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哀我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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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族设宴,以示向新主人巨服,公孙姬全然无心。轩辕族战士早已欢歌舞蹈,和熊族人喝酒作乐,打成一片了,公孙姬只在宴会上露了一下脸,就回了帐篷。
帐篷里,精卫衣衫整齐,平躺在软榻上,面容一如生前平静安详。
大鸿手脚被捆绑着硊在精卫身旁。
精卫死后,他就一直抱着精卫不放手,等到人们强要拉开他时,他便拔剑自杀。人们七手八脚,把他绑了起来,他便向族长恳求,要给精卫陪葬。
公孙姬紧皱眉头,精卫死了,怎么向姐姐交待?临行前她就这么一个要求,他都没办到。本来收服熊族,他早该起程回轩辕了,可他不能回去。精卫死了,神农、伏羲也没找到,他已加大赏赐,再次派人出去寻访,哪怕有一点消息,也赏。
一人于帐外求见,公孙姬走出帐篷,来人是熊族风后。
自她率族人降了这个男子之后,就不复再见这个男子的笑容。她听人说,轩辕族的圣女被她师傅杀了,她真怕新族长一怒之下杀了她给圣女陪葬,她秘切关注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准备逃走。可是新族长忧心忡忡,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向轩辕族人打探到更多消息,特别是那个多嘴的常先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风后这才知道原来精卫是她的师姐,她立即前来求见族长。
风后拜见公孙姬,道:“族长,精卫可是玄女族的?如果她是,玄女族的人自幼练过一种起死回生的秘术。”
公孙姬惊道:“起死回生?”
风后道:“被玄女族看上的人,初到天上,往往会身体不适,或是水土不服或是训练太苦,或是在捕猎打斗中死去。玄女娘娘便让每人练一种动物,将自己的一魂三魄存在动物身体内,作为自己的化身。女孩死后七日,只要保存肉身不腐,便可运用此术将藏于动物内的魂魄唤回自己体内,动物会代替人死去,人便会醒来。”
公孙姬大喜,道:“那你可会复活死去的同门?”
精卫身旁像死人一样的大鸿竖起了耳朵。
风后道:“我知道法术,只是从未用过。”
公孙姬将风后请入帐内:“你可知她的动物在何处?”
风后皱眉道:“这个我却不知,听我师傅说,练动物本来是光明正大的事,可是后来,有人暗中害死同门所练的动物,闹得人人自危,此后,所练的动物就成了秘密,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
随着风后的叙述,大鸿心跳加剧。
公孙姬道:“师傅也不知道吗?”
风后道:“师傅只是教你如何练,此后你便自己练去,有些人在同门面前练一种,私下又练另一种。到后来,搞得谁也弄不清真假了。”
公孙姬突然怒道:“你好大胆,你受人指使?敢来欺骗于我!”
风后不明所以,瞪大了双眼。
大鸿心急如焚,她明明要救精卫,怎么说她骗人?
只听公孙姬道:“既然无人知道他人所练动物,那他死后谁又能复活他呢?”
大鸿的心一下落到谷地。
风后松了一口气道:“族长勿怒,你听我说。出师前所练的动物,师傅自然是知道的。精卫已出师多年,一定已经换了动物了。何况她胆敢与师傅对抗,如果不换动物,不是死定了吗?虽然这是个秘密,但是她一定对她最信任的人说过,族长可知她会对谁说?”
公孙姬想了想,唤人找来常先:“精卫的狼群在何处?”
常先恭敬地回答:“自打下狼族后,圣女的狼群就不知所踪了。”言毕偷看了新圣女一眼,见新圣女也正盯着他,忙又低下头,正了正脸色。
公孙姬道:“去找来,要活的。”
常先吓了一跳,答了声“是”,匆匆出来,纳闷道,说了不见了,上哪去找啊?可这是族长的命令,不能不从,只好叫来几个手下兄弟。把族长的命令传了下去。大鸿求道:“族长,让我去吧!”族长点头,有人上前给他松了绑,他不要吃的也不要喝的,一言不发向森林走去,常先在身后喊他,他也不理。
风后出了族长的帐篷,对常先道:“多派些人去,要快!”
常先看着新圣女那双眼睛,灵活无比,不时东转西转,一不满意,小嘴就一撅,真是可爱啊。初尝女人滋味的常先不由对着风后的身影想入非非。
手下人一番苦寻,居然活捉了不少狼回来,常先看了一遍,也拿不准这些狼是不是圣女当初养的那些,管他的,他都拉进帐篷里给族长看。
族长看了一遍,道:“一只都不是,再去找!”
常先不明白族长怎会如此肯定,偷偷向圣女请教。
圣女嘻嘻一笑:“笨,你养的狼见了主人,会不认识?就是你不认得狼了,狼也认得你啊!”
常先恍然大悟。
大鸿骑一匹马,独自往狼族人居住的大山深处行去。他清楚记得,精卫将狼逐入森林,流着泪离去。狼尾随精卫潜行,精卫掷箭伤狼,狼这才不再前进。
公孙姬束手无策,这种感觉很陌生,少年时,女娲将他丢上小船,放逐茫茫大海,他都未曾恐惧。可是时间渐渐过去,精卫的身体渐渐有味道溢出,七天,弹指一挥,就要过去了。
寻访神农和伏羲的人回来了,没有一点消息,公孙姬大发雷霆,见到族长发怒,有个人才吞吞吐吐地说,有个消息不知真假,说神农去了狼族。
公孙姬挥手让他们下去,沉思起来。
风后进帐,欲言又止。
公孙姬后脑勺像长了眼睛,道:“说吧!”
风后做了个怪脸,道:“玄女族除了还魂术,还有移魂术。”
公孙姬猛地回头:“移魂?”
风后道:“移魂是魂魄俱散后不得已保存**的方法,但就算移魂术成功,人能走能动,神智也完全丧失,只是行尸走肉。”
按风后的要求,常先找来了许多动物,狼、熊、猪、羊、鸟等,风后将动物们关进了一间小屋,紧闭门窗。
常先点燃香柏松枝,烟气向小屋熏去,屋内的动物不安地躁动。
风后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黑烟渐渐包围了屋子,屋中的动物不安地叫唤。
风后头上开始出汗,常先听到屋内的动物开始撕打,动物们想逃出小屋,屋板被不停地撞动,浓黑的烟完全包住了小屋。
动物撕咬、撞击、哀叫的声音从滚滚浓烟中不断传出。
风后坐在烟外,控制着烟的走向,所有燃烧起来的烟全部朝小屋扑去。
风后的脸时青时红,最后变得苍白,小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汗水打湿了风后整个背部,屋中沉寂下来。死一般沉寂。
天色已黄昏。
一匹马疯了似的奔来,身后随着上百只狼,狼群,精卫的狼。
马近了,马背上是昏迷不醒的大鸿,他的头上、身上、马背上,全是血。马长嘶一声,倒地而死,众人都看呆了。
狼仰天悲嚎,冲向帐篷,到了精卫尸体前。
没人想到要去阻止,都呆呆地看着。
风后撑着身子站起来。
公孙姬克制心中激动,道:“风后,你现在能将魂还给精卫吗?”
风后喘了口气,道:“我试试。”
点燃香脂,风后站到精卫身边,双手抱胸,低头合眼,好半天才睁开双眼,转向公孙姬道:“奇怪,精卫的魂魄不在这里。”
公孙姬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么说,只有一个人有可能知道精卫的魂魄藏在哪里。
天色已黑,人们燃起了火堆,开始做饭。
风后道:“族长,来不及了,再不移魂,精卫的身体就完全死了。”
公孙姬咬了咬牙,对常先道:“你速回轩辕,去我屋下地窖,问地窖中的那个女人,精卫的魂魄藏在哪,天亮之前必须回来。”
常先得令而去,一些狼听懂了公孙姬的话,跟着常先跑了,剩下一些老弱幼小的狼守着精卫。
公孙姬默默等着,大鸿早已被人抬下去,还在昏迷当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狼群,又怎么会受伤的。
风后端来一碗米粥喝下,又嚼了些草药,她已消耗了不少力气,有些头晕。
天黑了,轩辕族人不再欢歌舞蹈,气氛沉默压抑,每个人都盯着圣女的帐篷,帐篷内火光如炬,堆满了鲜花香柏,等待着。
白日里被烟熏过的小木屋变得漆黑,静静地站着,无人看它一眼,仿佛看一眼就会恶心得想吐。血从屋角渗露出来,浸入地下,变做深黑色,如果靠近小屋,就能闻到丝丝腥臭。
姜水听了常先的话,一言不发。常先又重复了一遍。
仓颉正在外偷听,心中疑惑:这女子和圣女是何关系?圣女和族长又是何关系?听常先说轩辕大胜,仓颉放了心,听说圣女死了,仓颉又惊疑不定,圣女一死,岂不影响轩辕族人的士气?
常先大呼:“夫人!”
姜水一惊,像从梦中醒来,道:“原来今日是精卫的死期。”
常先急道:“夫人可知圣女练的动物在何处?”
姜水道:“我和你一起去!”
常先一愣:“夫人,族长只让我来问你,没说要让你去!”
姜水道:“如果我说我就是精卫练的动物呢?”
常先迷惑地看着姜水。
姜水微微一笑,才想起常先看不到自己的脸,便道:“快带我去啊,天亮就来不及了。
风后太累了,趴在精卫身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身黑衣的姜女进了帐篷,两眼通红的公孙姬不敢看她。
姜水伸手抚摸精卫的身体,哭道:“我的儿哪!”
风后醒来,呆呆地看着。
天色更黑,一天中最黑的时候到了,天就要亮了。
风后急道:“如果找不到她练的动物,就得让她移魂,才能保住**。”
姜水转过头,擦了擦眼睛,道:“不用了。精卫她命该如此。”
公孙姬一牚劈向姜水,姜水软绵绵地倒下身子。
公孙姬果然地命令道:“风后,移魂!”
风后令人将精卫的尸体抬到小木屋前,香点燃了,风后坐到精卫与木屋之间,两手合十,两目相闭。
众人心急如焚。
眼看天色更黑。
姜水突然吹起口哨,没人注意她什么时候醒来,站到了风后身旁,口哨尖利刺耳,直刺众人耳膜。风后一惊,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腥血,倒在地上。
天空发白,精卫的尸体一动不动。
木屋有了动静,一头野公牛冲破小门而出,一身浴血,向林中狂奔而去。木屋里的其他动物都死了,倒在血泊中,发出阵阵腥臭。
公孙姬见事已无可挽回,叹了一口气,道:“收拾一下,葬了吧!”他抬起头,眼中已没了悲伤,而是充满喜悦。只见他扶起风后,声音洪亮地对众人道:“天帝派下新的圣女,旧的圣女回天上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悲伤和不安顿时远去,众人拜见新圣女风后,并为旧圣女举行盛大的归天仪式。
看了看鲜花中静静躺着的精卫,忙碌的人群,架起的柴火堆,姜水忍住泪,悄然离去,走出不远,遇上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仓颉。
仓颉手一挥,众人围住了姜水。姜水无意与人争斗,麻木地任战士捆绑带回公防治效果姬的帐篷,公孙姬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仓颉道:“族长,这人不但是炎帝,还是神农。”
公孙姬面色慢慢变了:“你说什么?”
仓颉道:“我派去玄女族的探子打听到的,千真万确。此女本是玄天族圣女,离开天下后,去了神农族继位,号炎帝,后又以神农的名号游走四方,治病救人。”仓颉边说边以敬畏的眼神看了姜水一眼,这人,无论如何,也要留在轩辕族。
公孙姬渐渐明了,姜水为何一身是病,世人传说,神农尝百草,便是百草,害了姜水,毁了姜水,让姜水中毒,毁容,失去五感,身体渐渐死去。公孙姬瞪着姜水,厉声道:“为何?为何这样做?你不知道这是自杀吗?”
姜水叹了一口气:“为了精卫,可是现在,我们母女便要同赴黄泉了。”
公孙姬直视姜水,仿佛看穿了她:“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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