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同在屋檐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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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三更,那孩童早就将全身蒙在被子里,他虽闭着眼睛,心却“怦怦”地跳着,手心早就湿了又湿,或许一切的一切,只为等待而来。
此时,那孩童正心里盘算着,假若那个如花似玉浑身绵软的姐姐严芷真来看他,他是否要继续装睡?想着想着,忽然,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他方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他竟还寸米未进。
正当孩童饥火高涨之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孩童的心里顿时一紧,可又怎敢动弹半分?
来人的步子落得极轻,若不仔细听辨,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随即,恍若一阵轻风吹来,孩童便知道她已行到床前。
孩童愈发地屏住呼吸,她也似在床前停立不动,因此,孩童只觉这一刻无比漫长。正当孩童憋红着脸,急欲张口呼吸之际,一支纤巧的手儿自被窝外摸索了进来,孩童顿时一惊。
不过,想那孩童全身俱蒙在被子里,且蜷缩成球状,从外观来,又如何分得清首尾?于是她在被子里摸索了半天,方才摸到孩童的脸上。
只觉得冰凉滑腻的指掌在脸上细细摸索,那孩童虽是紧张,但此种冰凉落在他眼下烫热发烧的面颊上,倒也觉得有些受用。终于,她就摸到孩童坚挺的鼻端,只略微拿捏停留,就向下探到嘴沿。当确认过后,她暗啐一句,瞬时将手抽回。
正当那孩童在心中不免生出些许失望之际,忽闻“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仿佛是织物落地。那孩童尚未回过神,一个冰凉的身子已钻进被窝中来。
这一回,她有些肆无忌惮,只探索一小会儿,便若轻车熟路地寻到孩童紧并的两腿之间,顺而又近乎蛮横地将之握住。
那孩童有些吃惊,只觉冰凉直从两腿之间迅疾窜入丹田,以至其身愈发蜷缩成团。
她摆弄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便有些嗔怪地嘀咕一言:“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是条虫子呢?”
正待她弯过身来,想趴到那处看个究竟,那孩童便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踹开被子,怒道:“小茵,你给我说个清楚,它怎么是个虫子,它分明是……”说到这里,那孩童忽然停住,语成嚅嗫。
小茵也不动怒,只听她坐起身来笑道:“好你个丑儿,竟早知道是我来了。不过呢,这不是条虫子,又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个棍儿吗?”说时,小茵拽着那条被她称之为“虫子”的前端,拉长了,似要让那孩童自己看个仔细。
孩童很是吃痛,立时将小茵的手隔开,就听他涨红着脸驳道:“它叫……人间的书上叫它作尘柄。”
闻言,小茵立时一怔,随即有些怒道:“好你个丑儿,居然敢偷看大姐带回来的那些下作东西,快告诉我是《灯影缘》,还是《绣花天》,究竟是哪本书?下回我一定将那些人间来的臭书通通烧光。”
见小茵如此忿忿然,孩童竟有些不解,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书即代表着人间,而人间不是诸般美好吗?
小茵怒气终消,只随意地问道:“丑儿,那些臭人所书的密密麻麻的破字儿,你都看得懂吗?”
闻言,孩童很得意地点点头,正当小茵准备再出恶语之时,她忽然心中一动。
只见她掐出兰花指,顺手将搭在她额头上的一溜发丝勾开,再挺了挺胸脯后,便捏着嗓音细细说道:“丑儿,你看我美吗?”
孩童直愣愣地在她脸上盯了半晌,正当小茵自觉愈发美态的时候,那孩童忽然“噗”地喷笑。
小茵一怔,强忍内心的怒意,继续细声问道:“丑儿,你说说,姐姐还有哪里不够美的?”
见小茵此言问得甚是诚恳,孩童就收住笑容,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小茵姐姐哪里都美,只不过……”说到这里,那孩童忽然住口,小茵又怎么忍得住,立即迫问道:“是哪里,你快快说来!”

孩童眯着眼睛笑道:“只不过我在想,小茵姐姐若是撅起着嘴巴来,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狐狸变的。”
闻言,小茵顿时大怒,再也顾不得先前摆弄出的诸般美态,扑身与孩童厮打作一团。
也正在他们二人闹腾的同时,屋外原本风雨交集的杂乱忽然停歇,渐如风平浪静。一抹山间的白月光,就从窗棂的缝隙里透射进屋内,在那地上洒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小茵赶紧止住厮打,翻身从床上滚落。瞬间,她就衣着满身,从而在孩童满脸写着留恋的目送中,出了门去。
其实此刻,孩童也知道:“婆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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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日出西边雨,屋外黑暗屋内光。
造物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原先还陈设着各种人间物件的房舍,到此时,竟空荡荡地不见一物。只见这墙壁屋顶俱灰扑扑的,似用厚厚的泥土糊在了表面,因此,它看来就不像是人所居住的房间,反而像是个洞**。
婆婆就坐在土墩子上,驼着腰,在那些漂浮着的光亮晶点的跳跃中,她似乎有些咳喘。然而,眼下无论是举态妖娆的严芷,还是满脸煞气的周篱,都不敢作声。更别论适才冒失闯进来的小茵,只见她站直了身躯,毕恭毕敬。
婆婆喘声平息,便从怀里摸出个嵌花的簪子,向严芷招手道:“胭脂儿,看这人间的姑娘,可多么喜得装扮,来,让婆婆也给你插上这一支。”婆婆语态亲切,透着慈祥。
此时此境,严芷又哪敢表现出半点犹豫?赶紧拖着裙角,碎步上前。而后,又在婆婆面前乖巧地低下身来,一动不动。
婆婆一脸的认真,只眯着眼睛,手捏一支精工细打的银簪,对着忽闪忽亮的微弱光线,就往严芷的云鬓上插。婆婆口中唱道:
“胭脂儿,蹲下身。戴上簪子,见花容。哥儿见了,颠神魂。待婆婆再唱七大板,八小曲,夺个头牌,就胜过人间清流化圣门……”
正唱作间,忽闻严芷一声低吟,瞬间泪涕俱下,就听她低声哀求道:“婆婆啊,请饶命!”
婆婆视若不见,待到那簪子钉进七八分时,她方才住手。而这一幕直看得在旁的周篱、小茵二人无不身如筛糠,瑟瑟作抖。
婆婆终于笑容收敛,将严芷哭痛如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儿托起,仔细端详后,方才柔声唱道:
“婆婆怎会不疼惜?吾女胭脂儿,想我狐类,非是痛过,又怎会刻骨铭心去记得。想这一回入脑苦,自是因你自妄为。惹不得的不得惹,吾女胭脂儿,你可永久勿相忘。”
闻言,严芷顿时伏身于地,磕首如捣蒜。
“起来吧,吾女胭脂儿。”婆婆喝了一声过后,沉目盘坐。
天光仿佛也在跟随,就在婆婆这么一吐一纳当中,流逝过去。不知不觉,天色破晓,屋外空谷鸟鸣,清晰可闻。而在这时,婆婆终于睁开双目,就见她略有疲倦地言道:“周篱儿,想你修炼聚风之术,已有时日,此番清流来犯,怕是谷外结界,也终不能阻之。”
闻言,严芷与小茵俱露出惊骇之色,只有周篱面色不动,反而盘旋在她眉眼之间的煞气却深了一层。见状,婆婆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婆婆于昨夜,与一清流道士对了一招,此刻需静养三日。因此,周篱吾儿,请速去布阵,还我狐类片刻安宁。”
婆婆的话音刚落,周篱就化成一道旋风,旋出洞外,不见踪迹。
就在婆婆望着周篱遁去的方向,颇感欣慰的时候,孩童也终于从梦中自然苏醒。像往常一般,他下床先伸个懒腰,然后,便行到窗前。
推开窗,只觉千万道金色,仿佛自那屋檐下,斜着照在他的面上、肩上,又将一整个屋内照得明晃晃、亮荧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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