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听罢，不禁暗中喟叹：“这些人了却尘缘，一个人躲在深山野林里，一过都是上百年甚至几百年，像栖龙真人这样，每日每夜勤勤勉勉，坐在这里闭目，大概就是在修炼那所谓的第四层‘目无余光’。一生如此，早知道那本不可及，但依旧为了一份虚无缥缈而执着。云衣人已仙去，而我仍一心想去十方世界，这份执着，似也差别不大。人啊，总搁不下那份虚无缥缈的期待，因为我们将之当作了活着的意义。”
感慨终归感慨，失望终归失望，但为了期待那一刻的到来，我们总相信自己可以成为老天眷顾的偶然。
洛云起身稽首道：“晚辈斗胆，虽知那‘还乡魂’珍贵无比，愿乞仙长再赐一次，晚辈定当在梦境中问出，去十方世界的方法。”
栖龙真人道：“不是我吝啬，若真能问出法门，这‘还乡魂’就算抢，我也会给你抢来。但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是祛除杂灵。你身上灵气已纯，便再难入梦。”
洛云心头一凉，道：“难道从此无梦？”这意味着他不能梦见云衣。
栖龙真人道：“所谓梦，其实是各种人事物灵气纠缠在身，醒的时候不察，睡着时灵气的感触却十分敏感，因而形成了梦境。只怕你在近期是难以有梦的了，尤其在栖龙山这片至纯之地。你现在可以想想，过往的事，是不是记忆虽然清晰，但感触已经非常浅淡？这跟世间为人驱鬼，道理是一样的。驱的不是鬼，而是病人对于鬼的感触，也就是鬼气。”
驱鬼？洛云暗自苦笑，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喝那“还乡魂”，岂能抹去云衣的灵气？忽又觉得不对，道：“那有一种接触虽然不多，仍旧梦里出现，又怎么解释？”
栖龙真人微笑道：“世间有种叫‘单相思’的病症，是你所问中一种典型的例子。”
洛云尴尬一笑，那段一见云衣后，几乎病死的日子，他怎可能忘记？
栖龙真人继续道：“若是对一个人有深刻印象，是因那人灵气契合自己的缘故。当然，反之，自己未必契合对方。当思念的时候，实则是聚灵，要知道人世间布满各种各样的灵气可以攫取。所聚的灵气跟对方基本是相似的，因此，虽远依然有梦。修真的道理，跟思念其实是异曲同工的。”
洛云大奇：“修真与思念异曲同工？”
“嗯。”栖龙真人道：“修真也是聚灵，不过是聚集一种强大而纯正的天地之灵。因此，选一处适合自己的修真之所，是至关重要的。修真九境中，至少前面五个境界是这样。当然，能聚也会散，丹药的作用一般就是祛除杂灵，或稳固纯灵。”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到，洛云兴味盎然道：“为什么丹药能祛灵固灵？”
栖龙真人眼中有光，笑道：“炼丹药十分考究，其实也是一种聚灵，不过是聚在丹药上。之所以能够祛灵固灵，实则其中包涵了灵气容斥的道理。”
洛云似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又道：“灵气容斥的道理又是什么？”
栖龙真人道：“这你可难到我了。我所知的，不过是皮毛罢了。换过来说吧，懂得灵气容斥的奥秘越多，修为也就越深。因为这使得祛灵固灵变得更加容易。”转而一叹，“只是啊，我想不明白，这万千年来，仙家为数定当有些，何以灵气容斥的奥秘却不曾有人私传下来。否则相互印证，这修真可以少走非常多的弯路才对。”
洛云解意道：“这跟武林中人珍藏秘笈大概是同一个道理，谁都希望自己是天下第一。”
栖龙真人摇头道：“不！不一样。我们曾经讨论过，说不定这涉及天机。”
“天机？什么天机？”洛云想起他带来的那本《天书》。
栖龙真人道：“天机难料。一切都讲究资质和机缘巧合。要知道，我们修真之人，不是有意乖离人道，而是因为对天机的迷茫，不得不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契机。”
洛云道：“人间世难道就无契机可言？”
栖龙真人道：“有，但基本肤浅之极。何况还要浪费大量时间在应酬上，根本得不偿失。”言罢，忽然从怀中拿出两本小册子，递给洛云道：“其中一本《笺录要闻》，记载的是一些奇闻和心得，另一本《玄黄秘册》，说了些修炼的方法。你不妨拿去看看，说不定对你有些帮助。”
洛云一怔，这栖龙真人对自己也太好了，受宠若惊道：“谢仙长厚赐！”遂起身接过。
栖龙真人摆手道：“休提什么仙长，我也是凡夫俗子。只是应机随缘，尽了人事而已。”言讫，又缓缓闭上眼睛。
洛云忙道：“我这里还有一卷《天书》，想请教仙长。”
“哦。”栖龙真人又睁开双眼，道：“愿借观摩。”
洛云取出《天书》，呈上，道：“自两百一十三页起，是‘天机篇’。”
栖龙真人小心接过，先是对着封皮细细察看了一圈，面露满意之色，当即打开第一页，细看之下，眉头一皱，又翻了数页，终于死心，跳着翻，老长时间才翻到“天机篇”。
洛云看在眼里，笑在心上，不想栖龙真人竟然认真至厮。
“天有气，地生灵。气集则为相，灵聚则为神。厮天机至此尽矣，不可窥也！”
洛云知道，栖龙真人读的是那篇《总训》，但见他读得如此深沉，如此有韵味，仿佛历尽千灾万劫后，重归故园；又如风吹迷雾，蓦然闪过清晰的画图。
猛地心中一跳！
“好！”
当是时，栖龙真人眉角一挑，眼睛盯着这些字，腿脚不自知站了起来。
“好！”
又禁不住喊了一句，脸上满是喜色。兴奋得来回走了几步，不时指点着对洛云说：“好书！”
将洛云哄得云里来，雾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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