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雨晴如方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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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三十四个黎明,小蔚终于等到了一个消息。
当时,天刚蒙蒙亮,在离她不远处,身躯胖大的拉古仍在大声训斥,他的三弟拉胜山就站在他的面前,已三十多岁的人了,此时却像个孩子,低着头不敢作声回嘴半句。
拉古自然不时激动地用他粗如棒槌的手指去指指点点,口中更是诵着《来世书》中的经文,尽是些“不得贪图、不得奢望、祈福来世”诸如此类的告诫语。
也不知为何,此刻听到这些,小蔚竟听得很是心烦,她总觉得人为何不能去奢求,去努力争取他内心所渴望的幸福呢?想到这些,她就禁不住低头去看那个人。
他躺在这个担架上已经是第三十四天了,一天天的消瘦也只能让他面庞的轮廓愈发清晰,如刀削斧凿般地早就铭刻在小蔚的记忆中。而当凝视着他的眉目,甚至昏睡不醒中,他挺直的鼻端似乎还有些倔强地向上翘着。也直到此刻,小蔚再也感觉不到他是那个曾令她顶礼膜拜的朱旺大圣,他或许就是一位同她血脉相通的亲人,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感,也许就若那一次曾经温暖的拥抱,久久不忘。
晨曦留一瞥,仿佛能将就这心事照得透亮,而一旦亮堂了,心中自是一惊,那原本伸出去的手竟停在半空,风吹起了从额间垂散下来的几缕发丝,沾了露珠而作流光飞舞。
小蔚竟是一叹,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酸楚,也就在这时,风中似是传递出某个消息,其声细切若夏虫轻语。小蔚顿时一怔,目光到处,只见一道地线自远方笔直破来。
瞬间即至,一个光秃秃的头颅自土中挣了出来,只见此人生得倒也有些滑稽,其眼若铜铃,阔口匏牙,脖颈细长,俱依附着青苔片片,仔细看,不正是小文又是谁?
小蔚立即惊喜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听及此言,小文也不急于从土里探出身子,只破出一只臂膀,用其上倒生的钩芒先刮掉沾在他嘴沿的藓绿,然后就说道:“师尊要我来照应你!”说罢,小文眼珠子咕噜地转了一圈,似在打量四周。
小蔚又道:“师尊呢?他来了吗?”当问完此话,小蔚忽然就心跳怦然,不禁瞟了在担架上的戴熙一眼,心中更是一阵惶恐。
小文倒是毫不在意,只听他嘶哑着声音道:“师尊来不了,由莫莫陪着回小解山闭关静养去了。”
“什么?”小蔚心中一惊,又赶紧问道:“师尊怎么会回小解山去了?怎么莫莫师姐也回去了?好不容易大家一块出来的,怎么又要闭关修炼?这岂不是又要等三年才能重返人间?”
小文瞪大眼珠子好半天,方才挤出话道:“我没见到师尊,是蛤蟆大大告诉我这些,而且让我来这里的。”
小蔚心中纳闷,但她知道小文只是一条百年道行的蜈蚣精,刚化**形,口吐人言也并不是它所擅长,也就不再追问。
正在这时,小文忽然一动,立即将头颅缩入土中,随即就听“喔——”地一声鸡鸣,白日更亮,鸡鸣三响过后,百里千里一片薄雾云烟。小蔚禁不住抿着嘴笑了一记,又道:“师兄,这里的鸡有很多的,前面就有一座鸡笼山。”

闻言,小文忽地又从土中冒出大半个头颅来,瞪大眼珠子道:“你为什么要笑,我以前可没见你笑过。”
小蔚猛然一怔,随后就更是笑颜如花,只见她学着她的师尊碧火道人的做法,先用手将小文的头颅重新按进土里,然后才道:“师兄,鸡儿打鸣还没有结束呢!你怎么又钻出来了?而我听说这里雨水也比较多,未来的日子里,师兄可有的苦头吃了!”
被按着动弹不得的小文又怎甘心,只驳道:“没有的,蛤蟆大大明明只跟我说,你重新做人是要吃大苦头的!”
可他虽很想极力喊出,无奈此时他已深入土下一尺,其声传到地面,早已轻微若蚊蝇细哼。小蔚只微皱着眉,细细思索,隔了许久,她轻声答道:“师兄,你永远不明白的,有时候一个人内心的苦也正为甜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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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临近大江北面的土地经此春雨,远望一片碧绿,怎能不惹人欢喜。赭目人终于踏着泥泞,饶过了那座如耸立在云雾中的鸡笼山,不知不觉,山中的道路竟成两途。
走在最前列的拉格子问道:“三爷,昨夜那人为何要敲响鬼雄钟,那个汉人是谁啊?也真厉害,居然给他硬撼了一十八响!”
拉胜山尚未答言,与他并肩而行的奥勇却回头说道:“管他是谁,反正所有的汉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是经过昨晚,这回那些汉人恐怕就不会让我们轻易动用鬼雄钟了,拉格子这下你倒轻闲了。”
拉格子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时,拉胜山终于开口,就听他说道:“鬼雄钟宁折不弯,为我赭目人的醒世心灯。那汉人想以此来挫灭掉我赭目东山再起的雄心,怎能让他如愿?如果我没有料错,这人应该就是如今被那些汉人称为开山明王的罗洗。只是以他罗家嗜杀的脾性,这回居然改了性子,也算乾河十八弯,也和当年的戴望书一样,跟我们玩起了烟雾来。”说到这里,拉胜山恨了一声。
听了此言,两个热血的年轻人拉格子与奥勇也一并吃惊不小。不过,他们都知道拉胜山非比目前这批赭目人的族长拉古,他向来心怀抱负,曾在三年前就怂恿奥托一并再起东山作赭目复兴大计,只可惜最终被拉古以三百年大斋戒将至为由所阻。此番终入绝途,即便赭目人三百年来沦为牛马,可只要是心有不甘如拉胜山、奥勇、拉格子等人,谁又不在心里面暗暗藏着一盏希望?只是这希望到底在何方?也许就像这眼前的路途,一条是生,一条是死。
奥勇道:“三爷啊,拉古大大今天早上他怎么说的?我们为什么要绕路到如方山?如方山与我们赭目可谓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这不是离镜池是反方向了吗?”
闻言,拉格子也一并疑问,而拉胜山在沉吟一记后,方才叹道:“等你们到了如方山就知道了,大大他不允许我告诉你们。”
拉格子与奥勇俱是一怔,难明其中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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