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钟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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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雷震疑惑道:“为什么天下守剑道都出自鼓瑟听音的啊?”
闻言,方知晓则翻眼瞪了他一眼,正待说话,就听一人说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懂何为剑道。”
方知晓听了后自然心中作怒,道:“大言不惭,且听你怎说。”
关丘则面不红心不跳,抱剑道:“剑者由心,以心持剑者,剑随心则成动,心随剑则成静,动静复相辅,是以成我心正剑道。剑道复相辅,成之攻守。攻守复相辅,成之变化腾挪。剑道为何,岂是你一介书生,只凭考据文字典籍所能断其攻守出处。”
听完此言,方知晓道了一声:“小子果然张狂!却很有些门道”,然后就瞪大眼珠子上下来回将关丘仔细打量,在旁的古庵云则拍掌笑道:“土财主,这回你恐怕要哑口了。”
方知晓居然也不动怒,抬眉道:“看他抱着的当是诸斗亲手锻造的大无畏剑,他对我落语不敬,岂不再是正常不过。”说到这里,方知晓竟长长地叹了一声。
闻言,古庵云则眉开眼笑,赶紧将手掌摊开到方知晓的面前,道:“土财主,好了好了,依我看,你再若挑刺,可别怪我就地抬价。”
方知晓喝骂了一语,然后就从袖子中取出银票,古庵云当面验过之后,笑着道了一声“谢”。
这一幕的古怪,即便是心思灵敏的鲍参门也猜不出原委,少年更是惊讶道:“难不成你这个大贩子真准备把我们当成那货物去卖?”
“卖?”方知晓翻眼道:“这奸商怎会以三百两银子就把他所认定的奇货轻易卖出去?”
听了此语,少年张大了嘴巴,惊诧得可谓半天合不拢。也就在鲍参门暗自揣度,关丘眉头微皱之际,古庵云笑着答道:“土财主一贯挑剔的眼光,居然也认为我这回是奇货可居,那么看来我先前定的价钱着实过于厚道也!”说到这里,古庵云从他怀里,将一只黄金打造的算盘摸出,也不顾旁人,三下五除二地算了起来。
“古叔,到底为何啊?”鲍参门终究是猜不出门道,禁不住恭身问道。
“为何?”方知晓冷哼了一声。“传闻你们三个是被鼓瑟听音所看中的人,谁不想来一看究竟。这奸商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你们三个与他在一起,他岂不以奇货可居,以收取见面礼而大赚特赚。”
“怎么又是鼓瑟听音啊?我们三个可是与之半点关系也没有……”刚说到这里,少年雷震赶紧捂嘴,心中暗道:“莫非这回又是那小鬼搞的花样?”
且不说少年在胡思乱想,古庵云那边总算停止了珠算,便接过话题:“三位小兄弟且莫着急,让古某慢慢道来。”说时,古庵云清了清嗓子:“前时本有场大热闹,可惜结局却是不了了之,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包括我古庵云事先打好的如意算盘。”
听到此处,方知晓立即笑道:“想不到你这个油滑的奸商也有情急拨错算盘的时候。”
闻言,古庵云摇头道:“土财主你这就不懂了,八月听潮,例来讲求一个因果,我古庵云夹参到其中,就从没奢望有个好果子拣来吃,大道运转,岂是我们越人行贩所能堪透,那些古往今来的圣人们所追求的,又岂是我古庵云手中的算盘珠子所能计算出来的,我的如意算盘,只不过是想安守本份,了结一场夙愿后,该干嘛去干嘛罢了!”说到这里,古庵云竟是一叹,方知晓则干笑了两声,竟也同样是无语。
古庵云振了振神后,又道:“八月听潮,各家强人虽斗了个未完之局,但是因果未完,岂非又要演化无穷,令后世再添无穷变数?幸好在人心惶惶之际,百年未出的位列道家三大源流中的鼓瑟听音中人,却忽然在人间显出仙踪,假如我的消息没错,来自三山五域的屈端、僧急行均为鼓瑟听音中人所阻,而前日又有传云,说这一代的鼓瑟听音门人已指定了有缘人,说是诸多因果将种在一人之身。”
听到此处,以鲍参门的聪慧,自是心中惊讶,忍不住朝少年雷震与关丘打量。正好这时,少年雷震也禁不住插话道:“你刚才说的‘又有传云’,可是那独眼的小鬼儿说的鬼话?”
闻言,古庵云笑道:“我可不知道是否是小鬼儿传话,但是我古庵云却是从屈端那里获悉来的消息,屈端这人号称‘拳宗伯’,我们越人虽与他有夙怨,但也认为他向来持稳,不作诳语,他既这般说,料想大致无差。”
方知晓也点头道:“屈端为当世拳之宗师,如不是他,就算奸商舌绽莲花,我也不信当年林鱼玄所言的有缘人,会就这么赶巧地来到人间的。”说到这里,方知晓捻着他颌下几缕鼠须,目光中透着神驰。
“有缘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少年雷震的眼里则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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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有风,有酒,也许是收获满舱,也许是表示歉疚,古庵云在叫人给雷震、关丘、鲍参门他们三人送去美酒之后,便以“不打扰诸位雅兴”为由,离开了三十一响钟亭。
那位一身绫罗绸缎的方知晓也早已打着哈欠离去了,因此,眼下竟是出奇的寂静,连山风吹过满山松林的声音,都微乎其微的,或许只有偶尔的夜鸟低鸣,才能打破这等出乎寻常的寂静吧!
少年道:“鲍参门,你……你们两个再这样闷葫芦一般,不喝酒也不说话,我可不管了。”说话间,少年便迫不及待地自斟一碗酒,然后,开怀痛饮。
见少年一幅馋酒猴急的样子,鲍参门则笑了笑,也忍不住,斟了一杯酒,对风浅尝即止,只有关丘仍旧抱剑闭目,对周遭依然一幅不闻不问的样子。

连着喝了几碗酒后,少年雷震的脸早已红如煮熟的蟹壳,当打了几个酒嗝后,他满嘴喷着酒气,指着关丘道:“你……你怎么装佯不喝酒,我看,要不是你,我们怎会被那大贩子当成货物来卖?”
闻言,鲍参门忍不住笑道:“雷师叔,我看你恐怕真是喝多了,这回上船的,可是源出于你。”
少年一愣,可瞬间他就摆手道:“你……你搞不懂的。”
鲍参门这回倒真有些纳闷,不过,嘴上则故意问道:“雷师叔,你恐怕要说清楚才行,这么大着舌头含糊其词,可是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少年显然受此激将,一拍桌子令酒水四溅,而后大声说道:“你……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干嘛总装着一副不理不踩高人一等的样子,显然,这里面有问题。那个先前的方……叫方什么来着的土财主,所讲的那个什么有缘人,显然说的就是他,与鼓瑟听音有缘的一定是他!”说时,少年站起身来,作气愤状地甩手一拍,无曾想正拍在亭中悬着的那个巨大的古钟之上,就听“哐”地一声,钟音宏阔,一刹那几将鲍参门的心神震散,更是将关丘的白衣震得荡起,发俱飞扬。
关丘一弹剑,剑发清鸣,其音和着钟声徐徐,竟交相辉映,也只这般,鲍参门方才伏桌而坐,他的面色早已煞白。
受此钟鸣,适才少年的酒意一下子便清醒了大半,而他一旦清醒,其目光也正与关丘相对,关丘目光犀利,且面带冷笑道:“你果然身藏神通,只不晓得你这般借酒撒疯,到底要装到何时?”
闻言,少年一惊,支吾道:“什么?你说什么?”
鲍参门则苦笑道:“雷师叔,既然你随手一击就能令这鬼雄钟大响,可也别这么冷不丁地,让我这个凡庸之辈又怎么吃得消。”
此语一出,少年更是惊讶,鲍参门则又说道:“师尊曾说,此悬于三十一响钟亭的鬼雄钟为天地间一异物,令其响三十一,更为人之所为的绝境。因此即便以昔日武圣罗感之能,也才敲钟十六响。师尊更有言,估计以今日彭是彭师叔之勇,恐怕也只能敲之三响而力绝。适才雷师叔任意一击,钟即大鸣,此等威猛……”说到这里,鲍参门叹息连连。
少年越发迷惑,转而反身再度朝钟拍去,可是这回任他如何用力,又如何拍之一响。
关丘抱剑道:“你灵智不开,一天到晚如醉生梦死,岂能令钟为你而响。”
闻言,少年心中憋气,偏是发作不出来,忽然,胸中只觉一阵翻涌,“哇”地一声,竟吐个满地圬秽。
吐过之后,少年站立不稳,只觉天旋地转,关丘则面色越发冷峻,道:“你头晕吗?想逃避吗?”少年口中只胡乱云道:“我这下头晕得狠了。”
关丘道了声:“好!”也就在鲍参门一脸诧异之中,关丘上前一步,拎着少年的衣服领子,就朝山下走。
想关丘身形原本也只比少年略高一寸,只是这回他也不管少年胡乱挣扎,手脚乱叉,更不管他是死是活,可谓在那山路的台阶上拖着少年而下。
半山有一泉眼,围成一座小水潭。到了此处,关丘一撒手,少年则连滚带爬地一下子扑到冷澈的潭水中,水花乱溅。
也不晓得隔了多久,当一袭冷月照山坡,就见少年从水中爬起,然后,又呆呆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忽然,少年哭道:“小树儿妹妹,她不理我了。还有婆婆,严芷姐姐,小茵姐姐她们通通都不理我了。”
闻言,关丘却终于笑了,道:“原来你的心事竟然只是这些,我原来还以为你的心中装着怎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可叹世人笑我痴轻狂。”说罢,关丘也不理会失魂落魄样的少年,抱剑向山下行去。
关丘这么走不打紧,可把鲍参门惊出一身冷汗,他赶紧上前扶起少年,口中道:“雷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目光浑散,口中喃道:“你们都笑话我,我….”可是他这般“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
鲍参门心中自是疑惑,可眼下倒也不好细问,只将他搀扶起,道:“我们并没有笑话你,我看关丘也是一番苦心。”
正说话间,忽然一阵乌云遮月,紧接着山鸟乱鸣,山风陡涨。鲍参门心中一凛,赶紧拉着少年到一旁,静观其变。
未曾想,只此一变,天空忽然就有电闪雷鸣,转眼之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其雨如泼墨,隐然中有种经脉藏于其中。
“莫非是天降苦雨!”
鲍参门心中一惊,其身藏的荆筐顿时化成一伞,将他与少年二人遮掩得严严实实,风雨不透。可即便这般,就见那雨点越发张狂肆意,所过之处,几能让树枯草萎,万物一团死气沉沉。
此变故来得极其突兀与迅疾,鲍参门虽然心中莫明究竟,但出于慎重,还是向先前关丘所行的方向仔细打量。
周遭已是漆黑一团,无可视物,可即便这般,以鲍参门的眼力,也隐约看见远处时有一线光明乍现。
鲍参门心道:“关丘的大无畏剑例来刚正不阿,此番苦雨虽来得迅猛,但未必能近得了关丘之身。”联想到关丘的天赋纵横,进境神速,鲍参门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苦雨下了近一柱香的光景,鲍参门只扶着少年,在荆筐的庇护之下,静呆在原地。
也就在鲍参门心有所想,少年望着雨幕发呆之际,一声钟响,连那瓢泼的大雨都为之停顿。也就在这时,就听一声怒吼,紧接着一束火红,似在三十一响钟亭那边燃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鲍参门暗喝了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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