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焚城(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深夜的一场大火,来势汹汹,傍晚时分犹自舞龙欢歌的喜庆场面,仿佛在忽然之间,就演变成了一场人间惨剧。这一夜,注定无人得以安睡。
火似乎是从西城的亮马街开始烧起的,这里也正是当日舞龙张灯最热闹的所在。可是,当第一个火星儿在那冷清寂寥的黑夜中窜出,转眼之间,火即成摧枯拉朽之势。首当其冲,位于街口的李南杂货铺、沈记药店这两家百年老字号顿时被燃着。
时已入亥,人犹在睡梦中,但是,梦中能否忘掉白日的辛劳,从而带着美好的希冀去做梦明天?无人知晓。当人还在梦中,嘴角犹带着一抹幸福满足的微笑,无妄之灾祸偏是灭顶而来。
“火?”猛然惊醒,无人不惊叫,而惊叫又能如何?只一念之间,屋塌房毁,那脑海中尚未消散的美好希冀,与人之身躯一并被焚灭埋葬。
“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锣声骤响,敲破黑夜,巡夜人拼命奔走与呐喊。想这城中的房屋大都为木制,加之天干物燥,极易燃着。可是,莒城傍水,与这亮马街相临的就有一条河溪,旧时也曾遭遇火灾,人们就近取水救火,终不致酿成大祸。然而到了如今,为何那火势如此的难以阻挡?瞬间,东城、南城、北城各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转眼聚成一片,烈火燎原。
“救火啊——快来救火啊——”
巡夜人面目俱狂,奋力击锣,嘶声呐喊。四面皆是火墙,人的哭喊声,将死一瞬的惨叫声,以及房屋崩塌碎裂的声响,瞬间齐毕。他虽奋力呼喊,但声音杂处其中,不过轻微如蚊蚋,只有那火势猎猎,“呼喇喇”地到处是风卷残云之音。三百年的相安无事,怎么到了今夜,就成了在劫难逃?
“铛!”的一声,锣自手中滑落坠地,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脆响。巡夜人两眼发直,只望着那一片仿佛被火吞没的城池,面如死土,口中喃道:“妖……那妖孽终于回来了……”
==================================================
当陈纶、彭是、张玉屠他们三人赶到西城亮马街的时候,这一条原本店铺林立的繁华街道,早在一炷香工夫就被烧成了一片瓦砾,那火势犹如一条恶龙,又自此横着向周边的街巷卷去。
“莫非是火龙遁?”陈纶暗自惊喝一声,顿时向火中纵去,宽大的袍袖迎风涨开,五指则拳在其中捏成“避火咒”。当密咒生成,那袍袖卷出一道风柱,所经之地,火势顿时为之一滞。
彭是与张玉屠他们二人也在同时出手。
彭是修得是雷火诀的刚猛路子,原本不擅灭火,但在此危急时刻,就听他暴喝一声,隔空一拳,正击在火势熊熊之处,拳风劲疾,其火顿灭。张玉屠则甩出一索,此索延到半空,即暴长成七丈,随后索上发出银光。银光甫一照地,即成一道直线,火势一旦触之如撞南墙,不得逾越蔓延。此索名“断续”,正是张玉屠之师“多宝道人”纪在渊所赐,只可惜此“断续索”只能阻火而不能灭火。饶是如此,三人奋力救火,此处原本嚣张肆虐的火势终于为之一缓。
就在此时,一阵密锣,紧接着,只见十数人迅疾奔来,俱身着青布纯棉短袄,手持盛水器物。近了,他们也不停顿,用手抄坛罐中水洒于火中。说来也怪,水只洒出几滴,但火遇之即灭,转眼之间,火势渐息。
见来者俱是入夜时分舞龙的那群人,陈纶心中暗暗生奇,但此时已无暇细想,只为此西面火势虽被众人合力制止,但在南、北、东三面依旧火势冲天。见状,陈纶立即说道:“此火来得怪异,当是有人故意为之,因而,此时阻纵火者,方能救火。二位师兄,我们分头寻找吧。”说罢,陈纶袍袖一挥,先将他身前一蓬作势复燃的火焰击灭,随后一个长身,吸提纵之术,破火向东寻去。
彭是与张玉屠也不迟疑,分取南、北方位,只为寻那纵火者。
==========================================
火在东城,其焰冲天,似要与高耸的镇妖楼试比高低。
幸好城东不似西城,这里房舍稀疏,因而,此火即便来得炽猛,但终究为人及时扑救。
救火者俱身着鹅黄色的素袖短祆,以蓝锦束腰,手捧装盛甘霖的瓦罐,抄水救火,动作的整齐划一,令人叹为观止。
火势骤暗,众人欢呼,而就在这时,就听一声冷哼,其声清脆,俨然为一女子所发。
“你们这群臭人,也妄想救火!”说话间,只见平地里一股旋风刮起,紧接着一道火线笔直破地而来,瞬间,火焰自地底腾出,“蓬”地一声爆开。
犹如一朵火莲,火光四分五裂后,裂成一瓣、两瓣、三瓣……火星儿四溅,一触人身,即再爆出一团火焰,中者无不滚地惨嚎,瞬时烧成焦灰,恶臭四散。
“妖孽啊——”
有人指着在那旋风中几**形的一团妖影惊喝道。
“大胆妖孽!”
怒喝声中,身着黄服的舞龙人无不向那团妖影扑去。
旋风“倏”地一个转折,旋出一团风柱,卷出漫天尘土,顿时,接连有六七个扑身上前的舞龙人陷没其中,随后就听一串碎响,人的惨叫连连。
风停,身定。众人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处,只见一身着黑衣的女子立在一滩血肉碎骨当中,手持一柄尺长的钩刃,刃白如霜。
那女子旁若无人,只将钩刃举起,伸出长舌,舔了舔刃上的一抹残血,呸道:“这些臭人的血果然是臭不可闻。”说罢,目光如蛇,扫了扫余人,道:“现在还有哪个臭人想上来受死?”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人笑道:“好生狂妄的小妖!”

闻言,那黑衣女子寻声望去,只见一人步罡而来,离此尚有数丈,他已借着步势纵到空中,手中剑光暴涨,浑如一道匹练,直向女子斩来。来人正是陈纶。
剑已发威,那女子也不退让,只将腰躯扭摆成弧,手中短钩迎剑相击,但闻“锵”的一声,爆出一串碎火。而后,其受剑势所压呈弯曲的身躯忽然弹出,缩伸之间,成就一股巨力,借着白刃成霜的短钩,将长剑震得荡起,致使陈纶驭剑无功。
“好大的力道!”陈纶心中冷笑,不待落地,即剑若游龙,顿时洒出一片剑影将那女子圈在其中。而那女子此时身长过丈,见陈纶剑势迅疾,已来不及缩身避让,瞬时,她不顾剑光迫体,血着双目,挟着锋利无匹的短钩,向陈纶撞来。
“噗!”的一声,剑锋立时洞体,那女子眉头也不皱半分,只将其身顺着锋利的剑身滑到陈纶的近前,几成贴身之势,而其手持的短钩更是转眼就横着切至陈纶的咽喉。
“好妖孽!”陈纶一拍剑柄,其身一个借力,在电光火石之间,斜向拔飞,从而避开那女子玉石俱焚的杀势。
只交手一个回合,即成生死相搏,而对于那女子的狠戾,陈纶也暗自心惊。所幸其剑已自她腹中穿过,当逃过割喉之险,在立定身形之后,陈纶不禁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汗珠。
“臭道士。”女子咒了一声,银牙咬得“嘎嘣”作响,眉目更是带着恶毒。随即,她一探手,想立刻将插在腹中的长剑抽去,可是,手刚一触及剑柄,面色终于一变。
剑体乍放光芒,与之同时,就听身在一丈开外的陈纶并指喝道:“疾!”只见那一柄松纹古剑通体俱亮,女子一声惊呼,剑立即将她拦腰斩为两截,随即,剑在空中一个转折,犹如长了眼睛一般,自动落入陈纶背后的剑鞘之中。
众人一片欢呼,纷纷上前围看,就在陈纶也对自家适才的驭剑术感到欣慰之际,忽然,平地卷起黑风,恶臭令人掩鼻不及。陈纶暗道一声“不好”,立时纵身上前,可身在半空,终于一怔。
只见那女子停身处,卷出一团血雾,将适才围观的三五人一并卷入其中,只一息之间,残肢断躯四散,血喷成雾,而血雾之中,有两个人影立在其中。
“臭道士,拿命来!”只见那女子血着双目,挥着短钩。令陈纶触目惊心的是,其自腰腹以下,却是另一“人”的下半身,显然是适才围观者中的一个。
她被斩断的下半身则接在一位青壮男子的身上,因而此刻,观之更为可怖,只见那男子面目扭曲,满是痛苦之色,却随着那女子的喝声而一并怒吼,只张牙舞爪般地向陈纶扑来。
一时间,陈纶方寸大乱,偏是那女子借体而生的两个半妖半人之躯,动作俱是疾如闪电,加之其为妖体的那一半又具伸缩暴长之能,着实令陈纶难以招架。
转眼之间,陈纶被困在中间。此时,无论是女子身首的一端,还是身尾的另一半,俱已暴长近三丈,各转出一道黑风,向陈纶挤来。
“大胆妖孽!”陈纶单足立地,握掌胸前,施出“降魔咒”。其声出如狮吼,直喝得那两具盘旋而来的妖体顿了一顿。正当那女子将原本的樱桃小口,猛然裂至颊边,伸出长舌来卷之际,陈纶立即将一物祭到半空。
“轰隆隆”的如闪过一道惊雷,冬日雷响,万物皆伏。只见悬在空中的这一物,原先只拳头大小,黑黝黝的不见光彩,迅疾转成四方八角之形,四面放光,旋出神形,直罩得方圆之地,碎石尘埃无不清晰可见。此物取自雷劈千年商木,经清流宗“神机道人”俞在泉积七七四十九日丹炉之功,入冬之日方才炼就,此器名叫商螽印。
当光照初起,两具妖躯俱忍不住抬头仰望之际,远远就听得一声惊呼:“莫莫——你快逃呀——那法宝你是受不起的——”
其声如针穿耳,只见一道赤线破地而来,转眼间,仿佛一整个大地被从中掀开,裂开了一道深渊。
陈纶又如何能让其逃遁?心中秘咒生出,其印顿时放大成山,直如泰山压顶而落。
两妖俱口吐白沫,如被木定在原地。就在此刻,那土中忽然破出十七八支长臂,俱骨骼嶙峋,却泛着青光,分而抓向那被木定住的妖体。
可商螽印威势已成,“轰隆”一声,径将其下之物俱压成齑粉。陈纶却是心中一紧,因为以他的目力,当然知晓适才在电光石火之际,终被一支自土中伸出的长臂将那上半身的妖体拖进了深渊之中,印下所压的也只是那妖的下半身,以及十七八支妖臂而已。
裂缝复合,只见那道赤线迅疾向东城门破去。陈纶怎甘让其遁走?只将此时已落在手中的商螽印高举,脚踏步罡,沿着妖孽遁走的路线追去。
直追到位于东城门的镇妖楼,此时夜已入子时,四处黑黝黝地不见光亮,镇妖楼高而耸立,犹如夜色中的一个巨大的阴影罩在前方。而追到此处,陈纶也不禁暗叹,那妖的土遁之速实在迅疾无比,城中已然如此,一旦让其过了城门,到了郊野,四通八达,岂不是更加难追?正在这时,就见城门口立着一人。其人身高八尺,虎目浓眉,只是原本身着的一件道袍此刻业已支离破碎,露出上半身肌肉如虬。此人正是在在渊七子中的“破山拳”彭是。
见那赤线笔直而来,彭是喝道:“妖孽,你再吃彭某一拳!”说话间,彭是须发俱张,一拳轰在地面上。那原本因冬冷,霜结如石的坚硬土地,顿时被他一拳击得裂开,从而将土中之妖悉数震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