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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打死我也想不到,半年之后的我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中国的记者其实十分悲哀,大牌媒体的记者活得像走狗,要做好“舆论的引导”,限制多得要死要活,这个不能写那个不敢批,整个一太监角色;小牌媒体的记者活得像猪,上面看不起,下面还要有成绩,夹缝中做猪;谈不上牌的媒体的记者活得猪狗不如,明知道混好了也无非就是猪狗,还是拼命要那张工作证!
用李扬的话就是:在中国就不要做记者,做记者就不要在中国!这简直是讽刺,因为我和李扬两个都是新闻专业的,李扬的老爷子还是有点实力的传媒大亨。
胡叔匆匆忙忙赶过来问我,看见工商局的人没有,我说有,在你身后。于是工商局的人就出现了,还有几名公安,我们跟在公安身后进了市场,感觉心里那叫塌实,我对胡叔说警察只有你需要他们的时候或者他们需要你的时候才体现出实际价值,胡叔立刻表示赞同,然后更加立刻地指出我说的话有多么废。
那天晚上可以说是空前的胜利,因为一个商业造假窝点被我们成功捣毁,这不仅为即将到来的消费者权益日提供了宣传素材,而且公安跟工商的联合出击正好体现了政府关于纠集一切力量全力打击造假商贩暨共同创建和谐社会安全卫生生产月的坚定决心。事情办得干净漂亮而且轻松愉快!我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心里十分叫爽。
商店已被查封,该缴的缴了该罚的罚了,现在大家各取所得,乐得合不笼嘴。胡叔把拍到的第一手材料抱得紧紧的给表哥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报社了,在家连夜写成材料,明早交整版新闻不成问题。表哥立刻批准,并且表示要亲自审核,其实报社大小文章狗屁报道扯淡评论无不需要表哥过目,表哥说他要亲自审核其实只是表达一种心情,类似于我们平时常说的“我好开心”。
胡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所以他一辈子更适合做副手,也只能做副手。不过表哥跟他是老交情,两人不分大小处得很好,十几年来他们两人从基层做起稳扎稳打,如今表哥坐上了报社老总,胡叔也成了绝对的副手,这两年报纸很不好做,但是市日报社年年业绩飚升,让人羡慕,这些成绩有目共睹,几乎全靠他们两个。
所以说越是胡叔这种人,就越不会犯错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料,听上去很泄气可是是事实,因为事实可以证明老实巴交的人一旦想出轨,吃亏的一定是自己。所以第二天胡叔无故失踪的时候表哥一点都不担心。
晚上的时候医院里已经没有多少酒精中毒的病人,大家似乎并没有特别关心这场事故,如果这算事故的话,或者宴会上大部分人都跟我们一样是蹭饭来的,觉得自己理亏在先,自然愿意大事化小。胡叔基本上是最后一个还留在医院的,让人欣慰的事,当初跟我们一桌吃饭并且跟胡叔一起立仆的大爷们没有忘记他,握着我的手叫我节哀,说他们不会忘记与胡叔的生死之交。
他妈的,这叫生死之交。
我晚饭没有吃,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突然想起来应该给孜孜打个电话了。毕竟女人是男人获得安全感的源泉,我在一个人孤独无助的时候首先会想到女人,只是常常苦于会同时想起不止一个女人,于是原本的孤独瞬间转化成痛苦,想到难缠的女人痛苦还要翻倍。
好在孜孜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为妇之道”,所以我想起她总会感觉欣慰,同时为自己还想到别的女人而感到内疚。我已经不止一次而且不止在一个方面因为孜孜而感到内疚了,但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这么点隔阂我都没办法告诉她,我所理解的“为夫之道”告诉我,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可拿出来讨论的,尤其是明显不会有好结果的讨论。面对这种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事实说话”,幸亏我是一个喜欢用事实说话的人,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在报社实习。
手机响到第二声被挂掉了,这是她后来养成的习惯,对于陌生的号码她一般是不接的,关于这个习惯还是跟我在一起之后培养起来的。
那时侯她在学校是个什么什么组织的什么什么书记,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那些事情无聊到没有办法她还真把它们当成事儿,那天我和她在吃饭,半碗饭没吃完接了N个电话。我的观点是,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事情,不过不能只有自己的事情,况且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她什么事情,我跟她表达了我的观点,并且建议她以后可以尝试找些有聊的朋友好好相处,那样更有前途。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小孩子非常可爱。

那次之后她并没有直接接纳我的意见,事情发生在第二次,一个男生电话过来说要跟孜孜聊天,我正奇怪这小子胆子倒是够大的,孜孜看了我一眼就对电话那头说好吧你来什么什么地方吧。挂了电话她才告诉我她是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辅导员,我差点晕死,自己心理正常不正常都是个问题还给别人辅导。再一看走过来的那位男生,长得跟霍顿似的,而且居然说想单独跟孜孜聊。我日哦,人渣,我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客客气气换了张桌子。
事后孜孜在我很长一段时间的鄙视中渐渐淡出那些无聊的人,身边也培养了一圈有前途的朋友,到后来她的朋友我都已经熟落,因为实在就是固定的那么几个。说起来总是觉得内疚无比。那时候我的一些占有欲实在不够光明磊落。
我和孜孜都是平凡的人,平凡到我们两个之间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有时候她要我回忆以前一起做的什么什么事,我总是说想不起来,其实是真的想不起来。而她会很骄傲地说她还记得,然后像讲故事一样把事情的始末讲得生动形象还带动作,每当她回忆完毕我都会赞赏她的记忆力以表示鼓励。她是个聪明的女孩,高出这所学校录取线一百分的成绩也许可以说是盖的,不过长这么漂亮还能做得到就真不是盖的了。
我点起一支烟,因为我终于听到了很多天没有听过的声音。
孜孜说,谁啊?
我说是我,你在干嘛呢?
她大概没有反应过来,半天不说话,或者根据我的经验她大概不怎么高兴。我只好继续说,你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你在哪,怎么不联系我?
我说哦,我在一个朋友这里,手机卡不用了,还没换新的。
这次换她说哦。
我突然觉得无聊,于是说你还不睡觉?话一出口就发现问的问题比无聊还无聊。
在她回答一会就睡的时候我使劲想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话,结果是没有,遗憾。要命的是我发现这个电话打过去实在没什么意义,唯一的一点意义就是向她汇报我还活着,而现在似乎目的已经达到,我有点想要挂电话了。
我说,那你早点休息吧。
她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我忙说你刚说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是问我来朋友这里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去。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不过如果胡叔死了我就会很快回去,孜孜不认识胡叔我只好讲现在还不确定,等我明天买了手机卡跟你联系吧,新卡的第一条短信就给你发。
她终于笑着说嘿嘿,好哦,那我等着你。
挂了电话我有点累,我其实最害怕孜孜说这句话,因为一旦她说“那我等着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向她承诺了一件事情,而我最怕让她希望落空,虽然可能我不是故意的。这种承诺一旦无法兑现我会想到她有多难过,于是自己也开始难过。所以每当她说“好哦,那我等着你”的时候我心头都会敏感地给自己一个警示。
我是一个无所谓的人,这点让我很容易与人相处,李扬说我总是对别人都没有抱什么期望,所以对周围人永远没有要求,李扬预言我的女朋友一定很漂亮而且贤惠,我问他按照你的理论我的女朋友应该是烂到没有办法才对,怎么还可能漂亮而且贤惠呢!
说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开始佩服李扬,因为那个时候虽然我还没有跟孜孜正式交往,但多少有点不像正常同学关系了,而孜孜确实是男生公认的理想中女朋友。李扬的理论大概并不厚道,但是听上去也不是很没道理。他解释说因为你没有要求,才会遇到那种一般要求很高的人渴望遇到却又遇不到的,有一句话你要相信,就是越傻的人,越容易受关照,虽然你并不傻。
我于是彻底迷茫,我既然不傻为什么还会受到关照,这是驳论!那个时候我宁愿相信并且听到有人说我其实是傻的。我这样说是不是很傻?不过事实证明要不了多久我的愿望是可以实现的,因为真的有人口口声声对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是谁说的我却一时难以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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