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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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里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虫子。
地上层层迭迭,堆得像一条涌动的黑色河流,竹茎竹叶上也爬满了蠕动的黑色棕色物,还有满天飞来飞去的不知名虫体,远远望去,就像绿色的竹林里突然涨起了黑色的浓雾。
缠绕在竹茎上的青竹丝张口吞掉了一堆爬在牠身上的虫,扭动的身躯一瞬间露出血迹斑斓的伤口,但下一瞬间血色的痕迹就被掩盖,黑色的虫再度覆满牠的身体……青竹丝落下地去,附近的虫一拥而上,一阵翻腾绞动,失了声息;稍远的地方有几处挣动,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扒翻了一些泥土想钻下地去,还来不及行动就再也不能动了;几只老鼠眨眼就不见了;还有一只恰好飞过的小鸟……
濮阳少仲忍不住退了一步,「真可怕,就是蝗虫过境也没这么壮观!」
「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等到没有东西可以吃了,这些虫就会互相攻击、最后还会吃自己的手脚,不管是什么,掉进去一定连骨头都找不到。」阿若拖着锄铲走来,警告道。
「你等会挖的时候,长度要估远些,要是钻出地面的地方有虫,那就完了。」
她瞪了末鬼一眼。那家伙站得远远的,一点都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等会儿做苦工的一定是昊。
果然,濮阳少仲点点头,接过铲子,朝她笑了一下,「谢啦。」撩起衣服下摆,双手抓起铲子就往地面锄去。
「吭」的一声,火花瞬间爆闪,濮阳少仲愣了一下,拿过锄头往旁锄了几下,又是吭吭连响,这才知道刚才挖到了一块大石头;他转移目标,掘向旁边的土地,不多久,又是「康」的一声,再度擦出火花。
濮阳少仲一阵火大,拿起锄头到处开挖,「吭吭」的声音不住传来,居然到处碰壁!
阿若「啊」的一声,叫道:「我想起来了!」
「嗯?」
「爷爷好像有说过,这片竹林底下埋了不少石头,只有有栽竹子的地方才没有石头。好像就是为了怕有人在竹林里挖地道!」
濮阳少仲两手抓着锄头停在半空,望向末鬼。「现在怎办?」
竹子高耸,竹林又密,虫香范围广泛,轻功难以施展。勉强要挖地道的话,只怕挖到明天都还挖不出去。末鬼示意濮阳少仲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往回便走。
「现在我要专心疗伤。」末鬼说,「你也好好睡一觉,半夜准备突围。」
濮阳少仲看他步履有些不稳,跟在他身后说道:「先吃点东西吧,你饿好一阵子了。」
末鬼点点头。
濮阳少仲捡起丢在地上的碗,放回桌上,替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粥。
末鬼拿起筷子正要吃饭,阿若突然伸出手掌,张开。「五千两。」
「咦?」濮阳少仲愣了一下,「不是十钱?」。
「你吃不用钱,他嘛,」阿若面色不善的睨着末鬼,「五千两。」
「呃,别这样嘛,他也不是故意的。」濮阳少仲讨好的笑,「不然打个折扣好吗?」
「就是不行,饭我做的,高兴卖多少就多少!」
两人还在讨价还价,末鬼已经旁若无人的吃起饭来。
「喂,你!」阿若气得跳起来,伸手在末鬼面前挥舞,末鬼拨开她的手,在她腰上一转一带,阿若站身不住,向旁跌了出去。
濮阳少仲赶忙跳起来扶住她,一迭声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和他计较……」
阿若哪里肯放过?一步向前就要扑过去,濮阳少仲连忙扯住她,阿若伸脚踢去,濮阳少仲不敢反击,怕反震之力伤了她也不敢运气,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阿若冲到一旁抄起扁担要打末鬼,濮阳少仲又挡住,扁担一头敲在他肩上,濮阳少仲晃了一下,还是张开手护在末鬼身前。
「你让开!」阿若怒道。
「你不动手我就让。」濮阳少仲一脸抱歉,但说什么就是不让。
末鬼啃着馒头喝着水,夹一箸青菜。
「你白痴啊!」阿若气得大吼,「你没看他那副德性!强盗、土匪!你挨打他也无所谓!」
那是因为你伤不了我啊!濮阳少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傻笑。
两人还在僵持,末鬼已经吃饱站起身来,桌上的东西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不到。
「我要静心调气。」末鬼说。
「嗯。」濮阳少仲一面对阿若赔笑,一面不忘回头,「你好好调息,我在外头守着。」
阿若一扁担压下来,濮阳少仲连忙一手抓住。
「等会你也睡一觉,精神好些,明早虫香一散就要立刻走。」末鬼吩咐道。
「知道了,放心吧。」濮阳少仲另一手拉住丢下扁担要冲过去找末鬼拚命的阿若,回头给了他一个开朗的笑容。
末鬼不由笑了。一点微微的疼痛在心里盘桓。
「末鬼?」
「没什么。」末鬼吐了口气,转身进屋去了。
「大坏蛋,不得好死你!」阿若在他身后大吼大叫。
濮阳少仲连忙捂住她的嘴,「别吵,让他安静养伤。」
「你还为他!」阿若瞪了他一眼,「你看你看,现在剩这一点东西,我们两个人哪够吃?」说着又向里头吼了一声,「你去死!」
濮阳少仲只得苦笑,「没关系,你吃,我饿一顿无所谓。」
「你……笨蛋!」阿若愤愤不平的骂他,「他哪点好,要你这样护他!」
是没什么好啦……濮阳少仲还是只能苦笑。眼看再说下去阿若还是气,他转身默默地走到茅屋前坐下,「你吃吧,我要替末鬼守着。」
阿若看他闭上眼睛,还一脸平静愉悦的样子,不知怎的胸口一酸,想骂什么都骂不下了。好半晌,她抓了最后一个馒头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拿去。」
「?」濮阳少仲睁开眼看她。
「拿去啦!」阿若将馒头塞进他手里,闷闷不乐的走回桌边,低头吃起剩下的饭菜来。
濮阳少仲一笑,跟着拿起手里的馒头,啃将起来。
薄云掩住了西斜的月亮,更显得周遭的星子愈明。
濮阳少仲仰躺在草地上,几丝凉风扑过,带来一点冷意,也带来了一丝倦怠。他打了个呵欠。上半夜睡了一觉,精神大好,原想下半夜不睡看星星等天亮的,现在却觉得眼皮沉重。
不知不觉间,他闭上了眼睛。
晨曦透入茅屋里,末鬼惊醒过来。
他听见脚步声,许多人踩踏在落叶、石头和土壤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小心翼翼又肃杀的气息,像是军队衔枚噤声,在敌人附近疾走的感觉。
晨风里他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而炕上习惯早起的女孩子睡得深沉。
这不是正常现象。
末鬼撑起身来,四肢虚软,一股恶心感从胸腹间窜起,直达脑部。是迷药。
天快亮了!
「嗯?」濮阳少仲感到身边有人推他。他睁开眼睛,看见末鬼。
「你怎么比我还早……咦?我睡着了!」
濮阳少仲一惊,猛然坐起身来。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一阵头晕目眩。
「是迷药。」末鬼说,「你试着运气看看。」
濮阳少仲点点头,试着提气。可是真气聚不到丹田,反而使他手脚发软。
「竹林外有人埋伏。」末鬼说。
濮阳少仲侧耳倾听,现在他也能察觉林子里稍远的地方有人移动。看来这附近已经被层层包围了!
「我们、冲出去?」濮阳少仲问。
末鬼阖上了眼帘一会。
「若是被包围,你便将阿若之泪交给对方。」
「这样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你告诉他们,你是当今丞相的亲弟弟,丞相知道你在阴山,他们不敢动你。」
「那你呢?」
末鬼没说什么。
「末鬼!」
「他们要杀我,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濮阳少仲抓住他,「那好,我们同进退,好好杀他个落花流水!」
末鬼沉默了会,难得的笑了一下,「你可以替我报仇。」
「砰」的一声,濮阳少仲的拳头重重捶上末鬼的肩膀,末鬼被他打得仰倒在地。「他奶奶的,你再说这种话,我先杀了你!」濮阳少仲撑住长剑努力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又奋力将末鬼拉起,抓过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颈子,试图要背起他。
「少仲……」
「少罗嗦!等会打架时,你自己抓好,掉下去我可不管!」濮阳少仲恶狠狠地说道。
「你不必背我。」
「我才不……」上你的当!
「你背我,只有减低战斗力,护不了我。」末鬼打断他的话,同时一指屋里,「那个女孩子可以当作人质,对方多少会又顾忌。」
「你的意思是,迷药和竹林外那些人,都是老爷爷叫来的?」
「是。」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说实话,他一点也不觉得老爷爷要害他们。不过,不管是当人质还是当伙伴,都不能把阿若丢在这里,先把她叫起来一起走再说!
「阿若!」濮阳少仲在屋外喊道。
里头没有反应。濮阳少仲只得暂时放开末鬼,进屋里去。
阿若睡得很沉,濮阳少仲摇晃她,她也只是「嗯」了一声。濮阳少仲只好将她拖下炕,负在背上。
「走吧」濮阳少仲说道。
末鬼苦笑看他。「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连他自己都是四肢发软,末鬼该不会……「你走不动?」
「嗯。」
濮阳少仲蹙起眉头。这里只有一间一眼可以看透的茅屋,能躲人的地方也只有竹林,可是竹林里有郡么多人埋伏……目光一闪,他看见昨天拿来给末鬼泡药浴的那个大缸。有了!
濮阳少仲背着阿若跑到缸前,抽出剑来,「唰」的一声,利剑划破大缸,里头的药水瞬间涌了出来,泼了他和阿若一头一脸的水。
山上清晨甚冷,在外头放了一夜的水自然温度颇低。温热的身子被冰水一淋,濮阳少仲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阿若骂了一声「搞什么鬼!」也睁开了眼睛。
濮阳少仲将阿若放下地来。
阿若见是昊,又见他和自己一样湿漉漉的,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好好的觉不睡?」
「林子外头有人埋伏,虫香一退他们就会进来。我们要赶快出去。」
「什么?」阿若猛地睁大眼睛,「爷爷说得没错!果然有人要趁他不在来害人!」
「我要背末鬼走,你自己能走吗?」濮阳少仲问。
阿若瞪了末鬼一眼。现在她觉得昊会被那家伙拖累!「当然可以、晤……」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昏脑胀,赶忙按住额角用力甩了甩,又奋力跳了几下,「狗娘养的,居然下迷药!」
「你……」
「我去拿嗅香,你稍等一下。」阿若向前跑去,没几步脚软,身形顿了一下,又跑起来.到茅屋里翻找出一瓶白色的瓷瓶。
她连忙打开,用力吸了一口。「恶。」她吐了吐舌头,再冲出来的时候脚步已经稳了些。
「味道不好闻,不过可以撑一阵子。」她将药瓶递给濮阳少仲。
濮阳少仲学她狠狠吸了一口,没想到入鼻的味道活像堆满死老鼠的粪坑,他脸色一阵发青,差点没吐出来。
味道虽然难闻,但力气的确恢复了不少。他将瓶子拿给末鬼,顺势将末鬼背了起来。
末鬼这次没有推拒。他吸了一口,便将瓶塞盖上,将瓶子塞进濮阳少仲的怀里。
「走吧!我知道有一条出去的快捷方式!」阿若说,「你们跟我来。」
濮阳少仲点点头,背着末鬼跟在阿若身后,进了竹林。
竹林里还是一片黑色。但那片黑色已经成了不会流动的死水。附着在竹茎竹叶上的虫子掉下地来,千疮百孔的竹叶露出了一点翠绿。有些鸟雀赶着来觅食,于是黑色的虫尸上点缀了五颜六色的鸟羽,四处都听得到悦耳的啼鸣。

濮阳少仲背着末鬼,越过虫海,跟着阿若沿竹林的小路疾行。这条路和平日进出的路不一样,既偏僻又高低起伏,有时还要拨开竹丛才能继续前进。两刻钟过后,他们已经可以看到竹林外面的地形。
「快出竹林了。」阿若抹了一把汗,咧开嘴疲惫地笑了一下。
濮阳少仲也松了口气。嗅香虽然可以短暂的刺激精神,但一等嗅香效力过去,他便觉眼前一阵发黑。
他回头看了一下末鬼。末鬼微阖双眼,神色十分平静,悠缓绵长的呼吸里偶尔夹带着两次短急的轻喘,他想末鬼大概是在把握时间运气调息,也不去打扰他,低头又疾走了起来。
突然几声略促的呼吸在四周响起,濮阳少仲心头一震:附近有人埋伏!已见几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吆喝了声,同时挤进小路的出口:「来了,兄弟们,上!」
濮阳少仲长剑当胸一摆,剑尾横扫,立时撞上一个汉子的胸口,那汉子被他撞得倒退几步,背靠着竹子稳住了,又伙同其它人冲过来。
濮阳少仲连忙将阿若拉到身后,甩脱了剑鞘,长剑一扬,剑花挽起刺目的光华,当前一人被唬得连连后退,濮阳少仲剑尖在那人腰带上一划,那人正庆幸没被剑刺伤,腰带突然绷断,长裤毫无预警的掉了下来,惹得那人一声惊呼,连忙提起裤子向后退去。
濮阳少仲一笑。平常时候,他可能还要跟这人玩上一会,但现在他胸口涌起得恶心感一阵强过一阵,手掌持剑的力道和手腕运转的灵活度都大打折扣。正面相对不占优势,只好借着竹叶遮蔽,尽力寻找空隙。几剑递出,手底下见血,倒也伤了四、五个人。
濮阳少仲虽然步伐不稳,但他剑术比这群汉子高出许多,半顿饭时光过去,原来围攻的十来个家伙几乎人人带伤,包围他们的圈子也渐渐扩开,突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几个大汉对望一眼,都向后退去。
「怎么回事?」濮阳少仲横剑当胸,与阿若背对而立。
阿若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竹影婆娑,枝叶摇曳。风吹过竹林。宛若哭啸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一片落叶飘过眼前,他颊侧一小绺的发丝扬了起来。
濮阳少仲正要伸手拂开,猛见一道剑光逼面而来。
他横剑挥挡,只觉一股锋锐的力量自两剑相交的地方傅来,他被这力量推得向后一跌,还来不及沉腰稳住,刺目的银芒窜向鼻尖,他勉强避开,下一剑又已经刺到胸口。
三剑连环,轻若翩鸿却又重逾泰山,剑剑都削向要害,濮阳少仲只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兜顶罩来,连对手的脸面都没看清楚,已经被这三剑逼得连退三步,足跟抵住一小块石头。
他身形略略一顿,剑光已经拂过他的肩头,向他身后钉去,他突然想起末鬼就趴靠在他肩上!
轻微的一声「噗」,那是利器剌入**的声音。濮阳少仲的心脏在那瞬间猛地紧缩。
他看到一个冰冷的微笑,在一张芙蓉般的脸上绽开。
棠衣!濮阳少仲猛然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明明在津河渡时……
剑光突然停顿了。那张芙蓉般的脸上透出一点惊疑。
一声嘤咛,衣袖翻动,架在他肩上的剑疾速向后退去;抽剑的瞬间,温热的液体溅上他的脸颊,他听到一声低斥:「走!」
声音从肩后传来,是末鬼!
濮阳少仲已经无法思考。他拉起阿若,夺路便逃。
一声发喊,几个大汉又围拢了过来,濮阳少仲一扬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向前刺去,当先的汉子只见一道银光劈面而来,要避哪里来得及?
一声惊叫,鲜血激射而出,喷了濮阳少仲一头一脸。他也不管不顾,劈、刺、削、砍、掠,哪里见着人影哪里便是一剑递去。
众人见他血流披面,负伤猛虎般锐不可挡,不知不觉间让开了一条路。
濮阳少仲一路冲杀向前,四肢愈加酸软无力,视线也愈见模糊。他深知自己无法再抵挡药性太久,遂拖着阿若向无人包围的地方行去,不料三弯四拐,一间茅草屋出现在跟前,竟又绕回原来的地方。
他心里一阵气苦。意志一溃,全身疲累猛地袭卷上来,双膝一软,几乎忍不住跪坐在地。
阿若勉强睁开眼来一瞧,见又回到了爷爷的茅草屋,恨恨地一咬牙,突然冲到屋子旁边,在茅草堆里翻找。草屑纷飞里她抓出一个青色的瓷瓶,颤抖抖地站起来,大叫着冲回头:「要死也拖个垫背的!」
濮阳少仲要拉她,手一滑要抓衣角却绊了她的脚,阿若「啊」的一声向前仆出去,瓷瓶脱手飞出,已经打开瓶子里滚出十来颗白色的小丸。
此刻阳光大盛,小丸落地几乎立即就化了。一只飞过的苍蝇立刻停在地上。
刚追到要争功的两个汉子也没注意,一脚踩过几只不知是蟑螂还是苍蝇的东西。阿若抓起一根棍子猛地一格,其中一人被她推得向后一趺,连退了几步,突听咯吱一声,突然像被点**定住了身体一杨,脸色泛青一动也不动地仰倒在地。
阿若大叫一声,一手指着那人一边手脚并用急速地向后爬退。那汉子的同伴奇怪地回过头去,正要询问,突然看到一只全身火红的蝎子从同伴的身体下面爬出来。
那汉子也跟着大叫一声,正要逃离,这才发现自己膝盖以下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虫。
阿若侧过头去,就算是敌人她也不想见到那种悲惨的景象。眼看濮阳少仲还怔愣当场,她连忙扯着他,「走,我们快走!」
阿若说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颠颠倒倒的向屋后跑去。濮阳少仲连忙扛起末鬼跟上。
绕过屋后,濮阳少仲突然瞥见一个奇异的景象。
他的双腿虽然还在向前前进,但那闪过眼前的情景委实太过怪异,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干净的茅草堆。
所有其它的茅草堆、屋檐、墙角、石块,房子四周到处都有虫子向屋前聚集而去。只有那个看去没有任何特别的茅草堆,像所有的虫都约好要绕路似的,周围干净得连一只虫都没有。
阿若也愣了一下。「咦?」陡然间,脑袋里灵光一闪,她大叫一声:「有了!」
「嗯?」
只见阿若奋力推开那堆茅草,趴在地上,不住摸索着。
「你在找什么?」
「我记得这里好像行个地窖……呼呼,在这儿了。」阿若喘着气,伸手拨开另一侧的茅草,自地上拈起一段绳子,用力拉拔。
那根绳子两头被系在地上,中间只留一段可容一只手掌穿入的空间。濮阳少仲见她费力的将那根绳索往上提,绳子却纹风不动,连忙说道:「你让开,我来。」
「嗯。」阿若抹了把汗,跌坐在一旁。
濮阳少仲抓住绳索,用力向上一提,绳子纹风不动,他却因用力过猛,反而趴跌在地,他喘着气又爬起来,牙根一咬,奋力握紧拳头,一声低喝,「起!」一阵茅草麈土飞扬,一整片石板被拉了起来,露出底下一个斜坡。
濮阳少仲欢呼一声,回头才发觉阿若动也不动的瘫软在地。
阿若对他摇摇头,奋起最后的力气撑坐起来,「我对这里熟,你下去,我来引开他们。」
「我们一起下去!」
阿若怒道:「啰嗦什么!没人关门,三个一起等死吗?」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接近,吆暍的声音此起彼落,有人快要绕过虫海的范围寻过来了。
濮阳少仲看了看末鬼,又看了看阿若。末鬼已经昏迷,阿若一个女孩子,又吸了迷药,不进地窖怎么可能逃得了?.
只剩下他了……他还能动,可以引开追兵,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能逃得生天!只要迷药效用一过,他还可以杀得那群贼子哭爹喊娘!
濮阳少仲一咬牙,突然拉起阿若,一把将她推进洞去,阿若一时没站稳便跌进了洞里,他又将末鬼也推了进去。一阵沉闷的「砰」响,头顶石板盖下,里头已经是漆黑一片。
濮阳少仲将一旁的茅草扒堆到地窖上方,又弯腰将附近的痕迹掩去。
他直起腰,感觉脑袋一阵肿胀,霎时眼前幻出无数影子。
他连忙伸手到怀里,将那瓶嗅香拿出来,狠狠地吸了口气。
突听一声发喊,几个大汉围拢了过来,一个道:「怎么只剩一个?」
濮阳少仲回头,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三四条人影。他咬牙狠笑一声。正好,拿尸体来掩盖!
他提剑冲过去,一个汉子抽刀要砍,给他早一步掀翻在地。
另一个趁机想补一刀,他一脚踢去,将那人狠狠地撞了出去。
剩下的一个看他如此凶狠,接应的同伴又还没到,已经升起逃跑的念头,濮阳少仲哪里容得他去通风报信?手里的剑向前一掷,将那个人钉在地上。
鲜血濡染了他的衣摆和鞋底,他的头胀得发痛。
他已经坐了下来,然后又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跳起来——不行,现在还不能睡!他眨了眨眼,用力捶了自己一拳,然后向竹林里冲去。
一个美丽的女子自屋角慢慢踱出。
地上倒了三个人,两个仰在一堆茅草上,一个趴在同样的茅草堆旁。
到处都有虫,有几只虫甚至爬过她的鞋面,但是没有任何一只虫靠近那堆茅草。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一样。好干净的茅草堆。
她手腕一转,锐利的长剑刺入草堆里,一挑一扬,茅草到处飞散,原本成堆的干净茅草转瞬覆住地面的尸体。尸体的血液沾染了茅草,似乎也掩盖了某种虫子讨厌的味道,虫子慢慢爬了过来,最后,连这一堆干净的茅草也变得和其它地方一样爬满了虫。
这样就可以了。
「唔……」一阵突然的刺疼,她低头按着自己的胸口。
重伤之下还能伤我,末鬼还是有本事的。
她抬头,看向竹林,那个少年在竹林里奔逃。
她想起那个少年的兄长,看去那么温文尔雅的男人,居然能说出那么犀利动人的言语。
如果带走你心爱的兄弟,你会来吗?
我想见你呢。
她微微地笑了,笑出颊边两个小小的可爱的酒窝。
濮阳少仲在竹林里颠颠倒倒的奔跑。他的轻功本来不错,只可惜身体的疲累和密布的竹茎竹叶阻碍了他。他视线不清,撞上竹子,也撞上竹林里的追兵。又有几个人被他放倒,他也被砍中几刀。
他太累了,已经不觉得痛,只想要好好休息而已。
一个人使长枪当头砸来,他想也不想的跃到那柄枪上,一脚踢中那人的头颅。那个人丢了枪,他也从枪上摔下来。
他躺在地上喘气,很快又爬起来。
他想,出了竹林就好了。出了竹林找个地方好好睡他一觉,等迷药过去,体力恢复就要回头来寻末鬼。
他好担心末鬼……
不远处突然出现亮晃的光,他以为终于到了出口,心里一阵高兴,正要向前冲击,那道亮晃晃的光突然变了方向,他一愣,一道银色的影子在他面前闪过。
他才知道那原来是一柄剑。
不——
他伸手要挡,剑柄已经点中他的胸口,他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朦胧中,有人将他拉了起来,将绳索绑缚在他身上,再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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