴的额前的散发,“为什么不说?”
花宴脸上微微一红,“我……我……”突然有一股羞赧泛上心头,双手用心想要把星庭推出去,却推之不动,“我不知道。”
很少看到温柔的花宴害羞的样子,星庭缓缓俯下头,低声说,“阿诺……你还是合适做女人。”说完封住花宴的唇,吻了她。
“哼!”相拥相吻的两个人身边的司狐盖上了黑袍的头罩,逐渐从房间里淡去。
过了一会儿,司狐出现在伊贺颜大学医学院的天台上,不知不觉已经是夜晚,星星满天,司狐的黑袍在夜风里翻飞,看不出他的表情。
“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天台上本有另外一个人正在吹风,见到他突然出现也不惊慌,只是展颜一笑。那人球衣球鞋,柔软舒适的衣料,正是伊贺颜大学的所有权人伊贺颜真秀。
司狐不答,只是诡笑了一声。
“今天天气很好,连你也会出来看星星,可见真的是很好了。”真秀微微一笑。
司狐仍然不答。
“这么好的天气出来吹吹风,心情会变得很好。”真秀并不介意只有一个人自说自话,双手插进口袋里,背靠着栏杆站着,“人家不是说有一句话说:‘看星星和看别人的幸福一样会觉得寂寞。’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同伴,心情就会不同了。”
“那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吧?”司狐诡异的笑。
“嗯?啊!”真秀回头眨眨眼,笑而不答。
浩瀚的星空,潜藏着无数希望与可能,冷眼看着三界笑笑泪泪的轮回,但无论人们是悲是喜,这天空都和初始一样。
星庭,看来我不能继续要求你陪我,你能够被她拯救,她能够被你救赎,所以你们都不会下地狱。
我……不能被任何人拯救,唯一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但是谁需要拯救这种无聊的东西呢?不要同伴我也可以活下去。
我并没有原谅你,只是现在如果把你杀死的话那就太无趣了,我想等着看……天给予你们的结局。
天有情,使者说过天有情,我想等着看看……它会不会饶恕了你们,又或者是——杀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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