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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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将少年从昏迷中淋醒。
好痛!如同四肢百骸被钉在地面,灼热的感觉在身体各处不断起伏。少年想要勉力起身,瞬间虚无的感觉如同闪电般在体内蓦地划过,疼痛贯穿了他的整个身躯。
一阵浓烈的血腥气飘进了少年的鼻尖,他突然感觉烦闷欲呕,仿佛一股强烈的火焰在体内汹涌燃烧。
少年侧头看去,只见身边的山谷尽是人类的尸骸,大片的山石被鲜血染得殷红,那些尸骸所穿的衣着相近,只见他们个个面孔扭曲,有些人如同焦炭,有些人却是面目僵冷,更有的人肢体残缺,皮肉翻卷,被雨水冲刷过后早已泛白,放眼间地面遍是人类的残肢和经络,显然这里发生过极其凶险的恶斗,此时山体被雨水冲刷,天地间更如同弥漫着一层清淡的血雾。
这里已是一个极为惨烈的修罗道场,血液似乎在山间开起无数朵妖异的猩红之花,又在片刻碎裂成万千尘埃。
和着雨水,仿佛一条巨大的血河。
少年心中大骇,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只感觉有人在轻轻地呼唤自己,一线光明透进他的瞳仁,却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和尚,面目清秀,神情中透着喜色,那和尚回头呼唤,道:“师兄,快过来,他还有气。”
一个年纪稍长,面目威严的和尚快步走了过来,他赶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药丸塞进少年的口中,嘴里念道:“阿弥陀佛。”
这药丸入口即化,少年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舌尖渐渐蔓延向身体,顿时,他整个人仿佛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胸口的烦恶也减轻不少。
先前将他唤醒的和尚急目光由急切渐渐变为柔和:“感觉好些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那和尚又道:“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又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稍一迟疑,想要仔细思索,记忆却仿佛脱离了灵魂一般,脑海里仅存的只是大片空白,勉励去想,却是头痛欲裂,心头忽地一凉,过了许久,只见他紧蹙双眉缓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山风徐徐吹来,适才的一场大雨将山谷间的血腥气带走,远方模糊的天际线似乎是天空的眼眸,垂视着众生。
“那你父母呢?你住在哪里?”被称作师兄的和尚接口道。
少年仍是一脸茫然,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清晰,血液、尸骸、瓢泼大雨......仿佛所有的情景突然幻化成一道坚冰将他的记忆冰封。
一阵强烈的恐惧闪占据年的脑海。
“不知道!我不知道!”
少年双目空洞,他只是想不出任何头绪,便如同突然置身在这个阿鼻地狱一般。
先前那个和尚双眉一索,道:“玄空师兄,我看这件事情有点蹊跷?”
那个被称作玄空的师兄道:“这里死了这么多万兽门的精英,这少年又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还有他身上的......”说着,他向少年的胸口看了一眼。只见他胸口的衣衫仿佛被巨力扯开一个巨大的圆孔,露出胸口的肌肉,那些肌肉之上竟还写着几圈年轮状的蝌蚪怪文,文字占据了他的半个上身,一丝一缕都渗透他肌肤的纹理,被雨水冲洗过之后依然保持清晰。
“还有他身上这古怪文字可能和此处有关,我看我们还是带他回去请师傅定夺的好。”
少年仍是一脸茫然,他正兀自发呆,突然看见自己胸口的年轮状文字,不禁吓了一跳,对现在的状况惧意更甚。
莫非这是邪恶的魔鬼,刻在自己身上的?
那先前唤他的和尚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温言道:“孩子,我们是般若寺苦玄方丈的弟子,我的法号叫玄智。”随后,他向玄空一指:“这位是我的师兄,法号玄空。我们两个下山游历,不料来到北方边陲,竟见到这样的场面,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我们回般若寺去吧。”
他言语温和,对少年甚是关切,这少年突遭巨变早已没了主意,便缓缓点头。
便在此刻,山涧中突然一道黑气破空,一个形容枯槁的道人卷在黑气之中凌空而起,只听他森然道:“你们想带走他,得先问过我。”
玄空,玄智蓦地一见,心下骇然,但看这道黑气不断地翻滚,隐隐传来腥臭之气,知道这个道人的道行实在他二人之上,又见这黑气间隐隐透着幽光,绝非正道功决,更何况这个道人满脸杀气,说不定这个山谷间的万兽门人竟是他一人所屠,想到这里,二僧脸色均都变了变,皆闪身护在这少年之前。
那道人见二僧对自己的话毫无动静,脸上戾气瞬间暴长,忽地一卷黑烟,夹着撼动天地的威势破空而至。二僧不敢怠慢,马上祭出随身法宝,只见两串发着淡黄色光华的佛珠突然凌空抵住了黑气,这黑气遇见柔和的黄光攻势稍缓,与两串佛珠在空中相持不下,但过不一会儿,两串佛珠的光芒竟渐渐黯淡下去,眼见快要黑烟吞噬。
那黑烟的势头却突然一滞,两串佛珠的黄光再次暴涨,在黑雾前隐隐显现出两个若大的卍字,显然是那道人突遭变故。
只见那道人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冷哼一声,道:“今日若非我受伤不轻,岂容你们两个毛和尚在道爷面前撒野。”
玄空合十道:“阿弥陀佛,还请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那道人“呸”了一口,道:“你们不留下这少年,便要留下自己的性命!”但见他左手引诀,那道黑气间突然传来雷鸣之声,淡蓝的雷线在翻滚的黑烟间若隐若现,只见他脸色渐渐由赤变灰,继而变白。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彷佛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突然大叫一声:“起!”
玄空,玄智突觉那股黑烟的阻力消失,那道人突然收回黑气,两串佛珠失去大敌各自飞回主人手中,但见两串佛珠之上附着着不少黑气,黄色的光华仍不断游走,二僧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着口诀,才将这势头压了下去。
此时天空突然劈下了一道闪雷,隆隆回声中,似乎带着无上的天威。
天地间突然充溢了肃杀之气。
少年在一旁只看得惊心动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枯槁的道人突然发出“嘿嘿”的笑声,在阴空之下更显诡异。
突然,少年只觉得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回头,只见满地的残肢经络慢慢蠕动,经过的地方,便在地面拖过一道长长的血线,被雨水冲刷过后,大片血水在山涧里汇聚成一跳血河,它们缓缓移向一个点,竟渐渐聚成了一个十人大的肉球,血腥之气扑面而至。

这一惊变,不仅仅这少年又险些晕了过去,玄空,玄智也是吃了一惊。
“你...你,这是,魔道的祭尸妖法,难道你竟是...万兽掌门,绝心道人!”玄空惊异间,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
玄智一惊,道:“莫非万兽门有变,你这个妖道一怒之下竟杀尽门徒,自己也受了重伤?”
这祭尸**本是万兽门掌门的绝学,是将自身鲜血为媒,把周身阴灵尸气聚集到一起的极凶险之法,功力稍弱的人便会被召出的邪灵吞噬,这绝心道人功力本是极深,但是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饶是勉力召唤出邪灵,却再也无法开口,他不答玄智的问话,只是兀自“嘿嘿”冷笑。
少年只见乌云之下,突然涌起一个巨大的血腥之球,早已骇得面色苍白,要不是几经巨变,恐怕又要晕死过去。
那邪灵起先将尸体聚集,接着在尸体的缝隙间涌出一缕缕黑烟,腥气扑鼻,令人几欲作呕。
“轰”又是一道闪雷劈下。
时间似乎静止了!
天边黑云翻滚,玄空,玄智面目肃然,在雷光之下阴晴不定。
邪灵突然急速向少年及二僧滚来,还不时有尸块碎落在地,只是尸块一触地面竟似有了生命,也成群涌向三人。
玄空大喝,全身衣袍突地鼓起,佛珠在他面前急转,只见原本黯淡的光华突然变得强烈,有如日光一般,照得他脸煞白,随之便向外扩散。
玄智一把抢过少年,将自己的佛珠扯断,只见一百零八颗佛珠突然如同注入了动力,涌起强烈的光华,护在二人周身,那些尸块一旦接近,佛珠便与之相撞,被撞的尸块顿时化作黑色的污血,只是佛珠的光华也随之减淡一分。
那邪灵突见玄空的佛珠,攻势一滞,但弹指间便又急冲了过来,只是目标由三人变为了玄空一人。
玄空眼光闪动,面目突然多了一分庄严,令人不敢逼视,那串佛珠在空中飞舞成一个圆环,环心闪耀着一个强烈的卍字,他双手合十,口中一字一字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佛珠金光大盛,突然长大百倍猛向邪灵套去,“缚”玄空左手引诀大喝一声。但见佛珠急缩,邪灵触及佛珠,那光华便瞬间黯淡,不久又渐渐强烈,如此反复,只见玄空额头豆大的汗珠渗出,似是及为辛苦。
玄智欲要出手帮师兄一把,苦于自己和尸群缠斗,又要保护少年,只有干着急的份。
又过片刻,玄空突然“哇”吐出一大口鲜血,邪灵仿佛顿时失去束缚,“蹦”地一下,佛珠绷断,散落了一地。
只见邪灵周身黑气大盛,渐渐涌向玄空,玄智知道,师兄只要被这气息包围,便立刻会精血枯竭,他大急之下,防御的佛珠突然出现缝隙,一个尸块猛地近身撞在他的胸口,“哇”他也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玄空,玄智知是大限已到,都是微然一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但见他们脸色平和,虽是满身血污,却丝毫不减庄严之气。
尸群见玄智的佛珠退去,汹涌地涌向他与少年。
血!
无数漂浮的血滴!
少年的头脑突然划过一片冰凉,是什么呢?眼前似乎突然看见一个个神情凄艳的脸孔,都是面带痛苦表情的婴孩。
他突然感觉胸口剧痛,竟是被一个尸块撞了过来,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缓缓被血染成殷红。
他身体笔直飞出,脑海兀自一片混沌。
轰!又是一道天雷。
他脑海中奇异的画面蓦地被打断。
我是谁?我便当真没有过去不成?少年只感觉一股无名的悲楚,胸口又是阵阵剧痛。
那一瞬间脑海中是谁在哭泣?一个个婴孩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一片模糊......
我是谁?
突然,邪灵向他急滚过来,但见被邪灵滚过的地方山石尽皆碎成粉尘,眼见少年便是不能活了。
少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灼热,却是那年轮状古怪的文字触及到他的鲜血便如同海绵般将之吸尽,最外面一圈的文字竟微微发出红光,感觉甚是凶戾,只是少年眼见便死,对之也不甚害怕。
邪灵本已欺近少年身边,但见少年胸口突然红光大盛,那最外圈的文字突然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向潮水般涌动,渐渐阔向少年的身体,将他整个人裹住,玄空,玄智二僧不约而同地“咦”了一下。邪灵见到少年身体的光华似是极为忌惮,便怎么也不敢再向前欺近。
绝心道人本已耗费大量精血,此时更觉胸口如受重创,再也支持不住这祭尸妖法,在隆隆隐雷声中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邪灵仿佛突然失去生命,一个巨型肉球从顶端缓缓融化成污血,腥味弥漫整个山谷。
少年周身的红芒待到邪灵完全散去,亦消弭于无形,少年却看上去与刚才别无差异。
绝心双目赤红,狠狠地瞪着少年,一字一字地道:“好,你...很好。”随后嘴缓缓流下血丝,他本已失血过多,此刻只怕立时便要死去。
却见绝心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上,嘴突然念起了一句法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缚!”
玄空脸色赫然一变,脱口道:“甲子缚魂术!孽障,你罪孽深重,十二年后还要来害人吗?”
绝心“嘿嘿”两声,死死地盯着少年,缓缓道:“十二年后,我还会来找你的。”随后,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似乎在受着极大的痛楚,过而不久,他的表情迅速木然,竟是死了。
山风呼啸,少年只觉得手足冰凉。
那是什么?刚刚的画面和突如其来的炙热?
是什么?
“轰”,大风中,但见绝心道人的尸身如沙尘一般轰然散去,坐过的地方竟陷下去一个大坑。
少年之前惊吓过度,又耗尽脑力苦苦思索,前番恶斗又突然承受了巨大的灼热之力,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又晕了过去。
此时山风呼啸!那遍山的尸骸早已融尽,被漫天雨水冲刷过后哪还有血战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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