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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把他扶好,可是他太胖,我只能让他不摔下去,实在没有办法带他离开,正要叫服务生过来,旁边一位比胡叔还英武的大爷轰然坐在了地板上,那斯还本能地想站起来,一晃又爬了下去,镜子一样亮的鳄鱼皮鞋甩了出去差点砸死一个本科生,这年头本科生真是没有保障。大爷脚上露出半只漏洞的黑袜子。他莫非也要示范鲁迅先生的立仆?可是也不彻底,他是分步骤完成的,而“立仆”的语文课本标准解释是:立刻倒下。我想人倒下已经十分难过,对于其倒下的动作细节还要求来去实在没有人性。这时候我看到大爷脚上的半只袜子心想完了完了,要臭死了,赶紧站到胡叔肩膀另一侧,我还没站稳脚跟,桌上已经有人开始用体面人特有的重低音惊叫:啊,我肚子疼。
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本来医院就在日日酒店旁边一条街,情理上应该十分方便,可是酒店现场实在混乱,猪都知道胡叔理应是第一个被送上救护车的人,可是医生不管,他们似乎对还能动的物体更感兴趣,要命的是大部分人中毒程度不严重,只是恶心,最多呕吐,就是这帮人头脑清醒加上腿脚麻利,反而最先抢上救护车。很多刚才还称兄道弟的人到了这个时候突然互不相识,有限的求生机会面前大家似乎成了夙敌,这种百年难遇的默契让我明白人类的伟大,医生们实在没有办法,现场乱的跟抗战前线似的,好几个新来的小护士上了楼就有了高原反应,除了只会大口喘气你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
我跟一个服务生用了半天时间才把胡叔挤送上一辆车,我当时乱的很,因为如果胡叔就此告别他辉煌的人生舞台,那我就麻烦了。
救护车上已经挤满人,所以我只能步行过去,路上我在想这件事怎么解决,胡叔如果不幸被毒死,我就拿不到我要的东西,而且我还得给他处理后事。找警察介入的话我大概可以得到一些死亡赔偿,代价是未来一年我基本上不用做事就忙官司好了;胡叔如果命大死不了,就要给医院医药费,而我能接受的结果只有一种,就是胡叔没有死,而且我们也不用付医药费,然而这基本上不可能。我开始想该由日日酒店承担医药费,可是我们又不是酒店邀请的客人,是自己去蹭饭的。到时候所有人肯定会说活该,谁叫你们来蹭的!于是会有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走过来说,先还我们饭钱再说!要命的是这种时候肯定会出现饭钱比医药费还高出很多的情况。
另外,这么大的中毒案肯定会引起媒体关注,我们因为蹭白饭中毒还勒索赔偿的事肯定要作为典型上媒体头条,完了完了,那样的话我以后不用在这里混了;如果死的人多了说不定还要上焦点访谈,完了完了,那样的话我以后都不用在人界混了。脑子里越想越乱,加上路不是很熟,我在市医院外面转了两圈半愣是没有看见大门。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家医院绝对不止大门造的诡异难辨这么简单。
我问一位医生,请问,胡叔有救吗?
这位带眼镜的医生一见有人问问题马上变得十分兴奋,我立刻醒悟过来转身要走却已来不及逃脱,他激动地拉着我的双手仿佛一场国际友人会晤正向全银河系生物多语种现场直播,他告诉我的话都是用喊的:
首先,我代表院方向病人家属及时刻关注他们的社会各界同胞,海外侨胞,以及现场的观众朋友们表示我衷心耿耿的慰问:你们,辛!苦!了啦!
我想,恐龙是不是这样灭绝的?
然后眼镜做出一脸英雄相惜的苦涩表情。眼中打转着偾世嫉俗的泪水却迟迟不语。
我领悟了眼镜的意思,赶紧小声说:为人民服务!
眼镜医生向我点点头,结果这一点头直接点忘掉我的问题,抬头就换了话题:

同志们,我们医院是省委直属的肛肠科三级甲等国营医院,我们在全省的肛肠,秘尿甚至妇产领域有着得天独厚的技术优势,尤其我们的妇产科生意兴隆,主生大夫的档期已经排到了明年元旦,这位大夫拥有很多的粉丝,统称生米,因为他除了是一名优秀的临产医生之外,还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秘尿科专家,事实上,有很多妇产病人同时都是他的秘尿病人,他本人也常常不辞辛苦一边接生一边顺便检查病人的秘尿疾病,大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因为他本人有洁癖所以向来都带着套子工作。
现场一片哑然,可能大家还在畅想医生工作的场面并陶醉其中。而眼镜并没有给大家中场休息的时间,提高一个调门接着说道: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医院有着辉煌的过去,我想,我们医院应该有着难以想象的将来!我们服务周到,理念先进,坚持以人为本,走市场化,尖端化甚至概念化路线,我们引进的人才全部是国内重点医科院校的校方推荐人才,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党员,最次的也是预备党员。我们的设备和管理模式全部引自国外,保证能解除大家的疑难杂症跟后顾之忧!眼下秋天已经到来,面对秋季多发病我们医院最新推出三套治疗保健套餐,保证让你在享受健康的同时享受更大的实惠,具体套餐内容请有兴趣的同志跟我来一楼礼品发放处我详细为大家介绍。
我终于等他讲完,一把拉住他,可怜这时候了他还记得我,感动得我说不出话,只是他再也想起我要他干什么,同学,你要什么套餐?
我要你的命!说完我拿起氧气罐朝他太阳**砸了过去,氧气泄得到处都是,把想上前阻拦的人都屏蔽开去,接着我连踹他十几脚,顺手又抄了几把手术刀钳朝他甩了过去。飞刀入肉,拳风已至,招招落他面门,最后实在累得喘不过气我才俯下身去看着他镶嵌了眼镜片的眼睛说:
请问,胡叔还有救吗?
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把我格开,然后在旁边抄来一把武林第一暗器:折椅,我正打算接眼镜这招他却整理了一下发型踏了上去,顿时病房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是那些刚才要上前帮他的人,里面还有很多缠着纱布的病人,眼镜医生一挥手大家鸦雀无声,他干咳两声用颤微的声音道:
我承诺,首先,全部病人我们都救得过来,病人家属们敬请放心;其次,只有一位,说着右手高高举起,画了一个优雅的弧线,空中连点过三个人头,最后落在一个半秃头上面,说,对就是他,要看造化了。我当时一激动直接理解为,他要死定了。
我抚摩着胡叔半秃的头想象着他在车站接我时意气风发的身姿,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在一起总是遇到悲剧。而在悲剧到来之前为什么总要为我们安排一幕幕喜剧,难道这就是生活的规律,所谓欺骗,其实才是本质,所谓真相,只是暂时的欺骗。我揉了揉眼睛,眼镜医生已经出去,周围并没有什么椅子,更没有我用过的破氧气罐,我只看到无数双盯着我的眼睛还有手里的胡叔的秃头。
我于是开始回忆,关于胡叔。
人在这种无奈的时候大概能做的只有回忆了。
我和胡叔认识已有半年,大四下学期日子过得差点无聊到死丝方尽,我大概不到三月份就找到表哥想在他的日报社实习,表哥介绍我跟胡叔去采访,他说跟出去跑跑不但可以交些朋友更可以长长见识,我觉得好玩,一口答应。
那晚我突然接到胡叔电话说有新闻,五分钟后北城农贸市场见,挂了电话一看我身后就是北城农贸市场,于是我把自行车停在旁边墙角开始等,顺便观察哪里有新闻。心里琢磨着生活的幸运之花终于要在我面前绽放了,这种感觉真他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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