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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章高坐振武城
拜了干娘的第二天，就要忙着给边疆人民做道德报告会了。
我惶恐得要死，再三推谢：“莫勉强我了，我文又文不得，武也武不得，么子都不晓得，能讲么子东西呢？”
乡绅官吏们却道：“圣男先生，不要你文，不要你武，只要你不文不武讲道德。”
我推却：“我冒得么子道德，我是个没有道德的人？”
乡绅官吏们却道：“不以道德自居的人才是真正有道德的人，这堂讲座非你莫属了。”
我急得不行，干脆痛骂自己：“老实告诉你们吧，我其实是个禽兽，我其实禽兽不如，我根本冒得资格给大家讲道德课。”
我这么一番表白将那些乡绅官吏吓得觳觫发抖：“圣男先生快莫如此讲，都惭愧死我们了，您若是禽兽，我们便是小虫子，您若是禽兽不如，我们岂不是小虫子都不如了，惭愧，惭愧，愧死我等了。”
没办法了，我一旦露出自己的本相，他们马上替我穿好道德的衣冠。
难怪当今许多偶像的糗事总是有许多粉丝无怨无悔地去替他们辩护，掩饰。
正在推脱间，白小凤已经替我画好了眉，修好了胡子，披带着汉代衣冠，留着魏晋胡子，涂着文化的口红，梳着道德的发型，镜子里一照，居然还真有点圣人的风采！
是这个时代在打扮我。
这个时代不仅在打扮我，而且还在为我搭台子。
这不，有当地土兵来报：“报，圣男先生演讲的高台已经搭好，现在可以进行演讲说道啦。”
众人轰然一声，不由分说，将我抬上步辇，往北面城头出发。
小小振武城，居然也有剩饭。
剩饭们夹道欢呼，每人手里一个杨柳枝，杨柳枝上装着绸缎做的假花假叶，大家都将自己的身躯当做杨柳的躯干，摇曳着做可爱状。
这些摇曳的剩饭，既有八十岁老爷爷老奶奶，也有八岁小孩童。
他们歌唱，他们欢呼：“圣男加油，圣男加油，边城人民欢迎您，您是边城的甘泉，您是边城的榆柳，滋润着我们，荫蔽着我们。”
真是口不积德，在他们的口中，我一下子是水，一下子是柳树，简直是水性杨花了。
这是一个全民剩饭时代。
绕着小振武城转了一圈，终于上了城头。
上了城头，看着塞外，我发出楚人的惊叹：“夥咦，夥咦。”
我以为会看到无边草原大漠，长河朝日。
我却看到一个集市。
密密麻麻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帐篷，布满城外的山丘和雪地。
来来往往的人，都高目深鼻，衣着怪异，皆非中原风貌。
好像散落着一个巨大的部落。
这阵势，估摸着起码有10余万人。
李德裕说的两万斛粟米，能喂得饱他们吗？
难怪朝廷要调兵。
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调我这个道德童男？
对了，对了，当年郭令公以德服人，匹马入回鹘大营，感化得十万回鹘大军放弃武力，转而和长安帝国合作，打败吐蕃。
难道圣上是这个意思？
但我哪能和郭子仪令公相比呀？人家是大海里的鲸鱼，我盛南不过是小水沟里的一条虾。如今虾米当成鲸鱼使，不晓得是时代的错，还是我的错？
看到我出现在城头，城外的人也站住指指点点，我听得几句生硬的卷舌的胡式中原话：“这个就是长安帝国的圣男，果然很有学者风范，不错不错，我们听听。”
我心里说：“你们干脆一箭射死我算了。”
他们却没有射箭，倒是一排排坐下来，仰着头，笼着手，看我从城墙上过。
我抬头，看见一个高高的台子，矗立在苍天下，城头上。
上面彩旗飘飘，中间红旗不倒。
足足十丈高，估计将我往上面一摆，伸手能抓着星星了。
时代为我搭建好了平台，如果我不上，那么我将被这个时代当泥浆来践踏。
粉丝们用高台来挟持偶像。
每个时代都有偶像跌落，粉碎，就是因为他们在高台上呆得太久，晕乎起来，站立不稳所致。
我仰望高台，念时代之悠悠，怆然而涕下。
说道前，在烽火台里小憩。
白小凤给我做心理辅导。
我发现我离不开她了。
我抓住她的手哭：“好妹子，小凤妹子，等下我就从高台上跳下去算了，让回鹘煮了我吃了吧，这课我怎么讲啊？我若是讲得狗屁不如，我以后在朝廷，在江湖就会混的狗屁不如，哎呀呀，都怪你在武当山将我塑造成道德家，童男第一号，小凤妹子，我怨你呢。我如今干的活那可是郭令公当年干的活，我能和郭令公比吗？”
白小凤倒是十分镇定，她正色问：“盛南啊，我小凤读书不多，倒是对本朝的郭令公的事有些了解，你仔细想想，肃宗代宗朝的名将里，谁是最强的，谁是威望最高的？”
我细细想想，回答：“李光弼仆固怀恩最强，郭令公威望最高。”
白小凤笑：“你瞧瞧，本事最强的往往不是威望最高的，威望最高的往往不是本事最强的。”
“小凤妹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武功最高的不一定是威望最高的，威望最高的不一定是武功最高的。”
“剩男哥哥，你其实蛮聪明的吗。”
“再进一步发展，是不是让我做武林世界的郭令公呀？”
“剩男哥哥，这就是你的事业，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
“我凭什么能去做这些呢，我30岁了，连个喜欢我的妹子都冒得，活生生变成剩男，这证明我缺乏个人魅力。”
“剩男哥哥，你莫妄自菲薄，翠华其实蛮喜欢你的嘛。”
“哎呀，我要纠正一下，我是说连个喜欢我的漂亮妹子都冒得。”
“晓得你们男人贱，天天叫着没女孩子喜欢，一旦有人喜欢，就嫌人家不漂亮。”
“不爱美女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剩男哥哥，我们莫讲这些个儿女情长的事情了，讲讲江湖政治吧，你想想，你一路行来，区区五百两银子就让少林寺老大送了一支18金色罗汉的隐形来保护你，区区一个帮人捡骨灰的细节就让杀人不眨眼的红眼老尼认你做儿子，这不就是你的威望吗，这不是你的个人魅力吗，说实在话，换上天台山三大长老，都没这么大一个面子呢，剩男哥哥，你莫要自卑，其实你很有能耐的，其实你很棒，在武功方面你不棒，但你在某些方面比有武功的人更棒，你想想，你为什么这么棒，就是因为《道德经》上说的什么来着：上善若水，水什么来着…………”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
我马上倒出几句书袋子。
“是呀，是呀，剩男哥哥，你一路上就着这么做的，你征服了红眼老尼，就是因为将自己放在她之下，做她儿子，给她一个台阶下，最后，其实是她向你低头了，你对付翠华其实也是这样子的呀，剩男哥哥，你莫怯场，就当对付十方长老，红眼老尼一般，把众生当你的爷娘，众生最后就把你当成他们的爷娘呀。”
“哎呀，小凤妹子，我晓得了，其实《道德经》讲的秘诀就一个字。”
“什么字？”
“贱，先贱而后胜。”
“你说《道德经》贱，小心归真国师听了砍你头呀。”
一番密谈，我觉得好像有些把握了，出了烽火台，战战兢兢被人扶着，上了十丈高台。
一阵长风猎猎，风里带着边关的苍茫。
高台高兮危兮，手可摘星辰。
我心惧兮颤兮，手心冒冷汗。
我好像是一个临界点，右手边是中原的尽头，文明之邦；左手边是草原的开头，蛮夷之邦。
振武城里，密密麻麻，却有整整齐齐，灰头土脑的是振武边民，衣甲鲜明的是神策军。
振武城外，乱七八糟，熙熙攘攘，帐篷延伸到几十里以外，全是高鼻深目，胡衣北服的异族。
面对两种不同的文化，我该说么子呢？
面对这么几十万爷娘，我该说么子呢？
我向前看，却见两三百步外一处城头上，一根枯树枝从城内向城头外伸展，那树枝上，蹲着只雌鹰。
不是雌鹰，而是我老娘，是我昨晚刚认的老娘。
她蹲着，背着剑，捧着盒子，苍凉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点喜气，如同老树发了新芽。
她也在看她新任儿子的表现。
把他们想象成自己的爷娘，然后我做他们的爷娘？
这个逻辑该怎么理？
忽然，咚一声，我吓了一跳。
一面大锣挂在城墙上，由两个铁甲壮汉执着一根大铁锥敲打着，然后，用大嗓门喊：“长安帝国百家讲坛边城慰问演讲版开幕啦。”
已经宣布开场，来不及思量了，权且试试吧。
我对着城内，运用丹田真气叫声：“振武边城的人民，十万边民和神策军子弟们，都是我的爷啊，我的娘啊，早上好。”
一声下去，整个振武城陷入一个巨大的错愕。
然后，神策军一阵哄笑，笑得城墙嘎嘎摇，往外面摇。
石雄将军像座泰山似的，巍然，不笑。
翠华妹子低了头，估计臊得不行。
倒是白小凤面含微笑，仰头。
管他呢，要把洋相出到底，洋相坚持到底就变成了执着。
我对着振武城外那成千上万个帐篷，四处遍布的大马车喊：“各位异族兄弟姐妹们，你就是我的爷啊，娘啊，早上好。”
他们听得懂中原话，先是一阵错愕，然后一阵哄笑。
可怜那振武城墙，又是嘎嘎地摇，往里面摇。
那树枝上的红眼老尼站起来，有点恼怒的样子，昨晚才认她做娘，还以为蛮值钱的，今天却一下子认了几十万个爷娘，弄得她疯狂贬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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