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心则夷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力牧身体好了些,雪女带他四处走,力牧看到什么都稀奇得不得了。
雪女听到力牧不住口地叫她“仙子”“仙子”,忍不住说:“以后别叫我仙子了,我叫后卿。”
“后卿?”
“对。”后卿露出微笑,不管说什么,以后有玩的了,虽然这个玩伴不是那么称心如意,欺负起来没劲。要是能让我选,后卿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那个背着巨斧的盘后族后人,那人,倒是蛮好玩的。
后卿带着力牧到了花园,“我教你认草药,没事你就每样采点,要用的。”
“是。”力牧愿意听从仙子的每一句话。
后卿抱住了树下瞌睡的大怪兽,对力牧说:“这是獬豸,它可厉害了,不过它只听我爹的话,不听我的。”说着嘟起了嘴。
獬豸慢慢睁开了眼睛,力牧觉得那双眼睛流动着五色的绚丽光彩,像个大水池,里面躺着一个人,力牧细看,不由大叫起来:“师傅!”
是刑天,刑天平躺在河流之上,水经过他的身体都变成了红色。
力牧大惊,伸手去扶刑天,却扑了一个空。
力牧回过神来,面向后卿:“我师傅要死了!”
后卿打了个寒颤,这小子,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她退了一步:“怎么?你要吃人吗?”
力牧不理她,急急向外跑。
后卿跟在他身后,道:“你上哪去,我爹说了会救他,他一定不会死的。要是他活不了,你去了又能怎么样?”
力牧进了林子,在林中乱跑,怎么也出不了林。跟在他身后的后卿不由哈哈大笑,道:“现在知道我爹的厉害了吧?”
力牧伸手去抓后卿,后卿不提防,竟被他抓住了前襟。
后卿大怒,一脚踹去,力牧硬生生地挨了一脚,竟不放手,只道:“带我出去!”
后卿不敢挣扎,怕把衣服弄坏,只好笑眯眯地道:“那还不容易,你放手,我带你出去就是了。”
力牧想回笑一下,可是发现肌肉僵硬。
后卿见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心中更是厌恶,道:“你放手,谁高兴你住这儿了?你给我滚出去!”
力牧放手,只见后卿白影一闪,人已不见,除了树木花草,四周空空如也。风吹过树叶,树叶也像在嘲笑他。
力牧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住地叫了半天,声音不知不觉哑了。
天黑了,林中变得寂静,力牧坐在地上,越来越觉得恐惧。他想到很多平常不会想到的事,想起小时,轩辕族进攻狼族,想起独自一人带狼女上路,那时他从不害怕,就算遇上凶狠的九黎族人,他也不知何为害怕。可是现在,他的心越来越慌。
怕什么?怕什么呢?力牧不由问自己。他迷茫地看着四周,四周一片黑暗,隐隐约约的,是树林的剪影,那里什么也没有。
力牧想到刑天,又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惶恐,他怕,他真怕同,师傅会不会已经死了?不知不觉中,他把刑天当作了父亲,而不仅仅是传他剑法的师傅。力牧起身,摘一根树枝当剑,一招一式,认真挥动起来。
刑天好像就在他身边,他记起了每一招每一式,不由自主地,他动作越来越快,脑中记忆像大水汹涌而来,他都要跟不上了。
就这样,力牧除了脑中剑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想。天色早已大白。大叔和后卿站不远处,他却视而不见。
后卿惊奇地道:“原来这傻瓜装傻!”那么他不傻?可他明明又很傻。后卿有点糊涂了。
力牧直到心中招式已完,这才精疲力竭,停了下来。
一停下,发现日已正中,大叔就在眼前。
力牧一夜之间性格变了许多,他没有冲上去焦急地询问,而是用眼睛静静地盯着大叔,他突然之间明白,有些事,他无法控制,只有变成刑天,变成大叔这样的人,才能帮助别人。
大叔看着力牧的黑眼睛出了一阵神,这孩子的眼神,和当初的我,真的好像。
后卿看着两人沉默对视,忍耐不住了,道:“爹,你快告诉他刑天的事啊!你个傻瓜,你不想管刑天的死活了?”
大叔像醒过来,说:“刑天暂时没事,不过,他需要做个大手术,我回来取些东西。”
力牧听得刑天未死,身心一下放松了,觉得又累又饿。
大叔不动声色地道:“我能让刑天活过来,不但活,还像以前那样武艺高强,你给我什么?”
力牧呆了,给什么?巫师看病什么都不要啊!不过,病人出于礼貌,会献给巫师一些祭品,羊头猪头之类。
大叔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得留下替我煎药,直到我说你可以走了你才能走,你答应吗?”
力牧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答应!”
后卿呸了一声,明明是占便宜,爹说得像是吃亏,真是疯了!
大叔道:“即然你在这里住下了,我得告诉你我的名字。”大叔抬起头,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名字,好多年不用了,“我叫伏羲。”
伏羲见力牧没什么反应,就转身回屋,拿了东西,用一张兽皮包裹起来,背在背上,后卿一直跟在他身后,想说跟他一块去,又怕他不答应,急得像热罐里的蚂蚁。
伏羲看看女儿,道:“你跟我一块去吧。”
后卿大喜:“好啊。”又想到力牧:“但是他一个人怎么办?”让那个傻瓜一个人在家,可真不放心。
伏羲笑了笑:“那你就留下照顾他吧!”
伏羲走了,后卿越想越生气,那个傻瓜可真碍事,非好好整整他不可,又想起他发起疯来还挺可怕的,昨天被他白白抓了,还没报仇,今天又因为他不能出门玩。
后卿找到力牧,他在厨房睡着了,手上还着捏着一块没啃完的肉,后卿皱起眉头,怎么整整这小子?

伏羲上了一只九头凤,下山,过河,就是九黎族所在了。
九头凤是九黎族的圣鸟,族人见到九头凤载人而飞,都很稀奇,小孩唤来大人,男人唤来女人,大家对着伏羲指指点点。
夸父怎么能错过这种场面,早就上前对着九头鸟细细观察,正看之间,四周围来的族人突然纷纷倒地。
夸父一阵头晕,心中暗道:“有鬼!”欲张嘴,口已不能言。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伏羲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进了狼女的帐篷。九头凤看也不看身旁手脚麻痹,不能动弹的夸父,自顾自地梳理毛发。
夸父在心中乱骂一气:“臭鸟,死鸟!神气个屁!等老子抓住,非把你烤来吃了!”完全忘了自己一见这只鸟,手脚就动不了了。
伏羲进了帐篷,只见刑天身前围了一圈巫医,有人皱着眉头,有人苦苦思索,有人又跳又唱。
蚩尤坐在一张兽皮上,伏羲进来,他的视线立即从刑天身上转到了来人身上。
狼女面前摆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是夸父拿来的。
夸父在神农族等了几日,不见力牧回来,向族人打听,有的说他上山了,有的说雪女把他掳走了,有人说山神留下他做伴了。
夸父觉得力牧一定是死在山上了,就回了九黎族。一见到他,狼女就问力牧,夸父急出一身冷汗,路上想的话全忘了,只瞪着狼女不出声。
蚩尤哼了一声,夸父急中生智:“力牧很快就来。”
狼女迷惑不解。夸父连忙奔回自己住的帐篷,拿了一堆平日里收集的玩物,一件件给狼女看。
其中有一个玉制九连环引起了狼女的注意,她伸手抓起这个绿幽幽的东西,九个小小的绿玉环,穿在一个云朵状的玉框柄上。
夸父眼睛一亮,将九连环一个个拆了一遍,又重新装上递给狼女。狼女拿着九连环开始出神,然后小心地玩起来,周围的一切都不再注意,吃饭不放下,睡觉也拽得紧紧的。日思夜想,偶尔想起什么,抬头盯着夸父道:“力牧?”
夸父干脆说:“你拆完了?再装上去他就来了。”
狼女便又低头苦思。
伏羲来时,见到一个沉静如花的少女,端坐刑天身后,对着手中的九连环沉思。
伏羲奇怪地盯了狼女一眼,转眼去看刑天。
蚩尤起身,走向伏羲,两个人马上就被对方吸引住了。
伏羲暗想:我多少年没下过山了?不料竟出了此等人物!
蚩尤一靠近对方,便感到对方身上强大的气势,这个感觉,只有过一回,他沉凝道:“你便是神农族那人吧?”
伏羲点头,淡淡道:“我受力牧之托,来替刑天治伤。”
蚩尤点点头,退到一边,看他想怎样。
伏羲又细细看了刑天一回,拿出一把香,对蚩尤道:“我要点香了,你们都出去吧!”
蚩尤一楞,板下脸道:“你要治便治!不治就出去!”
伏羲看了看他,道:“那好,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蚩尤想了想,对众巫医道:“你们全都出去!”
巫医们都出去了,狼女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伏羲也不计较,用火点燃了香。
香气慢慢散发,狼女扑地一声倒地,蚩尤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手脚不能动弹了。
只见伏羲不急不忙拿出一只青色的小刀,动手将刑天身上的线一一割断,线断,刑天裂开了,血慢慢流出来,打湿了身下铺着的布。
伏羲停下手,悠闲地看着。
蚩尤想质问他,出了一身汗也没发出声音来,只好呆呆地看着。
伏羲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心道,原来是盘古后人,怪不得如此气势,转念又骄傲地想,就算盘古在世,我伏羲也不输于人。又叹了口气,有什么用?我能有如此英勇的后代吗?更想到力牧,这孩子,未必是可造之材,人虽诚恳,奈何既没有天赋,又没有灵气。卿儿倒有灵气,可惜性子轻浮,小心眼,不适合学我的武艺,只能传她点医术八卦之类的小技。跟玄女生的阿玉却不知怎样,生下来之后他再也没见过。
眼见淤血流出,经脉活了过来,伏羲开始将大小粗细的经脉重新连接过,先前的胡乱缝合,完全对错了经脉,怎么可能得到血的滋养呢?
这是一件精细的活,伏羲从下往上,慢慢开始,不知不觉天黑了,火光大明,照得帐篷如同白昼。
蚩尤最先发现自己能动弹了,他立即抱起狼女,悄悄退出,禁止任何人进去。天色昏暗,伏羲还未出来,蚩尤又亲自点火照亮。
九头凤早已飞走,不见踪影,族人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就睡了一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火还未完全熄灭,族人已醒,纷纷挑水做饭。
伏羲仍未出帐篷。
这样过了三天三夜,伏羲面色疲惫灰暗,却一身轻松地出来了。
蚩尤看他的脸色,便知道这人一定救活了刑天。
夸父和狼女却冲上前去。夸父问:“活了吗?”
狼女问:“力牧呢?”
伏羲奇怪地看了狼女一眼,这个女孩,如此眼熟,她又怎么知道力牧在我那里?伏羲也不回答两人,大步走向蚩尤。
夸父气闷道:“怎么了?活没活给个话呀!”
狼女紧追不舍,力牧不是请医生去了吗?一定就是请的他,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力牧跟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伏羲递给蚩尤一把白色小丸,道:“把这个放在火上烤,薰到人醒。”言毕大踏步离去。
狼女匆匆跟上,伏羲越走越快,狼女跟不上了,急出一身大汗,追到河边,已失去伏羲的踪影。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