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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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喇!
一盆水从头顶浇下,濮阳少仲猛地惊醒过来。
几簇明亮的火把挂在前方的石壁上,微微晃动的火光在粗糙的墙面投射出深深浅浅的暗影。靠墙的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正用手指沾粘起桌面那一小堆白色的粉末,放在鼻孔吸了一口,微阖双眼的脸上现出一种万般享受和陶醉的神情。
水滴从濮阳少仲头发滴下,滚落睫毛,又流入眼睛里,带来一股微微的刺痛。濮阳少仲甩着头,又眨了眨眼,视线清明了些,可以看见那个男人脸上明显的两样特征——眉心倒三角形痣,耳朵有一声缺角——是恶鬼叱!
「这玩意儿怎么使用?」恶鬼叱像是终于发现他醒了,视线向他飘过来,右手自怀里掏出阿若之泪,把玩了会,才开口问道。
「不知道。」濮阳少仲哼了一声。
猛然一道黑影向他窜来,濮阳少仲下意识要避,手脚一动一阵匡啷声响,缚在他手腕脚踝上的铁链扯住他。
「啪!」的一声,他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黑影,火辣辣的疼痛已经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身上。
一道血痕立即出现在他**的胸膛上。
「我没有什么耐性。」恶鬼叱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看也没向他看上一眼,只翻转着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条黑色长鞭,像在试力道似的,轻轻地上下抛甩。
「不知道!」这种轻蔑的态度让濮阳少仲一把火烧上来,抬头怒视着他,「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哦。」恶鬼叱扬起手来,又猛然挥下,「啪!」的一声,准确的叠在原来的伤痕上。恶鬼叱向他笑了一下,才把勾黏在他伤口里的鞭子慢慢拉起。
濮阳少仲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鞭上的倒刺勾起他的皮肉,每拉起一点,温热的血液就渗出伤口一些。
他狠狠地盯着恶鬼叱。
恶鬼叱唇角斜扬,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你认识易读吗?就是你在津河渡遇到的那个府令。易读最擅长的,就是办刑案。江湖里流传一句话:『宁可早投胎,不落易读手。』因为再怎么看轻生死,重情重义的汉子,一旦落在他手里,没有人不乖乖把同伙供出来的。」
濮阳少仲微微喘着气瞪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这家伙这时候跟他说这些是要干什么?血液浸过绽翻的皮肉,使他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楚。他要咬紧牙根才不会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以前待在易读的手下,专门替他逼问那些别人怎么样都拷问不出来的人犯。在我的手上,从来没有人可以挨过十鞭的。」恶鬼叱悠然自得的往后靠仰在椅上,「所以人家送我一个外号叫『恶鬼叱』,说是遇到我比听到鬼叫还可怕。」
濮阳少仲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发冷。他微微曲了曲手指,发现手指变得有些僵硬。「有本事你杀了我……」
第三鞭落下,肋骨发出「喀」的一声,像用刀在骨头上刻划。
「呜。」一声哀鸣迸出濮阳少仲死命咬住的下唇,手指甲深深陷入紧握拳头的手心里。
「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了吗?待会这鞭子会直接打在你的心脏上。」
「你去死!」
第四鞭。
一滴水顺着发尾流下,各着他背上的冷汗,一个毛孔一个毛孔的,抚画过他的背脊。他全身的每一寸体肤都变得纤细敏感,紧绷的肌肉尖锐地感受被撕裂扯碎的痛楚。
「只有劣等的拷问官,才会让犯人有晕过去的机会。」恶鬼叱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注视着他紧绷的俊秀脸孔。手指拈起鞭梢,轻轻一弹,鞭梢发出呜呜的哭号的声音,「还有,痛是不会麻痹的,只会痛到你想把自己杀死。」
「……」
第五鞭。
「当」的一声,铁链倏地拉直。濮阳少仲双膝一软,缚住双手的铁链将他扯住。鲜血涌出他的胸口,他的双脚已经站不住。
「如果你想通了,就出个声。」
「我不……」
第六鞭。
「呜——」温热的泪水渗出他的眼睑,在他的脸上划出两道水痕。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好像快要跳出来,他觉得头皮发麻,一根一根的头发像小刀一样刮搔在颈部胸腔和背脊:胸口的痛还在不断扩散,沿着血液流窜到每一个指尖,又钻入骨髓和膝趾,每一次呼吸都好痛,痛到受不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很坚强,绝不会在别人面前掉泪,但现在,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丢脸不丢脸却变成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恶鬼叱又扬起靴子,濮阳少仲忍不住别过头去。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脑中却止不住地想象接下来的那一鞭会痛到什么程度。
「啪。」的一声,靴子在周遭的中甩出清脆的声响,只有鞭梢轻轻指过他因为恐惧而挺立的**。
濮阳少仲全身都在颤抖,眼泪断线珍珠一样滚下来。
恶鬼叱站起来走向他,右手鞭柄抬起他的下颚,左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纵横的泪痕,温声说道:「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不要吃这种苦。你说出来,我立刻放了你,送你回家。」
「不知道……」
「嗯?」轻柔的语音扬起威胁。
「我不知道……」
恶鬼叱退开一步,眯起眼来。抖动的鞭梢在他眼前晃动。
「真的……不——啊啊啊啊啊——」
末鬼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的周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连手背都可以感觉那种涔涔下滑的湿意。
他听到一个呼吸声,从离他右手边五尺的地方传来……不是少仲。浅而略促,也不是习武之人。
背脊下是坚硬的土地,带着一点干闷的冷凉,这是地下?未张的眼皮感受不到光,处身的地方不亮。
他回想起推动意识之前的情景。那柄疾剌而来的剑。
好快的剑。
他记得那张脸。可是那张脸的主人,不可能拥有这样锐利的剑法。
如果不是恰巧拥有相同的长相,那就是有人乔装改扮。
他慢慢张开眼睛,看见一片黑暗。这么暗,外头若不是黑天黑地,那么这里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这是哪里?少仲呢?
他张开双手,沿着地面摸索,感觉左手摸到一块光滑的地方。那是木头,上过漆,光亮打滑的那一种。
他坐起来,差点又倒下去,他手臂向外一伸,左手摸到木头的上缘。上缘又连接另一块木头。他沿着木头周围抚过,脑海里逐渐刻划出一个略似长方体的形状。长约六尺,宽一尺半、高是一尺……刚好可以装一个人,难道是棺材?
他愣了一下,一点惊慌在他心里一闪而逝。少仲呢?
……不、不可能。木头上的灰尘,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堆积出来的。
他站起来,双手上伸,触不到顶,平移双脚。向他听到呼吸声走近。
他伸手触摸,是女体。是那个叫阿若的女孩子?
他伸出手指,按压在她的人中上。
「唔。」阿若呻吟了一声张开眼来,黑漆漆的一片,她下意识伸手向旁边抓去。
末鬼拍开她的手。问道:「少仲呢?」
「什?」
「昊。」
「昊?」这一问阿若猛然清醒过来。她想起吴把她推入洞里,然后头顶的石板就盖了下来,她沿着斜坡滚下,再来就不醒人事了。
阿若连忙翻身坐起,疾声说道:「昊可能被他们抓去了!」
「抓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阿若恶声恶气的回答。现在她完全想起来了,昊把她推进洞里,后来又把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推进来,然后自己留在外面!
她一骨碌爬起来,就印象朝着斜坡爬上去,很快手顶到那块石板。她使尽力气去推,石板动都不动。
「喂!」阿若回头大喊,回音在石室里大得惊人,「你有没有办法把这古板推开?」
结果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让开。」
阿若吓得差点滚下斜坡。这家伙什么时候爬上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末鬼侧耳贴在古板上,倾听了好一会,外头没有任何动静。他伸手推了推,石板十分沉重。现在的他,有能力推开吗?
末鬼试着提气。
之前那女子一剑刺入他的手掌,他将掌上房间凝聚的毒性反逼入对方体内。对方虽然惊疑而退,但他自己,也因强提内力而使原先疗复的伤势再度爆发,冲击过大,因而陷入昏迷。
受损的经络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他一运气,一阵闷痛立刻从胸口蔓延开来。
他不能动气,只有伸出双手,伸一般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一样使劲向上推。他出力过大,石板没有被推开,他差点滚下来。
原来现在的他连普通人都不如。「有没有其它的出路?」他坐起来,问。
「不知道。」阿若没好气的说道。她讨厌这家伙,这么年轻却没有力气,果然是昊的累赘。「爷爷只说这是临时可以避难的地方。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末鬼撕下一块衣襟,从怀中取出打火石,擦出火花,燃着布料。
火光微弱,燃烧的时间很短,但已足以使他看清周遭的环境。这里比老人的茅屋还更宽阔些。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有火把,稍远处,他方才触摸过的长方体是一具棺椁,蜘蛛丝从壁上牵连到棺盖上。
末鬼点着火把,整个空间都明亮了起来。他坐在斜坡上,居高临下的检视着整间石室。火光很明亮,空气也没有沉闷窒碍的感觉。他用口水沾湿手指,闭起眼睛。
阿若看他动也不动,好像昊的安危已经无所谓,她心里一阵光火,想发作,看他那副平静的样子又觉得浪费力气。求人不如求已,他记得小时候爷爷拉开石板好像也不是很花力气,那说不定方才推不开只是她刚醒来浑身乏力的缘故,现在说不定已经能推开了!
末鬼突然站起来,直直地向棺椁走去。
阿若拼出一身汗来,古板依然动也不动,斜眼却见这家伙在搬动棺材!她连忙叫道:「喂,你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搬动棺材对死者很不敬吗?」
末鬼没有理会。他努力了一会,只略略推动这具沉重的棺椁。「气流从棺椁后面来,推开它,也许可以找到另一条出路。」
阿若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方才白痴一样的举动是在探测气流。看他一个人已经能将棺材略微推动,两个人合力一定可以把棺材推开!
阿若从斜坡上跑下来,双手合十对棺木拜了一拜:这是为了救人,打挠您的安息真正对不起了!
两人并肩推开棺椁,果然看到一条通道,通道不大,只能侧身爬进去。
阿若一阵高兴,一骨碌就钻了进去。
末鬼并没有立刻跟着进去。他在看这棺木。方才推动棺木,连它的上盖也一起推动了些许。棺盖并没有上钉。既然这是老人所造的密室,这棺木内藏的物事,当与老人有关。
末鬼伸出手去推棺盖。
「做什么!快住手!」阿若发现他没有跟进来,又脚先头后的退出来,一看他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忍不住一掌巴过去。
末鬼看也不看她,一伸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阿若又是惊讶又是不服气,她刚才并没有看见这家伙举起手来,怎么突然就被抓住了?更何况这男人这么不济事,怎么有办法抓得住她?胡乱蒙中的吧!
但棺盖已被推开,她从小和爷爷住在一起,却从没听爷爷提起过这里有具棺材,心里也是好奇,也就跟着偷眼觑向棺里。
棺内是一具枯骨。由腰带上向外翻折的五色花纹来看,是一个已婚的女人的尸体。在阴山,未婚的女孩子只能用单色的腰带。

末鬼放开女孩子的手,矮下身去,揭开死人的衣裳,仔细检视这具枯骨。
阿若吞了一口口水。她真想一棍子敲死这家伙,居然连死人都敢轻薄!但这么大胆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对着死人她也不敢动手。
末鬼检视死者的情况。死者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胸部的伤是致命伤。依肋骨碎裂的情况,应该是鞭伤。鞭子碎了肋骨,伤了心肺,穿出内脏,又击穿后背的肋骨。
使鞭的人好霸道的力气。这样的力气,除非这人不出江湖不用武,否则定然称霸一方。
末鬼想起一个人。
恶鬼叱。
他想起易读对这个人的形容。心脏突然一阵紧缩。
……但愿少仲不是落入这个人手里。
「你看够了没有?」阿若瞪着他。
末鬼将棺盖阖上。这具枯骨死去至少几十年,依女孩子的年经,在女孩子出生之前,她就死了。
「她是谁?」末鬼问。
「不知道。」阿若答。
末鬼没再说什么,身形一矮,当先钻入通道里。
通道很长,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像是依着地形开辟出来的。
通道并不平整,细小的碎石块遍布,有些地方十分狭窄,要侧着身才能勉强挤过。一个时辰过后,阿若气喘如牛,手掌手肘和膝盖都磨破出血。她抬头不可思议的瞪着黑暗的前方,原本她以为那男人力气那么小,气力不继,爬在前面一定会挡住自己的路的,但到目前为止,除了略大的喘息声和细微的攀抓声,那男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看来也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突然「喀」的一声,不远的地方出现一片微弱的光芒,阿若精神一振,努力挣动疲惫不堪的手脚,向前爬去。
末鬼推开头顶的小石板,爬出洞口,发现处身的地方是一个低矮的山洞。他靠洞壁坐着,有水自洞顶滴下,落在他的附近,地上有一些青苔,整个山洞幽暗寒冷。
他抬头,看见洞顶有个不特别注意,就不会发现的小凹槽。他想起不久前,一个珠子就从这个凹槽里掉了出来。
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阿若爬出通道,刚靠在山壁边喘口气,就见末鬼向前爬去,到了洞口,竟然消失了!
她吓了一跳,赶紧跟着爬过去看看,才发现这山洞竟然是在半山腰,那家伙手掌撑在洞口,正在寻找支撑的地方。
这不是找死吗?这片山壁十分平整,看下去连一根草都没有,他根本没力气,哪能支撑太久?
果然,末鬼的指节泛出青白色,汗水一颗一颗地自手背冒出来,手指也一点一点的退出洞缘。
阿若吐了口气。她虽然讨厌这家伙,但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她趴在洞边,伸出手去抓末鬼的手臂,但她的手才碰到末鬼的身上的衣物,末鬼却突然放手,掉了下去。
「啊!」阿若大叫一声。
这个洞**有好几个人叠起来那么高,这样摔下去不死也要重伤!但接下来的事却教她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男人像猫一样,弓起背在地上一沾,立即向旁滚开,卸去向下的冲力。动作灵巧迅速,像是村里年庆的时候,那些表演杂耍的人,早演练过几百遍似的。
末鬼扶着山壁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站定了。
他的心搏短而急促,气脉不能通顺,一阵一阵的闷痛从胸口及丹田传来。
他台头看向山壁上睁大眼睛瞧着他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可以利用。
「你下来。」
「我不想摔死!」阿若叫道。
末鬼看了周围一眼。这里平时少有人迹,留在这里没人接应只能饿死。末鬼转身就走。
「喂,你等一下、你去哪里!」阿若不由着急,山里不比平地,有些地方很久都不会有人经过,她要是困在这洞里,等有人发现时,说不定已经饿死了。
「你下来,我会接住你。」末鬼回头,略略张开双臂,注视着她。
阿若愣了一下。这么高矣……
「下来。」低沉的声音平静又冷漠。
阿若脸颊抽搐了一下。她有种感觉,只要她再说个「不」字,这男人一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好吧,为了救爷爷和昊,不管如何她不能死在这里!……再说,看他刚才落地时灵活的身手,说不定真是杂耍班子出身的,那接人的技巧应该也不会太差吧?她吞了口口水,眼睛一闭,身体一屈,大叫一声,「我来了!」向下跳去。
「砰」。她的身体撞上一具坚硬的躯体,然后**在更坚硬的土地上。
「唉唷,你不是要……」接住我!
阿若张开眼睛,后面的话再也骂不出来。只见末鬼唇边溢出鲜血,倒在她的身旁,胸口不住上下起伏着。好半晌,苍白的脸才恢复一点血色。他艰难的坐起,双手在胸前平举,好一段时间才慢慢将手放下,原来略大的呼吸声也变得细不可闻了。
「你没事吧?」阿若看他张眼,心惊胆跳地问道。
末鬼举袖将口角的鲜血拭去。「你知道你爷爷被带到哪里去了吗?」
「应该是在落马崖,那边势力很大。」
「你认得路吗?」
「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阿若仰头看了看四周,突然瞪大了眼睛,「咦!阿若石!」
「嗯?」
「这是阿若石啊!」阿若指着方才跳下来的石壁叫道。她在这里住这么久,小时候也经常被爷爷带到这附近玩耍,居然没有发现阿若石上有一个那么大的洞!而且爷爷居然还偷挖了一条地道通连到这里!
「这片山壁叫阿若石?」末鬼心中一动。
「是啊,传说中阿若神不喜欢水。而她最爱游玩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后来就化成这片山壁伫立在这儿了。」
阿若石、阿若之泪、老人的密室、女人的枯骨……末鬼心里咀嚼着这几件事。他直觉认为这几件事之间或许会有关联。
「这样我就认得路了。」阿若咧嘴笑道。看到阿若石让她心情很好。
「那就走吧。」末鬼说。
「问出来了吗?」老人坐在打磨平的石块上,一脚屈起,搁在另一脚上。
恶鬼叱哼了一声,「那小子倒是嘴硬。」
「你没使出看家本领?」老人问。
「我打了他九鞭,已经不能再打下去。后来用针刺他尿道,那小子哭得死去活来还失禁了几次,就是一句不知道!」恶鬼叱重重的坐下来,面上现出一股狰狞的狠劲,「老子就不信邪,等他醒过来,再问!」
老人不禁皱起眉头。时间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官兵找上山来,再说,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人治死了,就什么都完了。「让老头子来问。」
「嗯?」
「濮阳少仲还不知道我的事,硬的不成软的试试。」
「唔。」恶鬼叱似有意似的瞥了他一眼。在竹林赶时髦,一个重伤的末鬼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娃凭空消失了。在他的地方,他居然说声不知道推得干干净净。毕竟旧恨难消,要是真给他问出阿若之泪的用法……
老人嘿笑了声,他自然知道恶鬼叱怀疑他包庇末鬼。但他不能透露地下密室,他不想让恶鬼叱知道「她」的骸骨在他的地方。「阿若之泪在你手上,你担什么心?真问出了方法,你不肯把阿若之泪拿出来,也是白搭。」
恶鬼叱一顿,「万一给末鬼逃出阴山,很可能就连络易读前来,没有阿若之泪,我们对付不了朝廷的官兵。」
「老头子知道。」
「还有一件事。」恶鬼叱说。
「什么事?」
「我要你给棠衣治病。」
「谁?」
「抓濮阳少仲回来的女人。」
「女人?什么来历?该不会又是你路上碰见的吧?」
「是路上碰见的又怎么样?」恶鬼叱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是我的女人。」
老人脸上阴沉了一下。突然一笑,「你这样到处拈花惹草,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手里。」
「比不上你和你嫂子干那种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恶鬼叱嘲讽道。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人死得骨头都能打鼓了。」老人冷冷地回。
恶鬼叱斜剔着眉,研究老人的表情。半晌怀疑道:「真的没有?」
老人心里一阵愤怒,但他知道恶鬼叱这种人,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老人不再多说。
恶鬼叱见他不言语,料想老人动了真气。但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你先去给棠衣看看,然后你就去见濮阳少仲,试试能不能问出什么吧。」
老人也不多说,沉默算是同意了。
恶鬼叱示意手下过来,带老人离开。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分,领路的法子停在某间房前。「就是这里了,您请进吧。」
老人点点头,推门进屋。
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打开的房门飘进老人的鼻端,那是女人身上的香气。
老人拐杖点点着地,向香气的来源走去。
棠衣看着这个目盲的老人直直地向自己走来,也不说话,只轻舒皓腕,置于小枕上。
老人走近,三指伸出,按在她的手腕上。好半晌不出声。
她等了好一会,老人才收回手。
她以为老人终于要说话,老人却只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不由好奇,「听说您医术高明?」
「混一口饭吃罢了。」老人说。仍然向外走去。
「请教?」
「你的伤自己能治,不治,又何必问?」
「先生。」她下了榻,笑语盈盈,「棠衣无理,先生请留步。」
老人这才回过头来,她拉开桌旁座椅,老人也就不客气坐下。
棠衣端上茶,老人一口饮尽,这才道:「阴川水毒虽然不会要了姑娘的命,留在体内终究蚕食筋络功体,姑娘为何不将之逼出?」
她一笑,「先生高明。「
对方不回答,老人也不再多说。
「恶鬼叱没向您提起吗?三年前小女子被人追杀,他救了我,又与我结拜,如今小女子是报救命之恩。」棠衣道。
老人沉吟了会,淡淡道:「姑娘身上,除了昨日新伤之外,五年内并无他伤。」
「如果我说我喜欢恶鬼叱,所以甘心跟着他,先生信不信?」
「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我老头子不想知道。」老人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棠衣在他身后微笑,「我想要阿若之泪。」
老人脚步不停,「你可以去跟恶鬼叱说。」
「他已经说要和我分享。」
他也说要和我分享。老人嗤笑一声,「那不是很好。」
「我们都知道他不会和别人分享。」
老人停步,「所以?」
「我们合作。」
老人没说话。
「先生探过我的脉象,当知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这是威胁?」
「何不说是各取所需?」棠衣笑道。
「哦?那老头子能分到什么好处?」
「你不像恶鬼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安静地看了老人一会,「你替我做一件事,拿到阿若之泪后,我也可以答应你用阿若之泪完成一件事。」
老人心里震动了一下。他想要阿若之泪,原就为了一个承诺。
「……什么事?」
「别让恶鬼叱杀了濮阳少仲。」
「就这样?」他原本以为这女人会要他想办法毒死恶鬼叱。
「就这样。」棠衣柔声。
老人嘿笑,「如果要杀早就杀了,要知道阿若之泪的用法,还要着落在濮阳少仲身上。」
「朝廷大军已经逼近了。」棠衣微笑着说,「我担心狗急跳墙。」
「好。」老人应着,推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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