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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章使我三军泪如雨
既然把这些五谷杂粮比作了自己的爷和娘，总得有个做爷和做娘的道理吧？
而且道理得大点。
这年头，不怕你定论，你定的论越大，越荒谬，越有人信，问题你得找点道理出来忽悠人，把人忽悠住了，你就是专家，你就是大师，你就是圣人，还有人替你打圆场。
道理在哪呢？
爷娘的功能是么子？
是孕育你，造就你，给你身体，给你衣食，这些都理所当然。
但是，爷娘在这当中是有牺牲的，爷娘不喜欢摆功劳，却喜欢摆苦劳。说到他们的牺牲，就是点到他们的痒处。
人不喜欢戳到痛处，却喜欢挠到痒处，爷娘也是人嘛。
这么乱想一下子，我就信口胡邹：
“叫一声我的爷啊娘啊，孩儿我眼泪双流，作么子眼泪水双流呢，你们不容易啊。想当初，你们响应德宗皇帝的号召，响应野猴丞相李泌的号召，积极建设我长安帝国的边疆，爷啊，娘啊，可记得当初否，是你们自己带着农具，带着饭盒，带着自己的满腔热血，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一把锄头一把黄土地开垦，一个眼窝一个种子地种植，在平时，你们是手握锄犁的农夫，在战时，你们是手握长枪敲碎豺狼头颅的战士，多少的风霜雨露，雷霆暴雪，多少的烽烟干戈，铁蹄蒺藜，你们昂起民族的头颅，奋起民族的**，在这片迥异于中原江南家乡的土地上耕耘着，战斗着，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如今，我们的边城，柳树成荫啦，牛羊遍地啦，五谷满仓啦，子孙满堂啦，我剩男给你们叩头啦，叫一声，我的亲爷，我的亲娘，我剩男见到你们就眼泪汪汪，没有你们，哪有我们的幸福边疆。”
我立起来，对着城内的方向，先弯腰，然后跪下，咕咚咕咚，发挥当初在武当山拜山门的精神，连续叩头18个。
掌声，好像炒瓜子一般的掌声。
红眼老尼又蹲下，蹲到树枝上。
哪怕是翠华家养的猪，都晓得我这说爷说娘是打的比方。
我擦擦眼泪，就着这波热潮继续演讲：“我的亲爷啊，我的亲娘啊，你们也是肉做的人心，你们何曾没有想过家。多少回梦里回长安，双手搂定肉蒲团，亲声万声呼唤你，母亲长安我们想念你，不知处芦笛声，征人回首往长安…………”
我用低沉的依恋的语调慢慢抒发。
边民们开始用袖子擦拭眼睛，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
爷啊，娘啊，就喜欢讲他们的心酸和不容易。
我的语调更低沉了：“曾何几时，祖国忘记了你们，长安忽略了你们，羌笛只能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你们成了被遗忘的一群，边民边民，这个名词，成了低人一等的代名词，成了下放充军的代名词，你们的功业被嘲笑，你们的辛劳被讥讽，长安人笑你们没户籍，洛阳人笑你们土气，你们成了剩民，边城成了剩城，边关的将士成了剩军，一个剩字，是个莫大的耻辱…………”
讲着讲着，我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做剩男的这些年。
其实，我从18岁那年开始就想着结婚，一直想到28岁，一直到想到30岁，抛尽媚眼没人理，献尽殷勤没人睬，空负一身好枪法，报国无门徒凄然。
想到这里，我放声嚎哭。
“一个剩字，多苦哇，剩民，剩城，剩军，苦哇…………”
“苦哇，我们苦哇，做了这么多贡献没人理，呜呜呜呜呜…………”
整个振武城哭声震天。
他们哭他们的，我哭我的，内容全不搭边，实质却完全一样。
哭的都是一个字：剩。
这人啦，最怕做剩的，最怕吃剩的。哪怕叫化子讨来的嗟来之食，头头也要吃最好的，手下吃剩下的。
圣人云：发乎情，止乎礼。
我拧着鼻头，一把握住自己的眼泪鼻涕，像吞凉粉一般全吞下肚子去，然后忽做振起音：“然而————”
全城人止住啼哭，仰头看我。
“然而，我的亲爷，我的亲娘啊，你们没有消极，没有沉沦，你们好好珍惜了自己的小白龙…………”
小白龙？
振武城升起一团巨大的疑云，笼罩开来，形成一片巨大阴影。
糟了，糟了，我看演讲反应这么好，就收不住缰绳，一下子跑到小白龙上面去了。
本来我的逻辑是：我虽然是剩男，但好歹有条小白龙。怎么就扯到这些剩民身上去了？
丹田里的小白龙，翘翘尾巴，摆摆身子，调侃地笑。
白小凤在下面急得急跺脚，红唇咬着马尾辫。
翠华捶着自己的额头。
这小白龙对于这场演讲来说，简直是一锅好汤里的老鼠屎。
我盯着空中升起的那团疑云，我记得我爷讲过：“伢子，盛伢子，你要是讲错话啦，就顺着这个错讲下去，然后慢慢回到原来的话上面去，就当是绕了个大圈子又回到屋里了。”
对付老鼠屎的最好办法是将它夸张成龙蛋。
“对，你们就是小白龙，天尊殿堂里的小白龙，你们个个都是小白龙，你们没有把自己当成剩民，没有把自己当成剩军，而是自强自立自尊，自力更生，把自己培养成了小白龙，叫一声我的爷啊，我的娘啊，你们都是小白龙，高贵神圣的小白龙。”
哗啦，哗啦，又是炒瓜子般的掌声。
天上那团疑云，噼里啪啦，发出玻璃被打碎的声音，散了，落下来了。
不是云碎了，而是长安帝国派来的代表从城头上洒糖果下去。
光有口头奖励还不行，还得有糖果派分，演讲做糖果的前奏，糖果做演讲的物质化。
加起来威力无穷。
后来才晓得，这是白小凤妹子的策划，资金从天台山经费那里出。
以后讲话一定要主题集中。
我暗地里叮嘱了一下自己。
“小白龙们，我的爷们，我的娘们，祖国没有忘记你们，长安没有忘记你们，所以圣上派我剩男来看望你们，慰问你们，你们好好干，将小白龙培养成大白龙，将大白龙培养成大天尊，有千万条大白龙盘踞在我们祖国的边疆，看谁敢窥伺我们的疆土，看谁敢逾越我们的江山。”
一条光明的小白龙尾巴，把他们给忽悠住了。
掌声，炒瓜子般的掌声。
之所以用炒瓜子来形容掌声，是因为我爷娘是卖杂活的，一到冬天就有炒瓜子吃。
现今我想吃炒瓜子了。
可圣人怎么能当众嗑瓜子呢？当众嗑瓜子的怎么能是圣人呢？
正思虑间，城墙外面的异族兄弟姐妹们卷着大舌头说：“说呀，中原来的圣男，接着说呀，能忽悠中原人，能忽悠我们回鹘人吗？”
忽然，几个回鹘大汉，搭箭上弦，对着高台上的我，宣布：“好好说，说得好，送你奶酪，说的不好，一箭射你下来。”
这年头，老师不好当呢，还要怕学生对你动刀子。前一阵子，汴州城里有个学生在课堂上一箭射倒先生，居然还踩着先生的尸体演讲呢。原以为那是别人的事情，冒有想到如今轮到自己面临这样的危险了，哎，这世道。
这事态马上有人报告给城里头，那石雄和左右耳语一番，忽然起身，提了把长弓，大踏步过来。
石雄身长九尺，那弓却有八尺长，拿在手里，好似农夫拿着把犁一般，后面两个健儿，背着个箭囊，十来支长箭，支支有五尺长，手臂粗，箭尾上那彩色的野鸡毛飘呀飘。
此箭名曰：大羽箭。
这大羽箭恰似专门为石雄造的一般。
石雄站到城头，俯视下方，下面刹时笼罩一块大大的阴云，恰好笼罩住几个拿弓箭的回鹘人。
“喂，你————”石雄伸出左臂，那猿猴一般的手臂向下指，好似伸出一杆长矛，手指头几乎越过护城河，戳到弓箭手的鼻子上，几个弓箭手倒退几步。
“晓得不？这箭呀，能射龙射虎，却射不得天，射不得地，射不得圣人，你有点文化好不好，你以为这弓箭没文化也能玩啦，这世道，没文化你能玩个啥呀，居然对准我们长安帝国的道德楷模了，这样子的文化素养，难怪混到这里讨米来了，你要玩射箭，那好，你们几个往空中射几支看看，有几支就射几支，我石头全给你们射回去。”
石雄的声音如同炸雷，城头嗡嗡响，城外帐篷左右摇。
那神态，忽然让我想起我们舜山派的一个人。
“呸————，难道你还比当年太宗天可汗的岳父长孙晟厉害不成？人家一箭也才双雕，看你一箭几只鸟。”回鹘人笑。
“娘的，长孙晟将军当年的射箭技术还停留以物射物阶段，几百年来，我长安帝国射击技术向虚拟空间发展，早就淘汰了好几代技术，就算长孙将军他老人家回来，弓对弓，箭对箭，我石头脸上也只有两个字：不怕。来来来，你们胆敢射射圣男先生看。”
石雄拍着胸膛，虎吼着。
好啦，演讲还没开始，我们与异族兄弟就玩飞箭射人的马戏。
我既是时代的偶像，又是时代的玩偶。
我既是时代的目标，又是时代的箭标。
石雄仰头看我，大声问：“圣男先生，你怕不？对石头的技术有没有信心？”
我笑笑：“不怕呢，不怕呢，如果能和睦民族关系，我盛南哪怕万箭穿心也心甘。”
说着，我闭上眼睛，念叨着揭帝揭帝，十八罗汉。
我是有保护层的，攻击性不强，防御性之强却天下少见。
有几个老大罩着，我怕么子。
这不，我老娘正英姿飒爽地立在树枝上，抽剑在手呢。
忽然，一排回鹘弓箭手跪下，弯弓搭箭，对着高台方向。
我念着：“揭帝揭帝，波罗僧揭帝，老娘老娘，我的红眼老娘，少林，少林，我亲爱的十八罗汉，急急如令啦…………”
城里剩饭们如潮涌，纷纷往城头上爬：“誓死保卫圣男，保护我们边城人民的知己，大家快去挡箭啊…………”
红眼老尼展开双臂做起飞状，袖子鼓动。
刷————
一排长箭升上天空。
那数量，估计可以把我射成马蜂窝。
丹田里小白龙缠绕起来，热气腾腾。
十八罗汉隐隐要显身了。
那石雄叫声：“看俺的手段。”做个伸臂运动，上身后仰，弓步站立，犁一般粗大的弓被轻松拉开，长矛一般的大羽箭上弦，又簌地发射出去。
那大羽箭横飞出去，还像小白龙一般摆摆尾巴，划出一道与回鹘箭路线相交叉的弧形。
这一切，只是在半次呼吸间完成。
红眼老尼飞到半空，观察一下事态，又折而飞回几百步外的树枝。
大羽箭**回鹘箭阵，好像有人挥动羽毛掸子一般，左扫又扫，一路横扫，将一排长箭全部打落，那箭儿齐刷刷又落回回鹘阵营，吓得一帮弓箭手抱头而走。
大羽箭干完这件漂亮的工作，高兴得不行，继续摆着五彩斑斓的野鸡尾巴，落到300步外最大的一顶帐篷上，那牛皮帐篷哗然中开，全散了架子，一群人抱头从里面鼠窜出来。
有人尖叫：“那是可汗的帐篷，保护可汗啦。”
掌声，城里城外，炒瓜子般的掌声。
石雄将弓交还后面的健儿，一抱拳，吆喝着：“同学们，开课啦，好好听课，莫玩花样。”
我放心地舒口气，总计出一条经验：哪怕有最高明的文化教化，也有最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呀。
课堂安静下来，我开始对回鹘兄弟姐妹们讲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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