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春溪牧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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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戴鼎面色作冷,道出“斩根除之”这四个字的一瞬,位于骑牛山的迎仙馆,此刻正抱着海碗大口喝汤的孩童却猛地呛了一记,只见汤水从他的口鼻中喷出,溅得到处都是。
与他相邻的一位叫鲍参门的少年躲闪不及,被汤水污了衣裳,他立起身来恼道:“也没人要和你抢,吃相居然还是这么难看,污了满桌饭菜不说,还喷了我一身都是!”说到这里,鲍参门便低下头来,试图掸去身上的汤汁,可一时又如何掸得干净。
其余几个与之年岁相若的少年无不大笑,均笑道:“此乃雷师叔新炼三昧真水汤也!当以雷师叔腹中积累经年的鼻涕、眼泪、痰唾所化,小门子,就凭你那丁点道行如何化去?”
鲍参门闻言一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如何发作出来?他心中恼道:“这不知礼数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何来历,居然撞大运般地被师祖收为弟子,着实可恨。”想此鲍参门为古黟大族子弟,三年前即被家人送上山,后因他心思敏捷,用功尤勤,再加上他本身家世渊源,于年前被在渊七子中的李厂收入门下。原本此等际遇,在迎仙馆的一百三十二名少年中已实属不凡,可他哪里想到,原先在他眼里完全“不入流”的孩童,其际遇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地扶摇直上,昼夜之间即拜得多宝道人纪在渊为师,从辈份上论,此刻已是他的师叔了。
鲍参门立在原地不声不响,孩童却犹自咳嗽不已,显然适才那口热汤,他喝得太猛,眼下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扶着桌子,眼泪鼻涕俱下。
见状,众少年均心有失望,其实大家原本也只是想看一场热闹,因为鲍参门例来就属于得理不饶人的个性,此番孩童在饭桌上无礼,以汤汁污了他的衣服,他岂不借机一顿冷嘲热讽,给之好看。
经此一闹,众人也就再无半点胃口,不知是谁道了声“没意思”,就纷纷散了去,而后,连鲍参门也无声无息地离去,偌大的一间房子内再度只剩下孩童一人。
天光西斜,透过门窗,现出春之明媚,其色如斑竹。山中有翠鸟,时长时短地清鸣,可孩童又哪里听得见?只用袖子胡乱擦了把鼻涕眼泪,木然地站起身来,木然地跟着众人轰散的余音向外行去。
走到半途,路生岔口,一道向内,一道向外,孩童心生迷糊,正待迈腿向内拐,忽然,在靠近道旁一排花木丛生的地方,微光一闪,映入视线中,孩童顿时一怔,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跟步向外行去。
人尝言:心有灵犀一点通。因而,一路上遇到诸多与孩童打招呼道贺的人,他都视为不见,至于是否引得旁人因此对他生出埋怨嫉恨,或在将来对他行使诸多不利,孩童更是半点也未想到。他的心思全贯注在那道微光,如春天的小溪透出的光点,碎碎地,顺着水波,一路流向远方。

终于,水声潺潺,一丛火红入目,当是那杜鹃花开报春来。穿过花丛,拨开从凸出岩上垂下的细藤,就见那光亮明晃晃的,照得溪水哗哗,如鲤鱼的鳞闪。可是孩童的眼光又如何关注这些,只见就在那溪水边,一个粉样的女童正坐在那里,碧绿的衫儿,翘着的羊角小辫上扎着红头绳。
“妹妹果然在这里的呀!”孩童高兴地拍手大赞,令山谷回响,溪流撞石,扑起小水花。吓得孩童连忙噤声,熟敛地挨到那翠杉女童的身边,找到一块表面还算光滑的青石,一**坐下。
孩童问道:“妹妹怎么来的呀?”
那女童却红着脸低头不答。
孩童又问道:“妹妹可吃过午饭了吗?”
可那女童依旧不语。
这一刻,孩童只觉心若蚂蚁抓挠,是问也不好,不问更是不好。偏偏又不知如何问出口来。
隔了许久,那女童忽然抬头,只见她一双明亮亮的眼珠,就像夜空闪亮的星星,那女童道:“我……我……是……灯……草……”她说话很轻,细若管箫,孩童一愣神,竟没有听得清楚。
“什么?小妹妹,刚才我没听清楚你说的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孩童放低了声音,表情似是尴尬。
那女童竟笑了,这一笑眉眼俱弯,红扑扑的脸蛋就像那诱人的苹果。孩童又是一愣。那女童说道:“我……找……你……找了……很……久……”说到这里,那女童再度低头,眼中似含泪。
见状,孩童顿时大急,忙道:“妹妹啊!你快别哭,你不要哭,不过,你找我,我怎么不知道的呀?”问到最后,孩童又是疑问。
那女童再度抬头,眼光中似满是埋怨,直盯得孩童心中发慌,手没处放。幸好那女童又说道:“你……说过……要……天……天……来……看……我的。”那女童的这一句话,说得依旧轻而断续,可孩童终究听出个完整,只是心中仍旧不明,孩童喃喃道:“我说过要天天来看你的,我没说过呀?”
此语一出,那女童立即变怒,只见她杏眼圆睁,羊角小辫俱怒地竖起,很是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孩童却犹若不觉,仍在苦思猛想,忽然间,孩童一拍脑袋,先骂了一声“笨蛋”,然后对着那女童喜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树儿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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