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和悦楼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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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1日。全国性的清仓查库工作开始了。
何少康一出院就又遇到了这样头痛的事。他知道,全公司有16家粮库,每个粮库都亏库。亏库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是管理混乱,被偷,霉烂;有的是个别经警,互相串通,监守自盗,换取赌资;有的经警与社会黑道上的人联合,里勾外联,合伙作案,背地分脏。而多数大数额亏库的真正原因,是企业领导故意躲避银行监控,偷偷地把粮食卖掉。有的是为了给职工开资,有的是打着给职工看资的幌子,自己从中大捞了一把。有的粮库此项账外金额高达几百万。这样的事何少康当然知道。因为他也得过下边粮库给的好处。这次清仓查库,所用的干部都是易地交换,想找人说情很难。他有些害怕了。连续几天睡不着觉,净做噩梦。
临近清明节了,街上临时搭起卖烧纸、金银锞子的摊位日渐增多。看到街上到处有小贩推着倒骑驴(三轮车的一种)卖烧纸和金锞子。何少康一下想起来4月5日是清明节。他觉得应该给自己的爷爷奶奶上上坟,更应该到妻子许明芳的坟上烧几张纸。这样,一来可以缓和一下自己和儿子何丛的关系;二来可以减轻心里压力,晚上睡个好觉。想到这儿,坐在别克车里的何少康忙叫司机停车,摆手拦住推车的小贩。“这纸一捆多少钱?”何少康问。“这个不贵,两元一捆。金锞子、银锞子就贵了点儿,不过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哪能买这便宜纸呢,这金银锞子一个能抵100张烧纸。鬼魂也喜欢收哇。”“金锞子、银锞子各多少钱?”“金的4毛,银的3毛。”“来,10捆烧纸,再来100个金锞子。”“好哩!”小贩把东西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递了过来,司机很会来事,替何少康接过袋子,并替他付了钱。
晚上,吃完晚饭。何少康把15岁的儿子何丛叫到身边,和蔼地说:“小丛啊,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我想到你妈坟上,烧几张纸,祭奠一下,你去不去呀!”“都有谁呀?”“没别人,就咱爷俩。怎么样,去不去?”“那好吧!”何丛低下头说。自许明芳去世后,何丛很少跟何少康讲话。为了和儿子沟通关系,何少康在这上没少下功夫。买好衣服,做好吃的,大把给零用钱。每天早上还要早早起来,亲自给儿子准备早餐。可儿子还是高兴不起来。
4月5日上午,天气晴朗,微风习习。虽然这时东北天气还比较冷,但地上已开始长出嫩草。这天,何少康没有去上班。早上6点,何少康就起床了。他没有叫醒儿子,先到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进了厨房,扎上围裙,轻手轻脚忙火起来,他先用豆浆机打豆浆,又点燃煤气灶,把一锅豆浆熬好。倒在两个高脚透明杯里。他又拿出5个鸡蛋,放在锅里煮,上面装上笼屉,放入几块面包。又在餐桌上放一盘切好的香肠。等到7点30分,何少康才开始喊儿子起床。两人匆忙吃完早餐,何少康领着儿子下楼,两人一起钻进车里,何少康自己开着别克牌轿车,领着儿子去西山口上坟。下了公路,就是土路,路两边开始出现零星的坟墓。车子向南开了5分钟左右,来到了一片开阔地。车子在一片坐西朝东的墓碑附近停住。他们父子俩走下车来,来到一排三座大坟前,何少康拿出烧纸,在这三座坟头上,分别用青砖压了几张烧纸。然后,他分别跪倒在三座坟前,烧了金锞子和烧纸。何少康让儿子跟他一道给面前的坟墓叩头,一边叩头一边叨念着:“老祖宗啊,保佑儿孙们吧,晚辈给你们送钱来了。”面前的这三座坟,葬的是何少康的祖父等上三代人。三座坟墓一字排开。坐西朝东正面第一座坟墓,是何少康的祖父祖母。坟前有一座墓碑。上面竖行写着:显考何景龙
显妣何黄氏之墓
何少康叩完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在面前展开。这是他昨天晚上写的一篇祭文,又让党办秘书帮助润色。何少康跪在坟前,大声念道:“列祖列宗,世代高风。迁移东北,勤苦躬耕。交友以诚,有求必应。和睦邻里,待人谦恭。早年贫病,孤苦伶仃。志存高远,教子读经。虽未发达,智达开明。灾荒年月,捐衣献食。勇挑重担,呼号西东。凡有乞食,一律施舍。接济他人,不计怨亲。舍己奉献,更不显功。累积功德,泽及后人。当今后辈,承其德业,守法奉公。云开雾散,耀祖光宗。唯一可叹,难见音容。伏乞天地,超生我祖,降福后生。人丁兴旺,所向亨通。”……
在给何少康自己的爷爷奶奶上完坟后,爷俩来到许明芳的墓前。墓前立着一块两米高的花岗岩大石碑,上书:爱妻许明芳之墓。儿子何丛一见墓碑,首先跪下,眼泪也随之纷纷飘落。接着,他低着头,把带来的一兜水果,摆放在墓碑前,何少康一见,心里一阵酸痛,也在儿子身边跪了下来。何少康把带来的烧纸和金锞子放在坟前。嘣嘣嘣一连扣了9个响头。然后,从烧纸中抽出一沓,来到坟头。把原来坟头的红砖拿起,把烧纸平放在坟头上。再用红砖把纸压住。回过头来,跪在坟前,划火柴把烧纸点燃。随手拾起一个树棍,一只手用来拨动火苗,一只手用来抹眼泪,哀声说道:“明芳啊,你走得早哇!早年罪没少跟我遭,现在咱家享福了,你却走了。是我对不起你呀。看看,我领着儿子给你烧纸来了。你要是九泉有知,就收下我和儿子这点心意。你走了,不知你在那边怎样,可我跟儿子可是度日如年。整天在悲哀中过日子。明芳,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如果需要什么,就给我托个梦。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明芳,你听到了吗?”说着,掏出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水。“明芳,不管怎样,咱俩是结发夫妻。我和儿子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好。同时,也希望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和你的儿子。让我俩平安快乐的生活。我再给你磕几个头,再多给你烧点纸钱也行啊!”说着泪雨倾盆,呜咽哀嚎。何丛从跟何少康上车出来,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此时见父亲动了真情,大哭不止。他也怕父亲伤了身体,强忍住悲痛,止住自己的泪水,上前拉起父亲,用手绢给父亲擦眼泪:“爸呀,别哭了,现在我就剩你这一个爸了,你要是哭坏了,我可咋办啊!”一听儿子何丛如此懂事,何少康心里略感安慰,止住啼哭……
上完坟,一通大哭过后,何少康心里痛快不少。晚上,他上商业街给儿子买了一身衣服,又上超市买了不少小食品,打成一个大包。次日,他又让司机把孩子送回封闭学校。送走了孩子,何少康开始琢磨清仓查库的事了。没办法,他又找来了自己的两个亲信——一二库主任黄标和贡成。“大哥,甭怕。尿憋不死人。你信我话,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实在不行,就让兄弟我替你担着。”黄标拍着胸脯,哑着嗓子说道。黄标这小子,说话就是爽快,听了让人舒服。可黄标的话,总觉得有点那个。何少康笑了笑,没有表态。贡成嗑嗑巴巴地说:“中国的干(官),咳!不,不,不都是银(人)吗。到,到时候,找,找些借口先搪塞一下,然后,好,好酒好菜一招待,外加送上小姐,小礼品。三杯酒下肚,不认识也认识了。到时候,咱们说说咱的难处,让他们把政策放宽一些。咱们少报点亏库,我,我看没事。另外,它,它这是估浪(量),用测量体积,乘粮食比重的方法算重量,免,免不了有误差。出了差错检查人员也好推托。同时咱搭起几个空囤子,不就,减,减少点亏库吗?再,再说了,这是一次全国性的清查。亏库的,全国来说不会光咱这一个地方。法,法还不责正(众)呢,到时候上边为了社会稳定,也,也只好不了了之。”贡成今年38岁,中等身材,细眼,平鼻,长方小脸,瘦瘦的,看上去也就80多斤。说话很慢,但也不怎么利落。虽然说话不太利索,口吃加舌头大,可话讲得有道理。他的一席话让何少康顿开茅塞,何少康放下茶杯,笑着说:“你说得对,就照你的办。要不,这事真把我愁死了,你们二库就多搭几个假囤子吧,应付上头。也看看你说得好使不。”

为了搞好清仓工作,党委会上,何少康组织学习传达了省粮食厅下发的文件。他说对党委会其他成员说:“4月4日我市的清仓查库工作正式开始。按照国办发[2001]7号文件精神,我们公司也要组织人力,对公司所辖粮库进行一次全面清查。首先,上级要求我们,要成立组织机构。要章董和我共同牵头组成督查组,要层层召开会议,明确任务,落实责任。对工作中的发现的问题,要及时召开调度会,现场办公,使问题得以尽快解决。下面由章董念一下由党办起草的工作方案。大家再提提意见。以便减少漏洞,把这项工作真正落到实处。”章平之拿着党办起草的打印稿,说:“这里面内容挺多,我挑主要的说吧。方案的主要内容:一是做好清仓查库工作的动员和前期培训工作,使参加具体工作的同志提高认识,掌握清仓查库工作的基本知识。二是公司和所属基层单位分工负责,严肃纪律,确保清查工作顺利进行。三是测量和检斤相结合,以测量计算为主。四是以实物清查的同时,认真做好账目的核查。五是对检查后所有单位再进行一次抽查,复查帐实情况,以提高检查质量。六是要周密策划,精确运算,误差不能超过3%。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与会的几位领导,都点点头说,我看还可以,就这样吧。总之,上级满意就行。
这天晚上,何少康陪上级检查人员吃完饭。他坐上自己的别克牌轿车回家。车在福光大厦楼前停下,何少康走下车来。向小区内走去。还没走到小区门口,从小区门外一个黑暗角落里冲出一个蒙面人。那人手持匕首,对准何少康前胸便刺。何少康这下可吓坏了,后脊梁呼呼直冒凉风。顿时酒也醒了大半。他左扭右闪,与蒙面人周旋着。这时,给何少康开车的司机刚走不远,他偶然一回头,想看看何总是不是也进入小区了,因为今天何少康酒喝了不少。当他看到何少康跟一个人打起来了,就急忙用手机打了110报警。随即开车回头,来帮何少康。蒙面人一见来了帮手,掉头就跑。没跑多远,110警车就赶到了,很快,蒙面人被捉住。何少康上前揭去面具一看,原来是裘福全。“嗬,老蔫巴。我当是谁呢?真有你的。就凭你,还想杀我?怎么,杀哈丽娜还嫌不够吗?”“喔,你,你还我钱。还我人。”“还你钱,哈丽娜活着还好说,你把她杀了,我还会给你钱吗?”两人争吵了一会儿,裘福全就一声不吭了。何少康说:“今天看在丽娜的份上,我先放过你。下次要是让我抓到,咱可就新账老账一起算。”何少康认识110警车上的几个人。跟他们寒喧几句后,对110干警说:“你们辛苦了。这是我前妻的丈夫,他的心情可以理解。跟我闹着玩呢!看我薄面,还是把他放了吧!刘师傅,上咱车里拿几条中华烟来,让警官先生们品尝一下。”……
第二天,侯镇得知这一情况后,就找来徐庆和商量,是否该找一次裘福全,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当日下午,裘福全被叫到刑警队。他坐一楼办公室的一把椅子上,接受着询问。“裘福全,哈丽娜是不是你杀的?”徐庆和问。“喔,我没杀她。”“那你为什么要行刺何少康?”“唔,我恨他。我现在吃苦受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还有我怀疑哈丽娜是他杀的。”“有什么证据吗?”“没有,我就感觉是他杀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早点回去,我孩子病了,正在打吊瓶。”侯镇接过话头说:“办事光凭感觉是不行的,法律是重证据的。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可以先回去。告诉你,今后千万不能干傻事了。有什么事可以通过法律解决。”裘福全走后,徐庆和说:“队长,看他那蔫巴样,你看他像是杀哈丽娜的杀手吗?”“这个很难说。人一旦因爱生恨,为情所迷,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傻事来。从行刺何少康来看,不是说明他也敢动刀吗?我们暂时先放他回去,要观察他今后的动静。如果现在扣留他,理由也不充分。”“裘福全的邻居是我的一个亲戚。我让他留心裘福全的动静就行。就不动用警力了。”“这样最好,更省事。我们最要紧的是抓到裘福全的涉案线索。”“裘福全是有作案动机的,哈丽娜抛弃了他,他完全有可能由此心生烦恼,杀死哈丽娜。”侯镇接着说:“你再去调查一下裘福全的血型,看看是否与杀害哈丽娜凶手血型一致。”“队长,裘福全挺倔,随便要化验人家血型,他不会同意的。这个可不好办呀!”“是不好办呀!好办我一个人就办了。还用你干吗?伙计,干吧!我想你会有办法的。”侯镇拍拍徐庆和的肩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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