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雨晴如方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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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黑夜,三个年轻人身强力壮,两三里的山路几乎瞬间就至,路上连遇凶猛的恶狼豺豹上来扑咬,他们也只记着拉古关于“一头快乐的狼”的定义,三拳两脚就将那些“不快乐的东西”打得远远避走。
三人非常焦急,挂枝儿甚至愤怒地唱个山歌来解除烦恼,想借此引来那些快乐的狼,可这又如何得法?寻了有一个多时辰,除了身上多出许多撕咬搏斗的血痕外,竟连一只也没寻着。
三个年轻人都有些唉声叹气,也幸好小文因为好奇一路跟随,此时,他又忍不住从土里冒出头来道:“你们不要再找了,这里地气好热,水汽太重,我不喜欢。”
闻言,拉格子倒是一怔,立即趴在地上,耳贴地听声,他天生就具备地听异能,因此,只听了小半会儿,拉格子就疑道:“我听见向西一里的地方,有咕嘟咕嘟的水煮冒泡的声音,这又是什么呢?”
奥勇立即攀到一个大树的树顶,张目看了一记,就大声喊道:“前面有一个大水潭,冒着白气,在其中似乎有许多兽类,不过那里水汽太重,我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没有一头快乐的狼?”
挂枝儿眼睛一瞪,大声道:“你看不清楚,也没有关系,我大声唱个快乐的山歌,狼若快乐,它听到一定回应。”
说罢,挂枝儿也不等拉格子与奥勇同意,张嘴就唱:
“洗澡的都听我唱山歌。唱什么。快活林。我是来布施的。却原来案板上剁碎一万三千斤肉。剔去做汤骨头。你缘簿上要写明白。发心的是个男儿也。喜舍的倒是女。”
刚唱到这里,奥勇就忍不住喷笑道:“挂枝儿,你也太会搞了,这明明就是《造桥》那首歌嘛,只改了些字,还什么发心的是个男儿,喜舍的就是个女的,你……你引的哪是一头快活的狼来?”
挂枝儿唱歌唱到一半就给奥勇生生打断,很是恼火,正要窜上树去给奥勇一拳,这时,就听“嗷”地一声狼嘶,正是从那热水潭的方向传来。
小文顿时从土中冒出头来,挥着他那尽是倒生芒钩的臂膀,指着向东的方向大叫道:“狼——狼——”
拉格子、奥勇、挂枝儿他们三人此时又如何有时间听他说话,只撒腿朝狼叫的地方奔去。
水汽蒸腾送暖,冷风冷雨夜,尤显珍贵。那一潭温泉,几近二十丈方圆,三尺多深,其底则有数十个拳头大的泉眼汩汩涌出,周有天然石围,水不漫而其色澄清。然而,这并不是让人最惊奇之处,水潭中竟有各色兽类泡在其中,计有豺、狐、獾、猕猴、貘、角犀、野猪、斑鹿、野牛等平日八杆子也打不着一块的大小野兽,甚至此刻一头浑身毛发斑斑的黑虎也爬到这里,显然这头昔日的山中王者,如今雄威不再,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老虎若要生病了,也跟只病猫没甚么两样。只见它挣扎到水潭边,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而后一头栽进温泉里,水花四射,惊得豺狐一类小兽纷纷退让,但也只此一瞬,即又恢复如初,众兽相安无事,竟共浴一池。
见此异景,拉格子、奥勇、挂枝儿他们三人也不禁啧啧称奇,可是令他们三人很失望的是,这么大的一座天然温泉的池子,里面竟没有一只狼在其中。想到希望落空,三人又转而恨声连连。也就在这时,就听一声狼嘶,水汽白雾中,绿光荧荧闪烁,那三人定睛一看,这四周影绰绰的竟来了一群狼,浑身俱是白毛,只恶狠狠地盯着位于水潭边的他们三个,眼中满是敌意。
奥勇顿时大骂:“直娘贼,尽是些不快乐的东西!”说罢冲上前去,拳打脚踢,凶悍无匹。
饶是奥勇了得,可这一群眼冒绿光的白狼也非比寻常,一个个俱誓死捍卫,即便血溅四野,也是寸土不让。

拉格子心思较细,看出情况有些诡异,忙大声道:“兄弟们,擒只狼回去,给大大看看,再作定夺!”说罢,他招呼挂枝儿上前,三人一并发力,各挟了一头白狼,夺路而逃。
群狼又岂会善罢,尾随追去,即便那三人脚程赛马,无奈那群狼跟踪的能力着实了得,岂能轻易甩脱?也幸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追至三里,埋身于土中的小文忽然蹦出,肋下窜出十七八只过丈的长臂,一个个坚赛金铁,只见它东一划,西一划,先将地面乱划个横七竖八,然后,其身钻地只用了数个来回,这原本就被雨水浇得稀烂的山地,顿时显现出一道道深达一丈的纵沟也!
群狼如悬崖勒马,立时止步。而小文则怪叫一声,钻地继续沿着来路去了。
拉格子三人奔回原地,将那三头白狼掷在地上,也不理会它们是死是是活,只内心惶恐地对拉古道:“大大,快乐的狼我们我们捉来了三头,大大您看它们是不是,不是,我们再……”
等待许久的赭目人围拢过来观看,那三头白狼也甚是凶悍,滚身而起,聚而低声嘶吼,满目敌意。
拉古合掌诵了一语,道:“快乐为何?为何快乐?”说罢,拉古抬手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通路,那三头白狼立即窜起,从缺口破出,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雨幕中去了。
众人不解,拉古笑问道:“你们三人可看到快乐?”
拉格子他们三人自是不懂,只得硬着头皮将他们在温泉水潭那边看到的奇怪事说出,众人均觉得新鲜,议论纷纷。
拉古则点头笑道:“果然快乐!”说罢,拉古责令拉格子他们三人带路,然后引领赭目人,一起寻去。
这一夜,霪雨霏霏,挂枝儿的山歌唱了一个晚上,最后连嗓子也唱到嘶哑。温泉如药汤,竟在一夜之间,大大小小涌现出十来座。拉古则命赭目人众不分老少男女,只论伤重疮裂者,先后入浴。不惊异类,山中各色野兽何不一并泡澡也!原先满目敌意的白狼也一个不见,悄然无踪。【注】
后来,凡入泉者,无病者则神清气爽,伤重疮裂将死者也现出生机。到了清晨,下了一整个白日与黑夜的雨忽然停了,一轮红日升空,照耀得大地一派繁荣。
春之景象,若问快乐吗?拉古不答,拉古只合掌诵经。小蔚心里面似乎不再难受,她只是自我安慰一语道:“原来他不是不跟我说话,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还要等他去做,对于我们身受苦难的赭目人,他就是一盏醒目明灯!只是……只是他先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吗?”说罢,小蔚低头看了一眼戴熙,不禁又生嗔怪。
又一天,众人安居山谷,埋锅造饭,炊烟徐徐,众人似欢乐。只不过,心有抱负者仍旧不甘蛰伏,中午太阳当头,便有一人登上如方山的山顶。
其实,此山并不算高,只余山尽矮也!因而,当人在峰顶,头上白云苍苍,如能俯看**,一扫心中憋闷。
拉胜山目视着远方一道白练,当是大江蜿蜒至海。喇叭形的入海口,直至碧蓝无尽。仰望天空,同样蔚蓝无尽,拉胜山禁不住豪情万丈,高声颂道:
“终有一日,我赭目也定将这山河染红染绿,一洗积世耻辱。此番暂作隐忍,也罢!”
注:
覆釜山下有香泉,距今天的和县与南京的路程都不算远,其又名“香淋泉”、“平疴泉”、“太子汤”等。泉水四季常温,冬季更是温甚。温泉可治皮肤病、关节炎等症。据说南梁昭明太子萧统于大通年间(527—529),在如方山的萧家藏经寺读书时,患有疥癣,曾至此温泉淋浴而愈,于是称该泉被名为“太子汤”。而萧统集《文选》据说正是在此地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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