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桀骜难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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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躬而所人忌;无善而致人誉,不若无恶而致人毁。

——《菜根谭》
经过周密部署,铁路的第四次提速进程如期铺开,无论从技术设备和运输布局上,都比以往有所突破,体现出一种高屋建瓴的战略眼光,赋予“位移”这一运输内涵跨越性的阐释。列车的速度快了,运行间隔的密度大了,运行时间更缩短了,凸显着崭新的铁路运输概念。
车站的安全工作平稳有序,前期充分的准备工作使得提速的行车组织和业务流程的过渡十分顺利,这也归功于副站长雷宇贵的努力,刘子翔放手让他抓行车安全,他很是认真,根据有关要求,组织和督促职工进行提速业务的学习和掌握,制订和实施安全关键环节的卡控措施,弄得有声有色。权力是一种动力、一种**、一种踌躇满志的驱使,关键在于使用的向度是哪里。刘子翔跟雷宇贵在各岗位转了一圈,就随调车机车进了永煤公司。
改制后,永煤公司的产量蒸蒸日上,拉煤的每天汽车排着老长的队,汽车拉煤,一般都是现金支付,不像火车运输汇款转帐,历历在目。老矿,没有专门的装汽车煤槽,拉煤的汽车蜂拥而上,这一下永煤公司措手不及,只能利用装火车的煤槽,一辆辆汽车就冲进道口,一头扎在专用线的股道上装煤,调车组数次反映汽车抢道和占道,给调车作业和人身安全带来威胁。车站三番五次跟永煤公司交涉,要求他们设法解决这一矛盾,严格道口管理,确保安全,可永煤公司只是虚与委蛇。昨天下午,一名连结员在永煤公司专用线作业时,因见一汽车抢道,慌不择路,从车上跳下,把脚踢伤。刘子翔跟雷宇贵就是专为此事而来。
下了机车,穿过排列如长蛇的汽车阵,俩人灰头灰脑的到了销售部。见他们来了,销售经理肖建国忙起身招呼,递烟奉茶,煞是热情。寒暄过后,开宗明义,雷宇贵把来意说了,希望矿方能够以安全为重,尽快拿出有效的办法,避免类似问题的发生。“......肖经理,我们两个单位的合作一直是愉快的,希望你们能把我们的安全当成你们的安全来看待,大家共同来确保运输生产的良性发展。”
“是的,是的,这事我在矿里的工作会议上提出了,矿领导也非常重视,正在想办法解决。不管是你们也好,还是我们也好,安全都是我们共同的重中之重。两位站长放心,我们一定采取有效的措施。”
“呵呵,肖经理,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你们可以先采取临时措施,只要弄些废钢材,做个栏杆,让煤场的工人接到车站进车的通知,把道口里的汽车整理出来,将栏杆放下一锁就成了。”雷宇贵一笑。“这事,我们老早就向你们提出了,请你们重视。哈哈,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解决,有些话不好说呀。”
“嘿嘿,”肖经理尴尬的笑着道:“这段时间煤产高,都压仓了,销售压力大,忙一点,这事,这事......”
“既然煤都压仓了,那怎么每次都不能及时装好车呀?”雷宇贵又将了一军。刘子翔对这个副手又多了几分好感。
肖经理讪然不知所答
“你看,我调车的职工脚都弄伤了,这还好,万一真撞上了,那就是车毁人亡的悲剧,到时候,你们也下不了台的。”雷宇贵道。
“那是,那是。”肖经理连连称是。
“我们也理解你们的困难,改制后,生产上来了,加上煤炭市场走俏,矿里的一些陈旧的实施与生产形势的矛盾就日益突出了。企业嘛,不外乎追求个利益最大化,尽量降低成本,扩大生产。不过吗,利益最大化,应该是一种和谐的、良性的发展,共生共存,而不是损人利己,是不是呀?”刘子翔的插言亦庄重亦随和,但环环紧扣。“我知道,大家都忙,但是,安全无小事,我们要求不高,只要不出问题,能够交差就可以了。专用铁路的安全不只是车站的安全,在这一点了,我们大家的观点要统一,反正平安无事就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是不是呀,肖经理?大家混一个位置都不容易,我们可不想因为安全上的问题而撤职,请帮帮忙吧。”
“一定,一定。”
“那三天时间应该足够了吧?”刘子翔不容他打马虎眼。
“一定解决。一定解决。”
“那好,这事就拜托你了。哈哈,其实说起来,专用铁路的产权是你们的,你们怎么折腾我们都无话可说,有什么安全上的隐患,我们最多是不使用而已。我们还有事,就告辞了。”
“快中午了,吃顿便饭再走吧,我已经交代他们去安排了,矿里没什么好店子,只好委屈两位站长了。”
“这次就吃不了。肖经理,三天后再好好请我们吃一顿,怎么样?哈哈哈......”

三天后,专用线道口依然如故。雷宇贵很气恼,要立即采取措施。“我现在就下《整改通知书》,限他们立即整改,整改期间,停止火车装运发送。”
刘子翔向主管安全的副段长汇报请示,取得支持。“刘站长,凡是对安全造成威胁的问题,怎么的方法都不过份。你注意掌握好原则和分寸,我大力支持。”
刘子翔让雷宇贵向永煤公司送发《整改通知书》,但没有立即停装,雷宇贵不解。
“现在他们走汽车正走得欢,火车走的大多是统配煤,你封了他,正中下怀,不仅理直气壮的走汽车,还可以把责任推给车站。”
“怕什么,上面要追究,就说是我一手干的。我是主管安全的,在安全工作上采取的措施,最多背个方法不当的责任”雷宇贵义愤填膺。“不来一点硬的,光说是没有用的,这我很了解他们。哼,不可能因为你矿里的利益而去牺牲我铁路的利益。”
“急什么。现在电视里到处都在说要狠抓汽车超载,这是个信号。不少地方已经开始进行整顿了。不能超载,汽车运输的利润空间就小,必须提高运费,增加了运输成本,煤老板们的算盘可精着哩。呵呵,打蛇打七寸,要捅就要捅在痛处。你先针对道口目前的情况制定一个有效的卡控措施,让调车人员认真执行,以防不测。”刘子翔很赞赏雷宇贵流露的这种各为其主的态度。许多东西都会变化的,并非都由着惯性,人的行为和观念也是一样,枯木都可以逢春,只要有合适的温度和湿度。
不久,全国上下掀起治理整顿汽车超载运输的整治浪潮。立竿见影,缺乏了超吨的利润空间,拉煤的汽车锐减,矿里存煤压仓,火车运输提升。一天,调车组在作业进专用线一道时,二道煤槽下一汽车见火车来了,急忙抢越退出,忙中出错熄火了,正好停在一道,车列在离汽车十几米处停下了。调车组抄下了汽车的车牌号码和司机的驾照资料,刘子翔等的这是这个机会,他将事情向段里汇报备案,并附上有关资料,填写了一份“整改通知书”送矿方,以道口管理不善,汽车抢、占道而危及调车作业和人身安全为由限其整改,整改期间,停止专用线的取送车作业。这就意味着,车站暂时停止了对永煤公司的运输承运。这一下,刘子翔是惹火烧身了,身上的手机和办公室的电话像捅破了马蜂窝似的响个不停,有矿里的、段里的、总公司有关部门的、还有地方经委、煤炭部门的,刘子翔索性关了手机,办公室的电话也不接。第三天,李副段长带着市、县经委的领导驱车到车站。

“刘站长,你还真可以的。停装,不经过我这主管运输的段长,你说干就干了。”李副段长很恼火刘子翔暗渡陈仓绕过他,借主管安全副段长之力而自行其事的行为,一见面就劈头盖脑一顿训斥。
刘子翔只能是陪笑承认不是。“李段长,这事,这事,嘿嘿,我考虑不周,让领导费心了。”把一干领导让进办公室,李段长一一作了介绍,经委的领导就车站停止永煤公司火车装运一事诘难刘子翔。市经委的一位副主任盛气凌人的说道:“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你们樟树湾车站停止永煤公司的煤炭发运业务的真实原因。这件事影响很大,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和领导,要知道,永煤公司是上级进行企业改制的试点,其意义举足轻重,十分敏感,换句话说,影响永煤公司的生产,就是影响改革。这样的后果,你们想过没有?”
雷子翔起身欲反驳,被刘子翔拉住,对这一套冠冕堂皇、虚张声势的上纲上线刘子翔司空见惯了,他察看了李段长的神色,毕恭毕敬的回答:“各位领导,这事有如此严重,的确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这说明我们没有站在‘三个代表’的高度去对待工作,给各位领导惹麻烦了。这次我们要求永煤公司整治道口,只是单纯的从运输安全的角度出发,我觉得,企业的任何发展都要建立在安全可靠的前提上,没有了安全,什么都没有保障。铁路是这样,煤矿也是这样。所以,我们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简单的敦促矿方进行影响运输安全的道口整治,在工作方法上确实还存在不足的地方。在这里,我代表车站向各位领导作出检讨。”一席软中带着骨头的话让在坐的越听越不是味,又不好发作。
“那道口果真像你说的存在着那么大的安全隐患吗?”县里一位经委领导问。
“安全隐患是不能精确计算的,不过隐患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会滚雪球样的越滚越大。”刘子翔道。
“话是有道理,安全是生产和发展的最大保障,这对各行各业都一样。”李段长压抑着不快,毕竟内外有别,他不想铁路背上什么责任。“但是,我们还是应该充分考虑安全与效益的关系,不能因噎废食,多协调多请示多汇报,把矛盾降到最小。货主就是上帝,我们服务理念要从这个中心出发,一切是大局为重、服务至上,绝对不能摆‘铁老大’的架子。”
“是,是,段长批评的是。”刘子翔不住的点头,很无奈地说:“这事,虽然我们已多次跟他们提出并进行了磋商,他们也答应立即解决,只是、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得到妥善解决,这说明我们的工作没做到家。我一个小小的车站,有什么权利对关系单位指手划脚呀,出此下策,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安全隐患必须得到解决,即便是矫枉过正。哈哈,各位领导,我们不这样,你们也没功夫下来走走呀,平常请你们都请不到,这下,有机会可以面对面的接受领导的批评和指导,这非常难得,只是辛苦各位领导了。雷站长,你把我们的‘备忘录’拿出来,请各位领导过过目。”
地方经委一干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县官不如现管,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站长,级别差个十万八千里,但隔着墙,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人家表面上已经很给面子了,左一声领导右一句领导的,让你没办法发作。他们传阅了车站记录的《道口安全工作备忘录》,里面详细记录了车站与永煤公司就道口问题进行的接触次数、时间、道口存在和发生的问题等等,青红皂白,一目了然。这是刘子翔早让雷宇贵收集和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李段长与几位略一商量,决定道:“刘子翔,这样吧,你带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永煤公司老总李开富早在办公楼下面等着,熟人熟事的,见面甚是融洽。一起去了道口,一看情形,道口没有丝毫防护,道口上的水泥垫板已残缺不堪,汽车上掉下的煤又经汽车轮胎一压,看不见铁路钢轨,大家面面相觑,心情复杂。市经委的那位副主任对李开富说:“是要想想办法把这搞一搞了,专用铁路的安全实际上也是你们自己的安全。”
李开富点头道:“是的,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准备对道口进行整修,只是改制不久,百废待兴,许多工作都压着,只能一步步的来呀!他们说停就停,也——呵呵,这垄断部门就是垄断部门,说一不二。”
“呵呵。”市经委副主任笑着,未置是否,踱至一边与李副段长耳语片刻,最后,大家在永煤公司的会议室坐定协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后,永煤公司要求车站立即恢复专用线的装车,并承诺永煤公司立即对道口进行整理,经委的也一边倒的施加压力,李副段长的态度暧昧,既强调运输服务又强调安全生产,摸棱两可、四平八稳。如此之下,会议就形成了边运输边整治的决议,各方面都皆大欢喜。永煤公司李总眉开眼笑,大肆赞扬和感谢在坐的领导。
刘子翔在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向李副段长告退。“李段长,车站有事了,今天是我值班,我就先回车站去了。”
“车站什么事呀,要紧吗?”李副段长侧首问。“要不,让雷站长先过去,今天这里,你可是主角啊!”
“怎么,刘站长要走?”市经委副主任在一边问。
“呵呵,对不起,车站有事,需要我回去,干铁路就这样,身不由己。”
“那这事就这样定了。边运输边整治,生产安全两不误。”市经委副主任总结性地说。
“各位领导百忙之中屈尊前来,给我们的工作很大的促进,谢谢各位领导了。道口的整治我认为应该有个切实可行的、具体的方案。立即,是什么时候?整治,怎样整治?没有实质性的方案,这个协调会毫无意义。对不起,车站有事,我先告退了。”刘子翔的中途退场,就意味着协调会流产。就让在坐的领导大为光火。市经委副主任强压不快,说道:“刘站长,请等等,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可以摆出来,大家一起磋商,尽量达成共识嘛。”
“我们的意见在送交永煤公司的《道口整改通知书》上已经写明。离开这个主题,我不认为我有再呆在这里的必要。道口必须限时整治,整治必须符合调车作业安全和人身安全的有关要求。”
面对刘子翔如此强硬的态度,会议的气氛急转直下,经过一番磋商,最后形成决议:
永煤公司三天内拿出符号铁路运输作业安全的道口修建方案。一星期内开始动工,月内投入使用:永煤公司和车站立即制订安全协议,明确责任,以确保调车作业和人身安全;共同制订安全协议并采取临时的防范措施后,车站恢复取送车作业。
一星期后,道口修建并没有如期开工。一个预算不到五万的简单道口,工务部门要价二十万。双方协商不下,工务部门自恃道口只能由他们施工,我说多少就多少;永煤公司觉得不合理,反正是你们铁路方面的问题。这事就撂着了,只有车站干着急。这一次刘子翔虽胜犹败,而且还开罪了不少人。市经委副主任当时在会后就私下对李副段长说:人才难得,桀骜难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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