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深秋的黎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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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社”、“催”,化在宝塔三层之中,忽隐忽现,塔身所铸的龙、虎、鹿、马、鱼、凤、狮、羊、鹤、芝、莲等物一并转出神形,如祥瑞罩护塔之四周。而当“催”字现出,第一和第三层塔即开出四券形门,第二层塔则在南西东三面开出三门,门内分以“赤、青、红”三色宝光旋出。
“喀勒”一声脆响,何莲渔以“宜”字诀所化“刀兵血肉”之赤色神光正中婆婆擂鼓巨槌,而槌自兽首顶端裂出一道裂缝,紧接着,以“社”字诀所化“人案祭先”之青色神光击中槌柄,鼓声终成哑音。
鼓声破,雷音散。
当“赤、青”二色神光阻断冲破音柱的气浪,塔身长大,珠光宝气,悬在东南位之半空中。塔的三层,四门洞开,其内以催字诀“寄魂九幽下土”所化血色神光摄定婆婆、严芷、小茵其身。此光一经触体,她们皆苦苦挣扎,倾全力与之相抗。而周篱苦于肉身早亡,其元神原本被婆婆施法暂寄在严芷以风月鉴所化的玉壁当中,此番遭遇何莲渔以催化收魂诀,又如何逃脱得掉?只于瞬间,她之元神即被赤色光擒住,脱出玉壁后即向着塔门内摄去。
严芷早已骇得面无血色,娇躯颤动,她只挣扎了三个回合,就听得犹如冰裂的细响,原本守护其元神的风月鉴顿时裂纹生出,严芷一声惊呼,神光立即如绳索缚住其身,将之带得飞起。
瞬间,严芷哭如梨花带雨,回望道:“丑儿呀,姐姐再也不能……姐姐……要去了……”
说话间,严芷身躯浑若无物地飘飞起来,朝着半空中转动的宝塔洞开的一门飞去。
见状,孩童怎会舍得?立即想牵住严芷的手,想不让她被塔收走。可孩童身小手短,拼尽全力,也只拽到严芷的衣角。饶是如此,孩童手掌一经与严芷的衣角相触,如火烧雪,那原本紧紧缚住严芷身躯的三根血色绳索顿时被化断一根。
也就在这时,孩童只觉脑海中“轰”地一声,其身被定在原地,隐然中,就见一尊三眼神魔怒喝道:“大胆,尔敢阻我降妖。”
孩童身躯一颤,手掌终于松开。
而在那边,想小茵道行最浅,血色神光一经触体,立即将其身紧紧缚住,幸而她在婆婆身旁,只把婆婆腿来抱,口中惊惧道:“婆婆呀,快救我,我不能被收走……”说话间,其身被绳缚得倒吊起来,其状尤为凄惨狼狈。
可她又哪知婆婆眼下内心之苦,想何莲渔弹指化宝塔三光,其正是要破去婆婆所为之云霄宫雷音鼓法,因而,此刻赤青红三色神光一并加缚婆婆之身。
见此刻周篱、严芷、小茵俱被神光收住,婆婆内心焦急如狂,几至喷血。瞬间,婆婆双手握槌,奋力砸去。也就在此时,宝塔三层十一门一并绽出光芒,赤色、青色、红色,三色流转,婆婆手中兽首巨槌自顶至尾顿时碎开,转瞬化为齑粉。
发力之下,婆婆一个踉跄,顿时栽在鼓上。而小茵失去婆婆倚护,其身立即被神光收住,转眼就随光飞起几近塔门入口。
婆婆面目俱赤,一狠心,于肋下立即抽出一骨。想此骨森森,其上犹沾血,肋下血红湿满衣。瞬间,婆婆以自身骨为槌,一槌击天鼓。
“咚!咚!咚……”
辛酸与悲怆化入鼓声中,闻之令人心伤欲绝。而骨槌敲在鼓面上,所留下的印痕,如血泪斑斑,音柱声浪此起彼伏,塔之三色神光顿时为之一暗。
见状,何莲渔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罢,其目合口闭,顿入不闻不见之境,只将悬在其头顶三寸之目瞪开。就见此目,其中生瞳,瞳中有孔,瞳孔中则生出一言:
“司吾心口耳鼻,上目小天中臣——惊!”
何莲渔并握的左右手之中指俱弹出,一道明黄色形环脱指飞空,叠成第四层塔。
塔四层,以“四三四三”来计数,共开一十四道门,各门之内,俱神光流溢,而四层塔叠出,明黄色神光自东南西三门转出,瞬间转如一面半圆的金轮,射出万道霞光。
声浪音柱遇此霞光如飞雪碰日照,俱化为渺渺,尽管婆婆以自身血骨为槌击鼓,又徒呼奈何?转眼之间,周篱、严芷、小茵她们三人被神光缚住的形神,往洞开的塔门又近了三尺。
婆婆内心若焚,口中溢血,虽不抬头眼见,但心中何不对身处的境况知晓得一清二楚。只闷头将那鼓死命地敲,敲骨抽髓,身虽痛,可又怎痛过丧儿痛?
婆婆一轮急奏,一轮重打,鼓槌以短暂地细敲慢捻过度之后,即脚踏十八位,再一槌重过一槌。此时此刻,婆婆以古曲《滚刀边》入鼓,奢望以此状若无序的鼓之技法来破何莲渔设下的命之牢笼局。
鼓声嘈嘈,揪着人心不放。
神光盈盈,如同日光普照。
此消彼长,婆婆的步子越走越小,最后只困守于鼓之中央。而鼓声也渐行渐慢,婆婆每一顿击,鼓之正中的芒纹即瓮散出一音,如点燃一束火焰,从而托住自塔中转射出的一色神光。
然而,即便如此,赤、青、红、黄,四色神光,忽而交汇,忽而纷呈,塔身壮大,四周结如璎珞宝树,云蒸霞蔚,极为壮观。

而被神光所缚的严芷、周篱、小茵三人无不身陷此等光照之中,与塔之壮观瑰丽相比,此时的她们俱面现恐惧,身形渐缩,个中苦楚,千言万语实难形容。
鼓,愈发地古朴苍拙,随着婆婆的骨槌敲在鼓之芒纹正中,那原本浑如铜铸的鼓面,渐而红热,仿佛可见其内有一燃烧旋转的火球在旋转不息。
骨槌沉沉落下,与炽热的鼓面相撞,发出“轰”的一声,骨槌也随之被焚得焦黑。而鼓音发出,鼓面下的火球转动,顿时一道火柱冲天而起,就在小茵其身与塔门相距仅一丈之处,将神光宝相冲断。
小茵从半空中摔跌下来,其身落在鼓面上,“咚”然有声。她此时半个身子已被神光照得现出原形,可谓一面为人一面为狐,其状极为不堪,而她也已神智不清,只蜷缩着身子趴在鼓面上,发出断断续续地呻吟:“婆婆……我不能被塔收了……我……我还只是个小妖精……婆婆快救我……救我……”
见状,婆婆心中虽痛,可又怎顾得?想她好不容易,以自身的肋骨为媒,引动了鼓中之火,从而暂时能与何莲渔所为的塔之四色神光相抗。虽以鼓中火及时救得小茵于危难之境,而此时严芷与周篱俱被塔之神光所缚,而由于她二人被位在塔之东南方位的塔门所摄,于婆婆身处之位来论,尤为难救。婆婆瞬间绕步起鼓,转眼之间,又有两束火柱笔直冲起。
就在此时,何莲渔睁开双目,其面色竟异常平和,就听他开口说道:“想我有所为而来,本不想破毁此鼓,因若论此地之功妙,全归此鼓化催之局。”其声温和,不急不徐,每一字却若重锤击在婆婆心中。当何莲渔最后一个字音吐出,婆婆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翻腾,立即就吐了一口鲜血。可即便这般,婆婆依然擂鼓不停,而自她口中涌出的鲜血落在炽红的鼓面上,顿时化成青烟缕缕。
何莲渔一个沉身,塔与神光宝相一并破空而降,如山压顶,而后就见何莲渔振眉说道:“也罢,既然此鼓为前人所铸,其名鼓天,也就让我这后人破天逆行。”说话间,何莲渔双目复合,口中咒道:
“吾燔柴于泰坛,顺贤哲破旧祭——祡!”
何莲渔右手食指左手尾指弹出,合出一道烟火色形环脱指飞空,叠成第五层塔。
第五层塔再开四卷门,其内转出五彩琉璃之色,顿时将鼓团团罩住,只于瞬间,风起云刮,那原本浑如铜铸的鼓仿佛通体燃着。
“噼噼啪啪”,如堆柴焚烧祭天,风直向东面吹,从而将这一处原本寸草不生水火不侵之地,转眼变成烈焰熊熊。
那鼓面瞬间烧得炽红,“哧”地一声,血肉沾之即焦,婆婆先手一槌将昏迷在鼓面上的小茵震得凭空升出三尺,随即其身借势一个盘旋,只搓着身子,自上而下,长臂连击三鼓。
鼓音出,芒纹扩散,火势一暗。然而,此时此境,五层塔十八道门齐开,就算婆婆鼓法通玄又如何?只见:
一二层塔赤、青二色神光照形神,三层塔血色神光化作缚妖绳,四层塔黄色神光转出日金轮,五层塔之神光只把万物当作柴火来烧焚。
终于陷入绝地,无任何生机。鼓被通体燃着,向上冒烟,转眼即将焚毁坍塌,只有其内一团火球如生命旋转不息。
婆婆站直身躯,任凭脚睬烈火熔炉,只抬头望了望天,天空似从东方透出一线薄曦。然而,四面依然苍黑,连山之轮廓也见不得半点,想这一片甘山狐谷还能迎来这新的黎明吗?
一瞬间,婆婆心中满是爱怜,脸上的皱纹如春天的溪流四处蔓延。婆婆一咬牙,折左臂为槌,带着脑海中最后一份眷恋与关爱,就在那天鼓坍塌之前,在小茵、周篱、严芷她们即将被收入塔门之际,向着那一团燃烧不息的生命火球,一槌砸去。
轰隆隆,在黎明到来之前,天空中响起最后一声炸雷,从而将那昏迷不醒的孩童一下子就震得清醒,而于此时,他刚好目见那座高及十丈的天鼓自内而外一下子炸开,在夜色中如一朵盛开的火莲花,而后,花儿随风吹散,万千晶莹向着天空四散而去。
那些花儿呀!终于散落到天涯海角去了。
可是,孩童又如何能知道这些?只见漫天的璀璨,星星点点。偏于东南角,凭空矗立着一座五色神光的玲珑宝塔。而在塔下,一人青衣束发,眉目清明,正是何莲渔。
见孩童朝他望来,何莲渔点头微笑,随即就见他对着身前一头浑身血迹的白狐温声言道:“想不到你这孽畜,护犊之心竟至如斯,也罢!”说话间,何莲渔双掌合并,五层塔上正开一门,一道紫色神光从中罩出,顿时将那老狐收入塔中。
终于不见,仿佛一瞬间万物成空,山风在呼叫,以至于孩童什么也听不到。
孩童只睁大双目看着这一幕,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也不知有多久。黎明终于来临,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肩上,孩童忽然就泪水夺眶而出,发出一声撕心呐喊:“婆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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