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火妖(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妖,那火妖竟是赭目人!”也不知道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声,那女子则闻声坐起,环视一周,眼光与彭是对个正着。她骂了一声“臭人”后,就立即去扯捆住她腰身以下的细索。转眼之间,那女子周身火焰溢出,“捆龙桩”上火光一片。
陈纶、彭是终未料到,那些赭目人所使的刀法,竟能破除连他们也无法奈何的法宝禁制,也就当他们想要出手之际,就听头顶上空传来一阵“喋喋”怪笑。他二人立即抬头,只见在那数十丈高的空中,竟有一人,其背生双翅,展开几阔达三丈,且遍体黑羽,观之犹如一片乌云压顶。
陈纶、彭是暗自吃惊不小,因为以他们二人之修为,俱对此妖的到来无半点觉察,一时间,他二人也不说话,只互递个眼色。
见众人对他的出现,如临大敌,那妖反而觉得畅快,就见他笑道:“好一招燃木刀法!戴望书啊戴望书,你千算万算,我猜你终究是漏算了,燃木刀法居然也于我妖族大圣归来之日死灰复燃,哈哈!”
闻言,众人俱是愕然。其实此妖正是来自极北之地谙十九坡的仇端,昨夜见镇妖楼火起,他即来此。可惜镇妖楼的五行禁制为戴望书当年亲设,一旦被引发,岂不非同小可,即便以仇端之张狂也一时未敢轻易涉险,以免陷在其中而被后生晚辈们笑话。迫于无奈,他只得隐忍在旁,作嗣机而动之打算。令他未料到的是,昔日号称跳出五行中的燃木刀法,居然再回人间,一举破了“捆龙桩”之禁制,怎不令他惊喜万分。
“捆龙桩”上火焰越涨越高,可即便如此,由于先前“燃木刀法”受困于持刀者的刀之进境低微,未奏全功。而“捆龙桩”禁制既然犹存,以那女子所为之妖火,即便再是炽猛,可依然位列五行中,又如何破将出来。
见状,仇端眉头一皱,道:“小蔚,你且莫急,待仇叔助你一臂之力!”说话间,双翅一收,其身笔直而下。煅玉营诸人又如何会让他如意?就见守在“捆龙桩”两侧的那四个铁甲兵士,无不举刀怒目。
仇端立即笑道:“无知小辈,也敢阻我?”其翅轻摆,顿时挥出一道罡风,中者无不如遭重击,口喷鲜血。
正在这时,忽然听闻西面大街传来马蹄疾踏之音,远远就听一声喝道:“兀那妖孽,休得张狂!”话音刚出,破空之音骤响,只见一道箭羽,笔直如一道光迹,瞬间即朝着仇端之面射来。
饶是仇端狂妄,但他对于此从百丈开外射来之箭,也不敢存有半点小视之意,其身顿时停止下落,只挥翅扇出一道罡风,那如能破开金石的箭羽立即一偏,擦身而过,可谓险极。而那人见箭发无功,也不心躁,只立于马上,瞬间又扣箭在手,弓成满月,仅开合之间,箭发连珠。
“穿云箭?”仇端恨了一声后,立即鼓翅连连,罡风四起,几刮得周遭方圆,如若狂沙卷石。而那六箭连珠岂是易与?箭箭穿心,一箭胜似一箭,迫得仇端只能冲天飞起,射落黑羽六片,方才躲过穿身之险。
那人快马近前,但凡煅玉营的兵士无不恭身行礼,道:“李教头!”陈纶见此人箭术通神,钦佩之余,愈发留意。只见此人三十来岁,身材粗壮,手脚长大,而论其形貌朴实无华,若不是身着戎装,还以为是一极其普通的庄稼汉子。但此刻其手持一杆乌沉沉的木弓,观弓之色质纹理,几与那“捆龙桩”取材于同一物。其腰畔则悬寄着一样式奇古的箕木箭袋,中仅有十三四支黑翎箭。可即便如此,陈纶只看一眼,也即知此弓箭定非凡品,而关于那人身份来历,由此也隐然猜得几分。
那人也不下马,只继续凝目持弓,令此刻停在三十丈高空的仇端恨意连连。但那人所持穿云箭为上古奇兵,实乃他之克星,即便他身具妖法神通,也只能徒呼奈何。仇端心道:“可恨那碧火老儿,竟这般沉耐得住,要不然我何必这般遭受小辈逼迫?”思到恨处,仇端便不迟疑,立即鼓翅飞空,只一眨眼间,即没入云端不见。
见仇端遁去,那人面容不改,只一收弓,肃声言道:“众将士听令,我李窄得大公子令,此刻速将此火妖解押至搏满堂,而赭目人若敢再犯,我煅玉营必倾全力,尽诛其九族!”此话说得斩钉截铁,凡在场的煅玉营兵将无不精神一振,均大声“喏”了一句。那四个负责押解的锁甲兵士,便不再顾忌“捆龙桩”上那一团愈燃愈艳的烈火,顿时将之抬起,在众兵士的层层掩护下,向西行去。
雪依然在下,可人心若呈火热,又怎会在意天寒地冻一片雪白。自见识煅玉木营之手段,彭是与陈纶对望一眼,均是无语。其实他们心中想法几与在场围观之人并无二样,那就是戴望书当年率人间兵将大破妖族,震慑三界,终**间圣者,此原本只以为传说夸大其能,而今日仅观以煅玉营,即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赭目人只能无奈散去,虽留下十来具残缺的尸体,但若放到历史长河,放到那三百年创伤累累的耻辱中,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要否继续这般奴贱卑微地生存下去?积压忍辱了三百年,一次极其微小的摩擦火种,是否又会再次点成燎原,谁也无法知道。
大雪终究在西行的路上,积成厚厚一层,人若踩踏上去,便会“嘎吱吱”作响,而在捆龙桩上的一团焰火,在挣扎,在愤怒,在痛苦地遭受禁制的煎熬,最后,火焰扭曲成团,只因她冲不破。

而于这时,大雪纷飞之中,在那西南面却有三人径直行来。其实,即便百步之外,雪遮朦胧,但以穿云箭李窄之眼力,也一眼就辨出,为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与一个十来岁的童子罢了。不过,李窄只定睛观看一眼,就立即心中一凛。
来者正是戴熙、石砚与孩童,当他们三人行到近前,李窄赶紧跳下马来,恭身礼道:“煅玉营教习李窄参见二公子!”
戴熙神情冷漠,眼光也只扫了扫李窄所持的弓箭,而后,步若流水,径直行到捆龙桩前。
见状,李窄神色则略显尴尬,幸好石砚及时接口道:“李教头不用多礼,我家公子向不喜繁文缛节,这回他也只是来随便看看,咦?究竟是何等妖孽,竟然惹得李教头也来亲自押解?”说罢,石砚也禁不住好奇,伸脖望去。
负责押解的四位兵士见戴熙近前,均不由得有些慌张。不过,戴熙只停在捆龙桩前,似陷入沉思。也就在这时,那顽皮的孩童却惊奇道:“这是什么呀?真是好玩!”说时,那孩童伸出手来,一下子就按到了捆龙桩上。
但凡煅玉营兵士,甚至包括李窄在内,在此一瞬无不大惊。想那捆龙桩原本为供在镇妖楼内的一件圣物,其身自成五行结界,因此,即便适才被跳出五行中的“燃木刀法”破开一隙,但只要禁制尚存,火妖也无法脱之。而凡人自当属五行中,又如何触之其内?
可事实摆在眼前,却由不得观者不接受。说来也生奇怪,那孩童的小手一经触及捆龙桩的表面,原本乌沉无光的捆龙桩竟如水波潋滟一般,发出五彩琉璃之色,瞬间光亮刺目。那孩童立即一惊,终将手收了回来。
这时,原本困在捆龙桩内的一团火焰终于一弱,那女子的身形也立即显现了出来。
“臭人!”那红衣女子的目光一经与众人相对,立即就恶狠狠地咒了一声,随后,她面容扭曲,只见那断了的几根玄青色细索,再次沿着她的身体,迅速复合,更越收越紧,那女子再度被缚得动弹不了。见状,众人不禁暗暗称奇。
“你为何要来?这里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世界。”戴熙注视着那女子脸上流露出的痛苦,满目怜惜。
闻言,那女子顿时大怒,即便她动弹不得,也咬牙切齿怒道:“臭人!”可是这一声咒骂却引来禁制,只见她全身自首到尾共计缚着的一百零八根细索一并收紧,只勒得她眼耳口鼻无不溢出血来,其状甚是凄惨。
孩童感到害怕,竟退后一步,在他以为,那女子目下这般,定是他适才冒失所为,加之不晓得为何,他对着那位张口即是“臭人”的红衣女子,心中存有莫名的亲切,于是,那孩童禁不住扯着戴熙的衣角求道:“她好可怜啊,大……大哥哥你就救救她吧!”
闻言,戴熙眉头微微皱起,面色也在一刹那血红,直观得在旁的石砚心惊肉跳,暗道:“乖乖不得了,少爷的病又要犯了。”想到此处,石砚更是恶狠狠地瞪了孩童一眼。
此时,只见戴熙闭目呢喃,竟是念出一连串急速得令人无法懂得的字音,随即他并掌成锋,仿佛在那原本虚无的捆龙桩上方,硬生生地破出个缺口。而当他以手探入其中,立时五色光华大盛,直若千万道绳索,向其手缚来。此时,戴熙汗如雨下,只见他向前一跨步,其手立即化出龙形,随即就听他道喝一声,只一抓一扯之间,立即自那虚空中将五色光华抓出。
说来也生奇妙,随着戴熙手掌的抽回,被抓出的五色光华也仿佛是脱离了某个界限,立即就暗淡无光,转而犹若钻入虚空一般消失不见。
戴熙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溢出。众人此刻均是心惊肉跳,哪敢作声。隔了许久,戴熙方才睁开双目,就见他对着捆龙桩内的那个红衣女子说道:“此桩内的五行枷锁,适才已被我破去,你之筋骨自可不受那束缚之辱,但是此桩之五行结界牢笼依存,你依然无法脱出自由身。”说到这里,戴熙一叹。
听了戴熙此语,众人方才发觉那红衣女子此时竟可在内坐立,显然她已不再遭受束缚之苦。不过,那女子却低头沉思,而众人凝目其身,她居然首度未出恶语。
隔了许久,那女子终于抬头,只见她团团的一张粉脸蛋,一对赭色的眸子中却满是惊讶。
“你……你刚才……使的是……朱旺大圣的龙形八拍?你……你是……”说到这里,那女子忽然就泪流满面,竟朝着戴熙连连磕首不已。
戴熙叹了一息,道:“今世为人身,一切豪云壮志,俱化过眼云烟,提它作甚!”说到这里,戴熙一回身,面色转而冷道:“此女押往何处?”
闻言,李窄顿时恭身答道:“禀二公子,李窄受令,此妖即刻押至大公子的搏满堂。”
听及此言,石砚立即吃了一惊,心道:“乖乖,莫非是大少爷已经从骑牛山回来了,那么大老爷……”思到此处,石砚背上禁不住冷汗横流。
戴熙冷笑道:“请善待于她,若恶其身,即如恶我。我戴熙今世虽为人身,但若欺我同根,虽养我之父母兄族,也当若血仇!”
说罢,戴熙只回看一眼,随即就牵着孩童的手儿,继续向东行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