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离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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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地一声,槌与柱相击,如震天响,婆婆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也就在这时,“门”扩成高五十丈、宽二十丈的巨型石门,其两边的石柱上青气流转,莲云盘绕,催、举、仇、雨、风、无、出……七字真言在其中逐一幻灭演化,一瞬间也不知演变成多少局。而每一字即是一色,当七字毕集一线,呈七色汇聚,“门”顿时嵌入山壁当中。
门开如山开,原本宁静的一抹月色,顿时被山中冲出的积郁之气冲得七零八落,只束守在婆婆周遭一丈方圆。
混沌一团的山腹之内,先是闻得一声虎吼,紧接着就听一声惊呼,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窜着逃到婆婆身旁,浑身怯怯作抖道:“婆婆,他们……他们全都冲进来了。”
说话间,只见山门之中,当先一人跨虎跃出,虎声咆哮,人若天神,手持一柄三眼探海股叉,正是普咒院五大高手中的秦走虎。紧随其后的一人则手捏不动山诀,步正身坚,正是普咒院宣晚门下弟子鞔惊岩。又有一人光头赤足,只以旧布裹身,虽沉眉闭目,看似一脸苦相,但谁人敢轻视之?此人正是在“浪虎岩果风”中排名第一的李破浪。
这三人脚踏三位,呈丁字形正对婆婆以月光守合之阵。
见此阵仗,严芷心慌意乱,连忙向婆婆身边遁去,可就在此时,一人身形迅疾如风,后发先至地阻住她的去路。
严芷虽惊此人身法迅疾,但逃命之下,又怎退得?瞬间,其青丝碧秀剑出,化成千万道银光向那人刺去。
与之同时,一人白衣赤足,修眉披发,尽管其姿容端是俊逸,怎奈其一出手,立即就让严芷陷入困境。
只见此人左手作诀,其三指聚并成尖,中指挺竖,无名指曲张,瞬间,其口中疾而唱咒。“我种我核,来年成树。春日开花,秋日结果。收一千根丝,聚一万道脉。千千万万,普咒归一。宝贝儿,请睁开眼来!”说话间,其人右手摊开,只见其掌心中存有一枚似已干枯了的果核。可随着他的目光倾注,严芷所为的青丝碧秀剑之千丝万缕无不被收入果核之内。转瞬,那果核涨大,转为一枚红彤彤的果实。在普咒院两大高手敬乘风与管苦桔的联手下,严芷立即退路全无,如陷入绝境当中。
可形势又何止于此?先听得一声低喝,随即就见一人踏天权之位而出,此人方面黑须,正是清流七子位列第二的郑纯。紧随其后,李厂占天璇,张玉屠占天玑,娄全占天枢,卜保踏玉衡,彭是踏开阳,而落在最后的陈纶则掌心暗握商螽印,走至摇光。七人布阵走位,如帝车运转,浑若一体。当走阵至勺携龙角,魁枕参首,其阵立显一道白线,将严芷定在原地,怎敢动弹半分?
何莲渔指划山门而令举阵破,阵破众人出,只将婆婆、小茵、严芷以及一脸惊奇与困惑之色的孩童困于正中。
此时,月如残月,洒下来的月色仿佛被山风拉成狭长一线,映照凄清寂寥之景,萧煞之态现出。
婆婆冷眼环顾四周,眼光恶如鹰隼,只当她目光转到严芷与孩童时,方才一软,满目慈爱,顺而其脸上皱纹舒展,如沟壑纵横,就听婆婆柔声道:“胭脂吾儿,你也不用害怕,想我狐类谁不是在担心受怕中长大,今日有婆婆在,这些宵小虽势仗人多,但关乎我狐类存亡,死又何惧?”
闻言,严芷双目含泪,只静静待在那片月黑风高之地。自她眼眶中滴落的每一滴泪水就是一滴晶莹。泪光闪烁如萤火点点,就听严芷戚声说道:“婆婆呀,想严芷为狐,生来怯弱,遭尽山风苦雨,好不容易婆婆积七百年之功,为我狐类辟得此一乐土,婆婆呀,严芷现在好生后悔,我……”说话间,严芷已是泣不成声。

见状,婆婆面上现出万般怜爱,可此颜色转瞬即逝。只见婆婆一振驼背,直震得她满头的白发巍巍,其状甚是骇人。
见婆婆显威,位于前列的赤虎顿时一声怒吼。想山中虎为王,岂能让狐在它面前逞威?
婆婆则目不斜视,只笑道:“甘为人奴,还作甚虎吼?”说时,婆婆鼓槌一顿,其声咚咚,虎吼咆哮之音顿时哑绝。
众人俱知婆婆鼓法通玄,此刻见她随意击槌就威势如此,无不凝神以待,只将阵势守得愈发坚牢。
何莲渔微笑道:“你这孽畜,其火爆倔强之性,倒也老而弥坚。”
婆婆怒道:“你骂谁孽畜?婆婆原见你修至半仙之境,想应有些见识,孰不知你仍不过是个嚣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间一小儿。”
“住口!”秦走虎喝道。
“住口!不得对大宗师无礼!”鞔惊岩怒喝一声,其手捏不动山诀的三指终于一并张开。
“住口,不得于吾师无礼!”说话间,李破浪踏步向前,其势如浪涛汹涌,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见状,婆婆冷笑一声,只反手一槌,正中月光不照之地,但听“空”的一声,鼓声箜箜,那集普咒院三大高手所为的威势无不一瞬空尽,顺而鼓化无形,音呈外实中空之像,如重槌击在心头。
闻此音者,无不色变,胸口如被万钧所压。见状,何莲渔只微微一笑,隔空如奏琴音,一番轮指,便奏出一串珠玉之音,清脆如清泉过石隙,众人如释重负,而婆婆则心中一紧,因为她知晓何莲渔以琴之清远静和来破鼓音,以他这等随心所欲之神通,更是令婆婆心中大警。
万籁无声,何莲渔开口道:“孽畜即是孽畜,何勘论仙?况且,仙又是个甚么东西?人之行世,与仙何干?虽然,我不否定这世上存在的万物以及你所认定的真理,不过,既然你口出恶言,也少不了我行人道,待我收了你。”
说话间,何莲渔袍袖张开,如掣出一张尘世之网,向着婆婆立身处罩来。
婆婆招手擎槌,其槌柄长及丈八,槌首为一兽首。当何莲渔之袖里乾坤成铺天盖地之际,婆婆一槌就轰在地面之上。
瞬间,尘土飞扬,沙石四溅,鼓成洪钟之音,苍润古朴,天地为之一静。
此音一出,无人不色变,其音闳闳,首当其冲,正对何莲渔而发。
“好一个云霄宫雷音鼓法!”说话间,何莲渔面色一冷,脚踏火云,一个腾空,其身不退反进,正落在婆婆的头顶上空。
婆婆也不抬头,只贯神绕地击槌,每七步成一击,七七四十九步,绕地而得七槌,一槌重甚一槌。而每一槌撞地,则地面拔高一层,槌出则地动山摇,鼓音如柱,或横或斜,直向半空中的何莲渔、普咒院的“浪虎岩果风”以及清流宗陈纶等人震去。
鼓声隆隆,隐然中有种滂沱在天地间的律动。而在月色掩映的石壁上,似有人在和着鼓音曼声吟唱:
我鼓向天歌,一切愿事皆得如意,一切心事悉数归乡。
且作离歌,一切尽可狐悲长恸,一切生花梦草,悉数葬在高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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