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杀阵(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麻雀即便就几只停在枝头,也唧唧喳喳,吵嚷个不停。其实天亮得很晚,此刻已过了卯时。
昨夜戴熙在替小蔚取出定神针的时候,由于心力耗尽,终究难以为继,现出虚乏之状,海棠自是担忧不小,彻夜未眠。
此刻,参莫堂内一片寂静,海棠轻手轻脚,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声响。可戴熙仍然是醒了,就见他微笑道:“海棠,昨夜着实辛苦你了。”闻言,海棠的脸上飞出红晕,似羞还喜,只低头将裘袍递上。见状,戴熙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不久,阳光便透过窗的隙缝,洒出七彩,当盥洗完毕,戴熙就行到屋外,迎着风,迎着初冬的灿烂,作回深呼吸,当浊气吐出,立觉神清气爽。
戴熙回身问道:“昨夜来的那位姑娘,她现在可好?”
海棠微怔了一下,随后低声答道:“昨天夜里,奴婢见她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叫徐婶过来帮忙,就将她暂时安排在奴婢的房间先睡下了。”
戴熙点头道:“她初遭打回人形之苦,心中自是急火难灭,只叹我功力未复,无法尽取她所受的禁制之针,否则,何致令你一夜辛劳!”说到这里,戴熙竟又叹了一声。
海棠又如何懂得这些,只语焉含混地应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怎地,竟莫名地生出不安。正当海棠浑若失落地返身,准备归去之时,没想到抬头一瞥,立即为之一怔。只见满园古榆,根枯干老,加之乱石假山,风鸣萧萧,原本一片苍拙,偏有一色火红,就这般窈窕地参在其中,又将一张粉捏的脸蛋藏在树后,欲进还留,不正是小蔚又是谁?
“你怎么不过来呢?”戴熙笑道,其笑容展开,如冰河解冻。
一刹那,小蔚内心的矛盾仿佛到了极点,又若是只在激荡一个来回后,其难以抑制的渴望终究冲破层层束缚,内心的狂热像一团火焰,在那道希望的田野上熊熊燃烧。
“朱旺大圣……”小蔚哭着狂奔过来,瞬间就扑到戴熙的怀中。小蔚哭道:“朱旺大圣……请带小蔚回家……小蔚要回家去,不要做人,来世做牛做马,小蔚也不要做人……”
见此情景,戴熙倒是微怔了一下,可随后他就满目怜惜,将那娇小的身躯拥紧。戴熙温声道:“你先莫要心急,我自会带你回家的,不过……”说到这里,戴熙微微一笑,转首对在旁的海棠说道:“海棠,今早的冰糖莲子粥可煮好了没有?我看这位姑娘尚未吃过早饭呢!”
海棠直若愣了半晌,方才恭身答道:“禀少爷,应该好了……哦,不对,我这就给少爷准备去。”说话间,海棠便通红着脸往厨房去了。
小蔚挣扎道:“我……我不要吃那些臭人的东西。”
闻言,戴熙也不在意,只将小蔚脸上流淌着的泪水轻轻揩去,而后说道:“你若要回家,也要吃饱了再说,况且,这戴府的莲子粥,向来不去莲心,且煮得甜中带苦,水米相参,可谓添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论火候拿捏之巧,几至水火如一。可见,只要心存自然,这人间也处处有大道可寻,而你我既然阴错阳差来到人间,又岂能入宝山而空还?”

“入宝山而空还?”小蔚喃喃一语,心中顿时一片茫然。
也就在戴熙自家也为他适才所说一语而心有所悟之际,照耀在城东的阳光忽而绚烂。
只见此光初如夏日,瞬间洗尽万里碧空。阳光普照,大地如是回春来。
昨夜乃至清晨,那些尚还瑟缩在破败房屋内无法驱寒的妇孺老幼,无不在瞬间感受到这种温暖,均跪拜三次,而后仰望天空,赭色的眸子中无不显露虔诚,三百年的大斋戒,用心祈祷,莫非到了今日,天亦感动而特地赐下仁德?
只是无人知晓,离此仅十里外的博满堂,肃杀满营。一人疾若奔马,奔至堂前,就见其单足跪地禀道:“禀大尊者,五域云色旗业已布在东城,此刻城东已是艳阳高照,游人禁绝!”
此言既出,即便满堂众将也无不惊骇,只因五域云色旗为破日咒,可谓逆天而行使画地为牢之法,自人妖大劫后,此乃五域云色旗三百年来首度出世布阵。可即便如此,那位于堂中的一人依然如不动山峰,而他若是不言,余人谁敢出声。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又有一人踏进堂内,只见此人身高八尺,狮鼻虎口,身形魁伟犹若一尊铁塔,其背负一柄阔及半尺,重达一百三十八斤重的厚背砍山刀,而此人正是煅玉营中排名第六的“抽刀断流”阎重。
踏入堂心,阎重杀气方收,只恭身禀道:“禀大尊者,末将阎重所率一百七十八名将士已守在城东白渡桥,只等大尊者一声令下,阎重将横刀直杀过去,将那批赭目反贼杀个片甲不存!”
闻言,那人也不回身作答,只在堂心来回踱了两三步。此刻以众人对他的了解,当知晓这样的举动,正是代表他陷入沉思,因此,即便是杀气凛冽的阎重也未敢有半点异言。
可是,以他今日这般举棋难定,毕竟为众人首见,转眼之间,又有三拨人马前来禀报,均是分别布列在赭目人聚集地之东、南、北三面的人马。而以今日之论,于剿灭城东色目人一役,煅玉营可谓精锐尽出,一时间众人心中,一边是惊讶,一边是疑惑。想煅玉营已许久没有这般全力以赴了,可此番针对的却是在他们心中向来以为牛马不如的赭目人。
对赭目人也要用力至此,岂非是杀鸡用了牛刀?
时光如沙漏一点一滴的流逝。阳光也逐渐偏向正中,与那正午绝杀令相距也只剩最后一个时辰。也就在那人停步,敲指于额际,如显露内心的焦急与烦闷的时候,这搏满堂的门口光线骤亮,只见一道身影,如光似电,恍若无中生有般地窜了进来。
“禀大尊者,他已出了参莫堂!”当“神行”柳急大汗淋漓地说出此言,满堂众将内心的惊讶可谓在此一瞬到了极点。
“好!”那人立即赞了一声,首度转过身来。只见他面敷一张青铜面具,两鬓如戟,眉目狰狞,而众将无不在此一瞬俱恭身噤言,就见那人执掌成刀,向下只作一字:
“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