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钟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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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下着,小蔚则眉头怒皱,祭出一块火砖朝那扑过来的一团暗影砸去。在他身旁的拉格子的动作则更快,喉咙中压出一声沉沉的低吼,犹如一头豹子朝那人扑去。
显然,来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在面对小蔚与拉格子夹攻的局面下,他一个侧纵,避过了小蔚的火砖,然后回身一拳,瞬间就与拉格子对了一招。
拉格子本身为赭目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若以力对力,除了八月听潮的前一天,他在项仓的八棱紫金锤下吃了大亏外,可谓至今无败绩。
可惜,他这回遇到的这人拳势极怪,柔若棉絮飘雪,拉格子一拳如击在空处,那人则借力一个回旋,倏地转到另一面,脚尖一点斜生的树干,身如离弦之箭,眼看就要冲进亭子里。
就在这时,一束红绫卷出,火舌直窜,那人则嘿嘿一笑,其身在半空一个圈转,无数细密的水珠洒出,火光立即为之一暗。
可是就算那人以逆天苦雨破了小蔚的火术,终究令他的身形慢了一线,拉格子低吼一声,迎空就是一拳,直撞得大钟瓮瓮作响,即便那人身法轻灵,拳法精妙,也被此大力震得瞬间呆滞了一下。
“好个止水定!”那人赞了一声,身形浑若不着力地向后飘飞,也就在这时,小蔚的火尖枪早已射出,其上铭刻的莲纹转出,烈火随风呼剌剌地一下子卷中那人衣的下摆。
那人也不慌张,一个后纵,当其身融入雨雾之中,火焰立即熄灭。只是他终究无法冲到钟亭之内。
雨下得更大了,以至于亭内与亭外如同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小蔚怒视着在雨幕中渐渐模糊的那个人影,恨得咬紧了银牙,可是她也没办法,毕竟在如此逆天苦雨之中,她的火术无法施展,又如何奈何那人半分呢?
拉格子问道:“三叔、奥勇、挂枝儿他们怎么还没赶到?刚才的那一声钟响难道不是三叔敲的?”
小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没好气地答道:“你问我,我问谁?我怎么知道这大钟会响?难道别人不会敲?先前你家三叔不是说这大钟会自鸣的吗?”
拉格子面色一红,低声道:“小蔚姑娘,我说的是这钟刚才响了一下,很奇怪而且…..因为三叔说是让我来敲响的,只是这里似乎有人喝酒,有酒味。”
闻言,小蔚想了想,暗道:“我真是糊涂,居然忘了。”
原来,她与拉格子前来三十一响钟亭的确是又所为而来。八月听潮战得昏天黑地,却最终是个未完之局,且不说赭目与妖族一方死伤惨重,就说那刚重生的妖帝吴牙与何莲渔决战,在陈吴海上升起十级浮屠后,就双双不见踪迹,位于如方山的小蔚与拉格子等人可谓心急如焚,幸好李灵芝建议,取三十一响钟亭的鬼雄钟于昔日戴望书困吴牙的九幽下土之处破开混沌,当可前往吴牙与何莲渔决战之地。对于李灵芝的提议,众人虽将信将疑,但由于拉古等人也不知为何未能及时归来,紧迫之下,也确实没有其它善策。拉胜山出于慎重,提出等逆天苦雨下起来的时候,由身具异能的拉格子撞响鬼雄钟震慑四方后,众人再合力将之运走。
拉胜山的计划不可谓不谨慎,逆天苦雨出,世间修道之人莫不避退,而身具武力的赭目人却如鱼得水。可惜,他们哪里想到,阴错阳差般地被少年雷震在苦雨来临之前,将鬼雄钟拍响。而刚才那人的出现更是令拉格子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绵密的雨幕将钟亭的四周遮得一片漆黑,拉格子伏身以耳贴地,小蔚在旁面色焦急。
“拉格子,你可听到了什么?”小蔚急道。
拉格子小声地数道:“一、二、三……加上刚才的那一人,东边一共有七个人,与刚才那人是一伙的。”
“什么?”小蔚一怔。而这回拉格子却似没有功夫搭理,只见他微侧了侧身,继续全神贯注地地听。
“南面三人,西面…西面有五人,不对,还有一人….”说到这里,拉格子眉头微皱,小蔚虽然焦急,但终究忍住没有追问。
拉格子又道:“北面一、二、三……十七、十八、十九、二十。”数到这里,拉格子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个球。小蔚终究忍不住问道:“你三叔与奥勇、挂枝儿他们怎么带了这么多族人来?”
“不是三叔他们。”拉格子答道。闻言,小蔚吃了一惊,因为北面正是他们上山的方位。这时,拉格子又说道:“北面总共有三十五人,除了我刚才听到的半山腰的二十人,山脚下还有十五个人,不过我听不太清楚,也许还有更多的陌生人!”
联想到先前交手的那人的难缠,小蔚暗恨了一声,可是眼下之境,她的火术受到克制,也由不得她发狠。
拉格子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道:“小蔚姑娘,不如我们先将鬼雄钟解下来再说。”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闪电夹着滚滚的雷音,擦亮了大半个天空,四周暴雨肆虐,亮如白昼。而那鬼雄钟也仿佛受之感召,瓮瓮地低响,余音不绝。
在一瞬间,无论是拉格子还是小蔚都惊讶得面色煞白。
当拉格子、小蔚在三十一响钟亭与那黑衣人恶斗之时,鲍参门与雷震正在半山腰的位置,起先鲍参门还打算一探究竟,后来出于慎重,他还是决定呆在原地。

霍在泽所留下的三宝之一荆筐此时已化成大伞,将他们二人遮得严严实实,风雨不透。
一声雷响,白光擦亮,先前还迷迷糊糊的少年顿时酒醒了大半,他问道:“鲍参门,我怎么会在这里?”
鲍参门没好气地答道:“你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少年又问道:“关丘他去了哪里?”
鲍参门笑答道:“他将师叔你丢在水潭边,就独自下山去了。”
少年“哦”地应了一声,就在鲍参门心中暗笑,少年忽然抬头,眸子中漆黑闪亮。少年望着越发肆虐的夜雨,道:“又是一场苦雨,看来那大恶人又得逞了!”说到这里,少年竟是叹了一声,眼中的光亮如一闪而灭。
虽知道少年一贯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此时此境,听到他这般说话,鲍参门终究还是暗暗称奇,鲍参门故意问道:“师叔,你刚才说的那个大恶人是谁啊?”
少年沉默了一下,似在认真思索,鲍参门也不着急,只在旁静静等待。
夜雨将周遭搅成一团混沌,满耳充斥这风声雨声以及各种飞沙走石断枝树裂的凄惨声,少年不禁感叹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去见那个大恶人呢?”
少年的这句话在鲍参门听来,越发地感到奇怪,鲍参门便问道:“师叔,您不是叫雷震吗?”
“雷?”少年将这个字念了一遍,满眼的惊诧,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伴着雷鸣从那混沌中卷出,紧接着风雨之中,那“瓮瓮”的大钟之低鸣,这周遭原本模糊的景致忽然如被人以斧破开,风起云涌转眼化成金戈铁马,以至于那些如被历史尘封了的叱咤烟云,一下子恍如隔世般地在眼前一一展现。
烟云滚滚,其人有盖世之威武,虽单人匹马,万军丛中,斩敌将之首级,如拾草芥,挡者无不披靡。状如天神,瞠目怒叱,人马俱惊,退散如潮水。
一刹那,即便内心知晓此为幻景,鲍参门的心神也终究为之神威所夺,只觉那千军万马般的厮杀声,在一瞬间如擂响千鼓。
雨,化成千千万万数之不清的箭矢,密密麻麻。大江卷起的巨浪叠浪,如山之连绵无尽。可是,就在鲍参门心潮澎湃难抑之际,忽而万籁俱寂,四周烟云聚散离合,在那渐渐复合的混沌中,就听一人慷慨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数阕往返,其音渐弱,如随江水滔滔东流,终微弱不可闻。
少年有感而叹道:“项羽啊项羽!你为何不肯过江呢?难道你真以为是天要亡你吗?”
闻言,鲍参门一怔,随后望着神情略显落寞而孤单的少年,他想张口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正在这时,就听头顶的上方有人问道:“请问我刚才唱得好吗?”
冷不丁地听见头顶上方有人说话,让鲍参门与少年雷震都吃惊不小,鲍参门赶紧将伞微微仰起,只见树梢上半蹲着一人,他的全身被雨淋得就跟那落汤鸡一般,只是那眼中却满是渴望,显然他眼下极希望有人能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咦,怎么是你?”少年奇道。
那人见少年认出了他,也显得非常高兴,道:“这位大大的记性真好!没错,我是挂枝儿,上回在镜池城,我唱的《西瓜吟》,大家都说好。可是我认为刚才我在唱那首《虞兮虞兮》的时候,全神投入,我自家总觉得唱得比上回要好许多倍呢?你们说我刚才唱得好不好?”
鲍参门问道:“你怎么会来得这里唱歌?”
挂枝儿道:“我与奥勇特地冒雨抄近路摸黑上来的,这位大大,你还没回答我唱得好不好。”
“唱得好极了!”鲍参门不冷不淡地赞了一声,挂枝儿自然眉飞色舞,鲍参门又问道:“你为何要冒雨抄近路到这里?”
挂枝儿道:“我们本来打算从北面到山顶的,可是拉胜山大大说,北面的山脚有许多陌生人,鬼鬼祟祟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来路,因此,他派我和奥勇抄小路先去山顶接应拉格子,看看有什么情况发生。这位大大,你刚才说我唱得好极了,可是真的?”
少年雷震接口道:“当然是真的了,你刚才唱得让我很感动,请问挂…..什么来着的,你这首歌从哪里学来的?”
见少年赞美他歌唱得好,挂枝儿赶紧答道:“刚才那首《虞兮虞兮》是我大教我的,不过,我却不知道我大从哪里学来的。另外,这位大大,我不叫挂什么来着,我叫挂枝儿。”
对于少年与挂枝儿的一问一答,鲍参门自然是缺乏耐心,鲍参门心道:“赭目人为何在这个时候赶到三十一响钟亭呢?从刚才挂枝儿所讲,显然他们是有所为而来。”想到这里,鲍参门便笑着问道:“挂枝儿,刚才我听你说,你与奥勇要到山顶的亭子去接应拉格子,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唱歌?”
闻言,本来还满脸欢笑的挂枝儿却是一愣,随后叫了声“糟糕!”,他赶紧从树上蹦下,撒腿朝山顶奔去。
见状,鲍参门笑了笑,道:“师叔,不如我们也上去看看吧!”说罢,鲍参门打着伞便与雷震往山顶的三十一响钟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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