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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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脑海中划过无数骷髅与鲜血的场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醒转,睁眼便见旁边墙上书写着一个巨大的“佛”字,他刚要开口,一个十五六岁的灰衣小僧便走了过来,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终于醒了,我这便去请师傅过来。”
少年见自己身处于此奇道:“你是谁?你师傅是谁?这又是哪?”
灰衣小僧道:“小僧法号释然,是般若寺玄妙师傅的弟子,施主现下便是在般若寺的厢房。”
少年又道:“那我是怎么来到这的?”
释然道:“三天前,玄空师叔和玄智师叔将施主带进寺院,当时施主昏迷不醒,两位师叔身上也是污秽不堪,只是未及清理便先替施主疗伤,吩咐我在此静候施主醒转。”
少年听见自己竟已昏迷了三天三夜,蓦地一惊,又一想玄空,玄智两位法师对自己的恩情心中不禁一热,释然小师傅既然叫玄空,玄智为师叔,可见那位玄妙法师的辈份还要高出二人。他亲眼在山谷间的那场恶斗中见到玄空和玄智两位法师的佛法高深,已是神驰不已,心中暗想,不知那位玄妙法师又是何等样的人物。
释然见少年怔怔发呆,悄然退了出去,少年只见四周除了墙上的一个“佛”字便无甚摆设,屋内却甚很是干净,不染纤尘。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记忆便如同此间屋中的摆设一般,从前的种种竟然都是空的,心头发酸,不禁一阵悲楚,又回忆起山谷恶斗时自己脑海里顿显出奇怪的画面,和胸口汹涌的炙热感,不经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早已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于是将衣襟拉开,但见那年轮状的古怪文字一共分五圈,最外一圈自脖子下到肚脐上,余下的大小递减,这些文字的样子甚是怪异,如同蝌蚪一般,此时却是平静地浮现在他的胸口,默然不动。
少年心道:“这些怪文救过我的性命,我现在一无所有,能有的,也只有这五圈古怪文字。”
他又想到绝心道人死前那凄厉的眼神:“十二年后,我还会来找你的。”不禁害怕,他毕竟是个孩童,虽招逢大劫,心智自是早熟,但那时绝心的凶恶的形容已深入他的心灵,外加他只是个凡人,又怎能与这个邪道万兽门的掌门匹敌。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摸了摸胸口的文字,心道:“它们既能救我一次性命,便能救我二次、三次,无论如何,我只是保住它们周全。”
最外圈的文字似乎与少年感应相通,向少年身体透进丝丝热气。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释然带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僧人进屋,只见那个僧人面目凶恶,身穿白袍,披着白色的袈裟,穿着白靴子,虽然面目凶恶,却似乎周身都纤尘不染,让人不禁肃然。
少年心想,这位大概便是释然的师傅玄妙法师。刚才只听见一个人进门的脚步声,料想这位玄妙法师已经在平素里达到落地无声的境界,道法高强自是不必说了。
少年刚欲下床,玄妙微笑示意,意思是少年不必如此。
“施主身体可好些了吗?”玄妙开口道。
少年道:“好些了,谢谢大师挂怀。”他心中却想这位大师面目虽是凶恶,声音却充满着无上的慈悲。
玄妙道:“那不知施主是否能随我去见一见方丈?”
般若寺自玄妙开始,有妙、空、智、法四大高僧,这四大高僧皆是方丈苦玄的入室弟子,其中玄妙法师已年过五百旬,玄空,玄智二位法师皆四百出头,只有玄法法师却还未到三百岁。他们修真多年,佛法精深,故容貌都是十年如一年般成长。这次苦玄方丈得查北方群山上空突然隐隐发出暗红色的光幕,知是有异宝即将降世,于是派遣玄空和玄智去北方游历,顺便将此宝物带回。
苦玄本是心慈,他念及异宝降世必定招来各方修真人士的抢夺,到时候又将生灵涂炭,不想却稀里糊涂地被玄空和玄智救回来一个失忆的少年。
少年本就听玄智提及过苦玄的名字,知道方丈便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师尊,道:“一切听从大师吩咐。”
玄妙微然一笑,但见他脸上的凶相又减去不少,少年只是暗觉好笑却仍是一脸肃然。
待到他们走出房门,少年久未见光,此时见到阳光,外加般若寺虽是建造在摩罗山顶,但山上四季如春,草木繁盛,他鼻尖闻见芳草清幽,不禁胸间一阵舒畅。
少年跟着玄妙走了一会,发现玄妙步履轻盈,又见寺庙甚是宏伟,俨然透着庄严之气,他所住的别院古藤缠绕,草木幽深。
他们绕过别院,少年只见这里香客繁盛,络绎不绝,有许多灰衣小僧人正在往来接送。般若寺虽是修真大派,但不禁香客,而且久负盛名,虽在山顶之上,但是依然门庭若市。
待到他们来到后山,却极是幽静,在树木掩映下一座宝塔直冲云霄,在这摩罗山顶之上竟有通天之感,少年抬头,却只见浮云翻卷,望不见顶。
他正欲离去,胸口却突然传来丝丝躁动,一股灼热之气蓦地涌进四肢百骸,似是要破体而出,少年顿时感觉周身剧痛,胸口却是越发滚烫了。
玄妙走着似乎感觉不对,赶忙伸手在少年额间一点,少年只感觉一阵清凉之气突然涟漪般从额间荡进身体,体内那股凶戾无比的气息瞬间被这清凉之气消弭于无形。
“施主可感到有什么不适。”玄妙忙道,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少年心下感动,又感觉体内未有波动的感觉便道:“我可能是旧伤未愈,多谢大师施法相救。”
玄妙微然一笑,刚才他一弹之下,已经用神识探过少年周身经络,未有感到有何不妥,想是他伤愈之后久未走动,此番又牵动了伤处,便不再作理会,与他继续赶路。

又走过一段云雾缭绕的崎岖的山路,少年只觉是在云中行走,一切真有如梦境,忽见在密云深处,俨然屹立着一座大殿,在云中时隐时现,气势磅礴如同置身仙境,大殿半边依山而建,竟是一半天然一半人工所造,然而接缝处丝丝入扣,可见当年建造这间大殿的高人心思缜密。
大殿上写着三个苍劲的大字“千佛殿”。少年料想,苦玄大师多半便在此。又见大殿的名字,心道:“这里莫说千佛,只怕是万佛齐聚也绰绰有余了吧。”
他与玄妙走进大殿,却见大殿之内竟也四壁空空,百余根三人合抱的柱子林立于大殿之内,大殿前正方一根最粗的大柱下盘膝坐着一个老僧,身上披着大红的袈裟,只见他须眉皆白,袍袖极大,神情矍铄,他微一睁眼,眼眸中便闪耀出星辰的光泽,脸上不怒自威,凌然若仙。旁边垂首肃立着三位僧人,其中两位便是玄空和玄智。还有一位却极年轻,只见他嘴角微咧,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故意的,让他看上去时常是在笑。
少年看见玄空和玄智便要呼唤,但感觉殿内一派肃然,便生生将到口中的话咽了回去,站在一边默然不语。
玄妙双手合十,向老僧微一行礼,道:“师傅,施主带到了。”
那老僧便是般若寺的方丈,苦玄禅师,他微微颔首,玄妙便退立一边。
玄妙一走开,少年便感觉殿上之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手足无措。
苦玄温言道:“孩子,你不必害怕,能告诉我你是谁,今年多大了吗?”
少年这个问题已经在脑海里转过千百遍,但没有丝毫感应,便茫然地不住摇头。
苦玄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年纪最轻的僧人见他只是摇头,样子甚是好笑,便道:“他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脸带嬉笑,声音却甚是正紧。
他这话一出口,苦玄微嗔道:“玄法,再胡说便罚你挑一百旦摩罗湖水。”
这个僧人便是苦玄的四弟子,般若寺四大高僧之一的玄法大师,他素来孩童心性,喜开玩笑,又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他此话一出,妙、空、智三僧倒无甚反应,少年却奇道:“这位大师,你是如何知道的?”
玄法见少年接过话头,甚是开心,笑嘻嘻地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少年大奇,茫然道:“我与大师也是首次见面,又何时告诉过大师?”
玄法正色道:“我师傅问你是谁,你不答话却反复摇头,想必你的名字必然是叫摇头的,至于你的年纪嘛!”他语气一滞“我看不是十二岁便是十三岁,不是十三岁便是十四岁,有道是佛云世间诸像皆是空,阿弥陀佛。”
他此番言论只弄得少年哭笑不得,也将大殿上的肃然之气打破。
苦玄道:“玄法,休得再胡言,否则再多加你面壁一年。”
玄法一吐舌头,退到一边,嘴里却喃喃道:“明明是他问我的。”
苦玄道:“孩子,你过来。”他言语温和,一双朗目盯着这少年,神情中似乎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少年上前,还未到苦玄面前,苦玄突然一伸手,一道金色的光幕自他的袖间缓缓飘出,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粉末,越散越开,将少年裹住。
少年只觉周身一阵凉意,但见他的容颜、衣衫、肌肉逐渐被金色覆盖,渐渐能看见皮肤下的经络,不一会越来越清晰,整个人接近透明,苦玄注视着少年胸口的文字,与他身体肌肉的纹理别无二致,饶是他见识广博也不禁“咦”了一声,他衣袖微然一甩,那道金光又汇聚成一道金线被他收入袖中。
他微笑道:“孩子,没事了,你的伤已经痊愈。”又对玄空道:“那绝心妖道的万兽门竟然就此覆灭,也算是我正道之福。”他微一沉吟,又道:“只是这甲子缚魂术,是将自己的魂魄逼作阴灵,受尽地狱折磨,十二年后,怨灵找寻自己最怨恨的人,你们说他,他对这孩子竟然...”
苦玄见少年脸色大变,料是他害怕至极,便没有再说下去。玄空盎然道:“只要将这孩子留在般若寺内,绝心老道不来则已,若是来了,我们必将他镇入镇妖塔内。”
苦玄思索了一会,注视着少年,缓缓道:“孩子,你愿意留在般若寺修行吗?”
少年自从来到般若寺,所见之人个个都有如神仙一般,哪有不肯之理,道:“我愿意,请师傅收我入寺。”
苦玄微微叹道:“你对以前的记忆毫无影响,如果有一天你回忆起来,必有未尽的尘缘,所以你就先入玄智的门下做个俗家弟子吧,我看你来到这里也是天意,你是释字辈的弟子,法号就叫释天吧。”
少年释天蓦地有了名姓,当真欣喜若狂,自他有记忆起第一个所见之人便是玄智,况且玄智又舍命救过自己,心下大是愿意,立马跪了下来不住磕头道:“弟子释天拜见师傅。”
玄智莞尔一笑,道:“够了,你起来吧。”玄法却抢步上前将他扶起,众人见释天额头殷红,想到他的生世,不禁对他又多了几份怜惜。玄法道:“我看你的本名不该叫摇头,该叫红头才对。”
他此言一出,玄智立马瞪了他一眼,道:“师弟,现下你已是释天的师叔,怎还如此为长不尊!”玄法却对释天做了个鬼脸,退到一边。
释天自有记忆起,却是此刻感觉最是融洽,心下反觉温暖,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
玄智正色道:“释天,你既入我门,必须遵守本寺寺规,本寺寺规第一条便是尊重师长。”说着瞥了玄法一眼“若是有本寺长辈来与你胡闹,你切记自行避开。”
玄法脸色尴尬咳嗽了一声,释天勉强忍住笑意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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