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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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京师的连云道上,一辆马车奔得正急。
此时的天空,乌云层层叠叠,压得极底,配之干裂已久的大地,热气腾腾,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混沌之中,白光擦亮,电走狂蛇,几撕裂了东南面的天空,转眼间,狂风肆虐,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倾盆而降。
这是京师自入夏以来所下的第一场雨,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
雷音乍响,坐在马车内的燕伯甫朝窗外打量了一眼后,立即喝道:“集渠,停车!”
闻言,位于马车前端的高集渠怎敢怠慢,立即勒住马势。
马车刚刚停定,负责守卫之职的宋定获赶紧跳下马来,上前禀道:“燕大人,眼下雨势张狂,请您暂且……”他尚未将话说完,就听“啪”地一声,车门被猛地推开,燕伯甫冷肃着脸下了车来。
宋定获自是吃惊不小,赶紧从身后背负的行囊中,将一柄珠玉嵌满的竹伞抽出。正待他准备施法将那宝伞撑开,没想到,燕伯甫却冷声斥道:“定获,不许撑伞。”说话间,燕伯甫就冒着大雨,径直行到连云道的正中,随后,他定身抬目,朝天望去。
宋定获不知原委,犹在雨中发怔,这时,却听一人笑道:“宋兄,你也先别心慌神乱,依我看,你那宝贝罗鳞伞一旦撑开,可谓后天违扭自然之意,燕大人他又如何看清这雨从何来呢?”
闻言,宋定获心中稍定,因为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世出詹事府的明子突,而明子突既然能被太子朱籍器重,见识自是不比等闲,此番他也正是奉朱籍之命,前来接引燕伯甫进京面圣的。
下了马车后,明子突的步伐轻快,转眼就行到了路中央,他同样抬目朝天张望。
暴雨密如乱麻,又劲如万箭齐发,直生生地从天空射将下来。
看了大约盏茶的工夫,燕伯甫忽地一叹,默然回身,朝马车行去。这回他的步伐有些沉重,大雨早就将他的全身浇得湿透,平日苍巍如狮虎的气势,此时落在明子突的眼里,竟有颓然之态。
目见此状,明子突的心中惊讶无比,可眼下境况也不容得他去多想,只能跟着燕伯甫的后面,上了车去。
“驾!”高集渠一抖缰绳,马车又重新在那宽阔笔直的连云道上飞驰。周遭的暴雨张狂肆意,夹以飞沙走石,又怎奈宋定获早将他身藏的那一把罗鳞伞撑开,罩住以马车为中心的方圆十丈,而伞的顶端一颗耀眼的明珠,更是将前路照得纤毫毕现,不染尘泥。
车厢内甚是宽敞舒适,也不知何时,就燃起了一个小火盆,燕伯甫则垂目端坐在明子突的对面,火光明灭,将他的面上映忖得阴晴不定。
隔了许久,燕伯甫睁开双目道:“子突啊!这突如其来之雨你是怎么看的?”
明子突持礼道:“燕大人,依晚生所见,此番风起云涌源从东南,为逆天行而后出之苦雨,对修道之人的道行最是折损,只是…..”说到此处,明子突语意一顿。见燕伯甫盯目望来,明子突赶紧持礼道:“只是以晚生目前学识,对此很是不解,因为,既然是东南陈吴海的方位有强人出,行逆天之法,却为何令此等杀力外泄,以至于天降苦雨至京师之地,还望燕伯甫大人为晚生解惑。”
燕伯甫点头道:“子突所见,大致无错,此番京师忽降逆天苦雨,正是源自东南陈吴海,凭老夫记忆,如此杀力外泄的大阵仗,或为京师三百年来所仅见。”
闻言,明子突惊道:“三百年,难道又是当年平定吴牙乱世后出之兆?”
“是!”燕伯甫断然答道。“元靖三十五年,古平吴牙聚妖兵作乱,自称‘刺血誓天,催伤惊王’,其势头如洪水猛兽,一时间朝廷难以阻挡。后来,元靖帝驾崩于山北,至泰帝继位后,开始重用文臣戴望书与武将罗感,这二人也不负众望,于至泰三年,合力将妖乱平息。而据传戴望书曾与吴牙决战在九幽下土,也就在吴牙被封当日,京师天降苦雨,历时二十三日,得庙祝大祭后,方才绝停。可是,此劫过后,京师方圆五百里之内,草木尽皆枯死,活水不存,也幸好当年得道家三大源流中的鼓瑟听音,召齐门人调秦南之水,以阴阳合济之法,京师方才重现生机。”
听及此种隐秘,明子突心中自是极其忐忑,但也由不得他不信,因为眼前的这位老人,乃晋室开朝重臣燕臻的后人,而燕氏一脉,自被晋王侃封于平左后,可谓世代皆为朝廷股肱,燕伯甫更是前后历任两代的重臣,而且他还是朱源坚做太子时的老师,在朝廷中端是德高望重。
当想明厉害处,明子突赶紧问道:“燕大人,是否要提前派人前往它空山去请鼓瑟听音中人?”
燕伯甫先是摇手说了一句“暂且不必”,然后又说道:“子突,老夫想知道,此处距离戴重礼的重山府还有多少车程?”
闻言,明子突一怔,随即低声语道:“燕大人,您若要去相师大人的府邸,恐怕要耽误不少辰光。”
燕伯甫则抚须微笑道:“子突啊,你先莫会错意,老夫也只是随便问问,未必一定要选在眼下去登门拜访的,况且,既然老夫受太子殿下相邀而重新出山,既来京师,自当先与太子一会。”
明子突如释重负,可他心中仍旧有疑问,而当他见着燕伯甫挑开窗帘,向外打量了一眼,只见外面漆黑一团,隐隐得见黑气如丝脉经络一般密布。正当明子突瞧得目瞪口呆之时,燕伯甫忽然喃喃自语道:“八月听潮,权作大衍求一,可如今因果再度轮回,那么,人间是否再会出现一个戴望书呢?”
问罢,燕伯父便默默将窗帘拉下,车厢内复归寂静,仿佛只剩下那一个小火盆内的木炭燃得呲呲作响,其状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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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如珍珠串子一般,从那屋檐上倒挂了下来。
其实雨下得很急,只是这里却自成小天地。
小天地里自是只容得下小风景,并且自成一体,这不,明明京师已经旱了近一个多月了,这里却仍旧是绿意盎然,池塘里涟漪阵阵,荷花清清,随风摆舞。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其实也不能侵扰到这小天地中的清幽,顶多落下的雨点汇聚后,令那假山上的一道流泉淌得急了,撞在光滑如镜的青石上,溅起的水花一朵朵,惹得原先在荷叶下面躲着的几尾金鱼儿四散乱游。
可是,这毕竟是一场苦雨,哪怕只有一滴加身,也足以令那些修炼者们心生惊恐。转眼,就见几只白色的小狐从假山上的一个小洞中蹿出,倏地又跃过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朝着池塘边的一座雕梁画栋的屋子奔去。
旬即,屋内传来一声似幽怨又更似怜惜般的叹息,落在眼下这清幽的小天地中,愈发令人心动,更让人忍不住想去见她一面,因为,错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又怎会独在深闺,发出如此令人心动的叹息声呢?
果然有人止不住心动,止不住内心的思念,小雨犹还湿蒙蒙地下着,就见那林荫小道的尽头,有人行了过来。
来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个面相威仪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身着锦衣玉袍,观来极为尊贵。跟在他身后替他打着油纸伞的却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人,远瞧着五官倒也生得俊秀。
行到屋子的近前,那面相威仪的中年男子朝后一摆手,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赶紧恭身退后,只打着雨伞,在雨中静静候立。
台阶的两边是一丛丛的野蔷薇,开着白色的小花,透散着清香。抬头则见垂着的几盆吊兰,其上沾染了雨丝,显得越发翠绿喜人。这时,台阶上也合时宜地生了几抹藓绿,因而更映忖得这里野趣横生,实乃一处能洗涤内心烦杂的妙处也。
当欣赏了这周遭的一切,那中年男子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就撇出个恍若心满意足的微笑,然后,他正了正神,故意学着他人样,轻扣了几下门扉,轻声问道:“美人儿,朕又来看你了。”说话间,那中年男子便端步进了门内。
屋内香气袅袅胧胧,将案几上陈放着的珍玩玉器,映衬得赏心悦目。可那中年男子的目光怎会在意这些,只见屋中有一花床,粉红色的纱帐内,隐隐得见一位女子背身坐于其中。
“美人儿,你还好吗?”那中年男子的面上笑容荡漾,可是他这般难得温柔的问话,却吓得原先还探出脑袋张望的那几只白色小狐悉数逃到花床底下,一动不动。
“你又来作什么?”那女子幽幽地叹道。
见那女子的态度不冷不热,那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的欢喜,就见他笑道:“美人儿,你终于可以说话了,你知道吗?朕内心着实欢喜。”说时,那男子快步向前,径直行到了床前。
女子身躯微微颤抖,那男子也不急于与她亲近,只在床边选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就盯着那个令他心动的娇躯,他果然是满眼的欢喜。
那女子曼声道:“奴家乃山中落难狐女,你为何要救我?”
闻言,那男子微笑道:“朕说救得就可救得,在朕眼中,你就是那个令朕朝思暮想的美人儿。”说到这里,男子的眼中满是畅想与思慕。
“可是,奴家虽变作了个人样,却仍旧是个狐女,人与妖不可共室,你既然身为人间王贵,又何必把我这落难的狐狸来怜呢?”那女子叹道。
静室无语,香气袅袅胧胧,将一切遮掩得似幻似真,那男子忍不住赞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美,在朕看来,你就是那林鱼玄的化身。”
“林鱼玄?”当那女子的红唇中吐出这三个字,一刹那,她的内心竟是百感交集,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是的!”那男子满眼思慕的道了一声。“鼓瑟听音向被许为道家三大源流之一,秘藏于它空山之空明境,非是有缘者,即便过其门也不得入,只在一百多年前,林鱼玄奉师命前来京师,举朝震动,据说都为她的容光所倾倒,可惜朕晚生了一百多年,不得亲见这人之绝色。更可惜这人间的绝色容光,最后在落影岩入道,如今怎不令人凭空思慕了。”说到这里,那人叹息连连。

那女子同样一叹,可是,以她生**美,终究禁不住问道:“你没有见过林鱼玄,又怎知她是怎样的美丽?”
闻言,那男子倒是欢快地笑了,那男子说道:“世人皆传林鱼玄之美,朕本不信,因为,若按典籍上所载,林鱼玄于庆僖二年以轻纱覆面而来,后又在静室中飘然而去,世人未窥全貌,又怎知其美?”
那女子“恩”地应了一声,她的心中虽有异议,却也未说出口。
那男子继续说道:“朕虽不信,但正所谓众口一词,其利烁金,朕到底还是留心了。于是,在朕登大宝的第二个年头,就留意到一则传闻,说是明邑藏书最著的八千卷楼重修,却在秘库清点的时候,被人发现其中藏有一卷画轴,画中描绘的却是当年林鱼玄的仙姿,朕听了后,自是心中大喜,连忙叫人献来与朕一观。”
听到此处,那女子又忍不住疑问道:“难道是唐怀如所画的那一幅,可又怎么会落在八千卷楼呢?”
那男子拍掌赞道:“美人儿猜得没错,正是唐怀如所画的那幅鼓瑟听音图,他这幅长卷中,共计绘了一十六位神仙般的女子,画工高雅简逸,落笔描如行云流水,极具神韵,因而,观之画中人物的神态举止,俱是个妙人儿。而他所画的最后一位女子,身处凌空绝壁之上,虽然并未标明那就是林鱼玄,但朕可谓一眼就可确认是她,因为若论此画中所描述出来的仙姿,实千言万语也不能描述,这等人间绝色除了林鱼玄外又还有何人?朕只记得当时观得心神俱醉也!”
那女子轻声答道:“是,你说的没错,他最后画的正是林鱼玄入道前在落影岩的画像。”说到这里,那女子幽幽一叹,仿佛被勾起了往事的回忆。
那男子则继续回忆道:“朕自画中观得林鱼玄的仙姿后,可谓日思夜想,怎奈仙途飘渺,又徒呼奈何。幸好前年秋月,朕忽然灵机一动,心想与其这般思念,还莫若亲自到它空山去寻林鱼玄的仙踪,没想到却在一个深秋的黎明,在山路上遇见了你。”
那男子说得着实动情,可那女子听了后,心中却满是哀怜难过。
因为:那是怎样一个深秋的黎明啊!
想当日婆婆在何莲渔结出的五级玲珑宝塔的重压之下,折臂为槌,一槌将那天鼓击碎,而那些生于狐谷的花儿们呀,即便带着不甘与不舍,却只能散落到天涯海角去了。
想到最后的一幕,那女子瞬间就热泪盈眶,而先前藏身于花床底下的那几只小狐也仿佛受之感应,无不发出低低的悲鸣。
那男子禁不住道:“古语云:兽有兽语,其情也真。我知道你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不过,朕既救了你,这将来有关你的一切,朕自会为你做主。”
闻言,那女子颤声道:“可是,我是妖,你是人,这如何相处?我……我……”
那男子顿时笑道:“谁说你是妖?你身在林鱼玄当年静坐的停云阁中尚差两个月就满足三年,而这停云阁又实乃我大晋社稷重器九鼎所开出的一方小天地,岂会作无用功?因此,当朕封你为妃之日,朕倒不信,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敢称你为妖?”
闻言,那女子终于抬头,竟是满眼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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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拈起一枚棋子,望着纵横交错的棋盘,竟迟迟不肯落子。而这回在他的对面竟空无一人,想是他一个人感到寂寞了,便自己和自己下棋,可是,若像他这般一个人下棋也要长思,又所为何来呢?
其实,诺大的一个厅堂内,并不止那老人一个,反而,在他身左身右各站着一人,甚至大厅正中伏地跪着的也还有一人,此时,就见那伏地之人禀道:“禀大老爷,属下无能,竟无法探听到那李灵芝的行踪。”说罢,那人伏地,将身躯压得极低,可谓是连大气也不敢呼出的。
那老人扫了一眼,道:“李灵芝是骑鹤来去自如,他如不想见你,你又如何能觅到他的行踪?”说时,那老人落下一子,又连提三子。
棋子落棋盘,脆然有声,那伏地之人却是骇得浑身湿透。幸好这时,站在那老人身右的一人张口说话,也算替他解了围。
若说说话的这人长相也算有趣,其身材臃肿,手足肥厚,顶上无毛,小眼懵懵,且嘴巴拱出,足有三寸之多,正可谓三分像人,七分倒像个妖。就听这人瓮着嗓门说道:“相师大人,容我老猪来说两句,适才根据索丙说的情况,我倒认为,李灵芝不见行踪,不外乎在他身上所种下的禁制,已为他人解除,而李灵芝这人生性胆小怕死,若不是另有重压在身,便借他一千个胆子,料想也不敢不按时来的。”
老人微微点头,道:“朱亥,你说没错,不过,老夫眼下倒想的不是这一件事。”说到此处,那老人转首,对他身左的一人说道:“纪酉,你可晓得老夫真正的心事何在?”
纪酉身着锦衣,头顶高冠,面色如玉,眼似晨星,倒也相貌不凡,只是其张口说话,却让人听来直皱眉头,就听那纪酉尖细着嗓音说道:“相师大人明查,纪酉确实认为李灵芝的那件事不足令相师大人牵挂,倒是八月听潮只战了个未完之局,实在令人费解,大人牵挂的应该是如何收拾残局吧!”
老人执子摇了摇头,道:“八月听潮,老夫只是恰逢其会,做局外人,偏是技痒难耐,便学前人样,试着行一番棋,可惜,老夫终不是那局中人,所以这因果的来龙去脉,一时又如何理得清。于是,在与会之人眼中的未完之局,如今在老夫眼中,却是早已终结了,又何来收拾残局一说?”
当那老人说完,面相怪异的朱亥虽是掩着他那大嘴巴,可仍旧是笑出声来,惹得身披锦衣的纪酉立即怒目相对,老人道:“朱亥,你也且莫笑话旁人,想你跟在老夫身边,时日最久,连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有何资格来笑话旁人。”
闻言,朱亥赶紧收拾笑容,必恭必敬,道:“既然相师大人这般说,我老猪可实话实讲了,假如有说的不中听的地方,相师大人您也甭生气。”说时,就见他清了清嗓门后,道:“八月听潮,我老猪都听了三百多年,耳朵都听出个老茧来,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就是个大家闲得慌,图个说法当玩儿来着,当然,这个有本事当玩儿的,错非是当年的戴祖、结三世轮回的朱旺,甚至包括骑牛山的臭牛鼻子道士邓安虚,小解山那几个老而不死偏态度蛮横的老家伙,老猪我若板着指头来数,还真是数不出几个。可笑,这世上的妖魔鬼怪们大多可不像我老猪这般吃好喝好就容易满足,偏要学个不知天高地厚般地凑个热闹,好啊!瞧如今这热闹凑的,好玩吧!圣人行棋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这随意拎出一子,我看一大群人就这么白玩了,相师大人,您既然让我老猪说实话,老猪也这么说,您也算是白玩了一场。只不过,您厉害的是,您知道您不用来收拾所谓的残局了。”
那老人微微变色,眉头轻皱,朱亥瞧在心里,则暗自替他自己捏了把汗,幸好,那老人心思转得极快,转瞬就面现和祥,就见他微笑道:“朱亥,你适才说得很好,不过,老夫还想听听你继续来说说看。”说时,那老人面色一静,以那朱亥几百年在人世滚打的经验,他岂不知那老人的心里面已经动了杀机,暗道了一声:“乖乖隆地冬,我老猪不学好,偏要逞能多舌,这不,头已放在案板上等人来剁了。”可他心里面这么想,嘴上却不能不答,就见那朱亥忽然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双目流泪道:“相师大人啊,老猪对您老人家一片忠心赤胆,您就饶了老猪一向多舌的毛病吧!”说时,朱亥猛地磕头,撞地咚咚作响,纪酉目视着朱亥的装作,满眼的鄙夷之色。
那老人终于笑道:“你还真是头猪啊,又不是要剁你的脑袋,你抢天呼地哭个何用。好了,现在杨未、垢无病他二人俱不在场,你姑且说个无妨,老夫也的确想听听你的看法。”
闻言,朱亥立即起身,伸出他的胖手,擦了擦眼泪鼻涕后,便开始说道:“老猪我可放胆说了,相师大人才高八斗,行棋布线千里,向为天下事而忧,这如今的天下何在?老猪浑浑噩噩地活了这么大把年月,却也知道这天下的大事当在京师。前时,太子殿下瞒着您老人家,背地里去请平左的燕伯甫,固然,老猪以为他表面上是想让燕伯甫来劝说朱源坚不要耽迷美色,误了大晋的社稷。实际上骨子里怕是对相师您另存戒心。这燕伯父乃何人?当年齐山王燕臻的后人也!即便是戴祖当年也大抵是得亏当时的燕家保荐,才被至泰帝委以重用的。且不说如今的满朝文武,大多与燕家交情不浅,就说这八荒**之中,若论交道,怕是就相师您若与之相比,恐也有所不如。因此,朱籍这么干,摆明着是准备撂相师您一橛子,虽然,他目前还不敢真地就这么干!”
说罢,朱亥赶紧擦了把汗,连纪酉都在旁听得冷汗直冒,更别提犹还跪在地上的索丙的内心紧张程度了,因为,朱亥既当面说出此等隐秘,以他们熟知那老人喜怒无常的脾性,若要真个动起杀机来,怕是连他们也不得独善其身。
诺大的一个房间内,连呼吸声都静可听闻,猛然间,那老人却哈哈大笑,其声雄阔,连屋顶的大梁也似乎被震得瑟瑟作抖,就见那老人盯着朱亥笑道:“你这头猪,老夫虽知道你一贯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可如今却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心眼,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好!好!”那老人连赞了三声“好”后,眉心一煞,直看得朱亥心中连着暗叫“我的亲爹娘”。幸好那老人随之一语,让朱亥悬着许久的心终于安然落下,就听那老人说道:“好了,朱亥,想你在这酒池肉林中已闲呆了近三十个年头,既然你这般关心天下事,如今老夫就让你出这大栅栏,搅一搅这天下事,你且莫让老夫失望,你去吧!”
此话说完,那朱亥惊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而在他旁边的纪酉则满脸涨得通红,眼中全是嫉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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