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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整个六月都是昏天暗地的,到处都是毕业的气息,我在报社已经有一段日子,也发了一些稿子,觉得还是有些前途,那个时候表哥每天还是往常一样审批稿件,每天都有很多稿件被杀掉,其实很多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因为抵触了某个单位的利益,或者牵扯到一些人的恩怨,只好被杀掉。表哥基本上早上审批完稿子之后总有不停的会要开,大多都是拖关系杀负面报道的,我跟李扬讲了一些,他说他那里也是一样的情况,麻木了。
李扬在学校叫我回去参加毕业典礼,我拒绝了,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记得那几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再一次跟李扬见面,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抱着传说中的那张毕业证跟学位证,还有几张同学毕业的合影,笑嘻嘻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很讽刺的是他把我的毕业证跟学位证交给我的时候说这是他花二十块钱买的。
我说,这是在哪里买的?多少钱一斤?我一块钱卖给你你要不?
他说,还能是哪里?只有学务处,就是那个老以为我留级了的老师发给我们的,他以前就是咱们的系秘,你有印象吧,带个眼镜笑呵呵的,妈的他见了我的时候还说你不是留级了吗?怎么来领毕业证啊?我说是啊,我现在又想毕业了,他立刻拍我的肩膀说真是士别三日啊刮目相看啊哈哈,好好。我在心里问候了他们家所有女性就出来了。
我接过两张证的时候顺手掂了掂,我想起大三结束的时候我把我三年的东西全部卖掉,所有的书论斤卖了二十五块钱,里面我加了很多浸了水的作业纸,作业纸实在多的没有办法处理,收书的又不要,不然一定可以多卖点钱,后来大四发了书我全部直接卖掉,而且在周围宿舍搜集了很多杂志加在里面,还塞进半块板砖。
大学每年六月份都变成集贸市场,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卖,好多小朋友纷纷拿几块钱就淘的到很有价值的东西,有一兄弟发现平时想扔又舍不得扔的东西终于被憋到了这个关口,于是从三大箱的物什中左挑右拣弄出一些比较舍不得的,装在另一个包里,一顿饭回来突然记起三大箱里有另一要紧东西曾经伴随自己度过几多伤心难眠的夜,于是又是一番左挑右拣,因为由这个东西联想到当初那一时期收集的所有藏品,于是又是一些东西被装到刚才那个包里,这时候一定有另一个无名兄弟过来邀请参加最后的足球告别赛。
球赛总在继续,对于要离开的人就比较奢侈,大家差点找不到球鞋被扔在哪里,很多人的鞋都是从别的地方顺来的,于是没有办法做到跟脚码一致,好在这样的人一多立刻就可以进行内部调配,最后居然能够全部配对成功,看来事情经历了混乱本身已经十分渴望有序,大家只是顺水推舟。
人都是四年前的人,经历了这么多思路已经回不到球场上的简单与复杂,于是需要简单处理的地方大家处理复杂,需要复杂处理的地方又处理过于简单,结果事态又发展成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是所有时候里最讲求过程愉快而不求结果的,中国的足球运动员大概就是把所有比赛都当告别赛踢了,二十年来终于没有结果,于是全民大众集体被涮之后集体发飚,大家活不下去的时候总是看看踢球的人,立刻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这里面大概很多人都是媒体记者。
一身臭汗回来该兄弟立刻扑到三大箱子里面,因为刚才球场上突然记起曾经辉煌的过去,于是把在校队时的一些物什又挑拣出来,这时候刚才那个兄弟再次出现,说去冲澡。
澡堂虽然没有外面社会上的浴室服务体贴和刺激,但也是寄托了无数有意思的回忆和遐想,比如从大一就开始想楼上的女浴室里空气会不会稀薄,或者怎么不把她们安排在一楼,这样就可以从窗户里面看进去。
洗澡回来又是一番左挑右拣,终于发现那个包早已装不下了,而这三个箱子也基本上空了,于是把要留下的重新装回箱子,把要扔掉的装在包里,准备来日卖掉。
回到我买掉书的那一天,当时做假心里确实有点紧张,我也承认在学校我确实不是什么好学生。最后一算卖了十块八毛,阿姨给了我十一块,让我麻木的心顿时感动了一下,赶快跑掉,跑到一半突然想是不是她秤有问题,这么大方就多给我两毛钱?刚开始沾了光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后来卖掉自行车,车买的时候是二手,八十块的车,十块的二手市场手续费,十块的车锁费,下来刚好一百块。我的车不算破费的,隔壁一位兄弟的车光买车身就花了四百多,够买一辆新车了。李扬那时侯装穷,或者说比较节俭,左挑右拣市场都准备关门了他才下定决心,结果还是中午进来时他一眼看中的第一辆,从他挑车我就看出他这辈子挑老婆的方式,明明看中了却不够坚持,结果一番比较之后还是回归到当初的选择,没劲。
买车容易卖车难,这话一点不假,很多同学只恨不能把车骑回老家去,因为收车的实在太不拿车当车了,可是收车的贩子还觉得委屈,我们没有强迫你们卖车啊,而且我们就是没有把车当车啊。所以第一次收车老伯伯说最多给我十块钱的时候,我立刻转身走人,结果后来越问价钱越低,连五块的都有,那一刻我超想再次遇到第一个收车的老伯伯,结果越是想遇到就越是一直遇不到,又担心回去找他已经无法卖到之前他说的十块,遗憾自责的难以言语。
突然有个女孩过来说同学要卖车吗?我差点觉得她就是传说中的天使,至少是我的天使派来的,因为她实在不是一般的胖,我担心我的车子载不动她,五米就报废的话我肯定来不及跑远,后果肯定是车废钱亡,犹豫之后我说,不好意思,我等人。
眼看时间不早,我站在校门口马路边,像一个卖火柴的大男孩,终于普天之下还有真知,那位愿意出十块的老伯伯终于在我内心的呼唤中摇摆出场,他真的是摇摆出场因为似乎喝醉了,我顿觉失望,八成收工了,要不要问他留个手机号明天我把车送他家去,只要管我回来时打车的路费,我想依照老伯伯现在神志答应我是一点问题没有,明天肯不肯买帐就是另一码事了,想到这里我伤心欲绝。

永远不要放弃一直到死,这是我们学校教导我的千万条人生信条中最重要的一条,我也只记得这一条因为每次想起都会把它理解为对“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解释。我于是振作精神嘴角挂着甜美的微笑冲老伯伯打了招呼。
结果老伯伯居然说还要,更加意外的是问我多少钱卖?我立刻紧张,做生意到这种地步已经属于心理战了,我自小心理不够沉稳,容易让人识破或者计算,多少年来自创并且已经成为习惯的解决办法是自己让步,避免冲突,虽然这跟我们所理解的中国外交政策略有出入。我用手指做出六的造型,意思是六块,然后老伯伯在衬裤里面摸索了大半天后给了我六十块把车推走了。
你看,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的,奇怪的人总是会有很多奇怪的事情,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一件件奇怪的事情成就了这个奇怪的人,还是这个奇怪的人做出了那一件件奇怪的事。
我卖车的经历说来有点荒唐可笑,可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欺骗了喝醉的收车老伯伯,孜孜因为这件事甚至怀疑过我的良心,我当时就晕了,我差点把真话告诉他我本来就没有良心。
我们平头百姓整天为了生计互相玩命才来来回回折腾几块钱,这就是没有良心了?那这样的话,那些传说中的衣食父母官,那些传说中的青天老爷们就有良心了?恩好,我不说了,我没有良心,他们有。
不管怎么样,车总算卖完了,所有所得请宿舍兄弟吃了顿饭,孜孜被我拉去时很不情愿,但是去了之后就坐我旁边一直担心我喝多,我那天以为我的大学就算结束了,于是很尽兴,兄弟们更加尽兴,只累了孜孜,我们吓到她了,一个小姑娘面对一帮原形毕露的的禽兽而且他们都还醉了酒,要是孜孜不是我女朋友或者换一个陌生女孩的话无论如何她要惨了。
大家一出来孜孜就哭了,说我不好,具体什么我不知道了。我记得送她回宿舍时我们发生了争执,她不要我送,说你已经醉了自己能不能安全走回去还是问题还送我!反正就是不要我送,还说了别的一些我当时实在听不进去的话,于是我火了。
我不应该对她发火,这是我的错,但是当时实在控制不住,我就是要送她,没别的意思。
据她后来介绍当时的剧情,大概是这样:
我们站在马路旁边,往右是男生区,往前直走是女生区,我执意要陪她一直走,她就站在原地说你不回去我就不走。
我们僵持半天,这个过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说我的大学都结束了,你就让我送你最后一次不行吗?这句话也是她后来告诉我的。
她当时说,你还说你没有醉!你毕业了吗?怎么能说结束了!
这时候根据她说的我们周围已经有了一定数目的观众群,我当时还很入戏的样子,她说她其实很想笑,就是不好意思,又很生气,可她又没有什么办法跟我好好讲道理,正当她打算妥协的时候李扬出现了,孜孜叫他把我遣送回宿舍,李扬因为不想参与我们宿舍的聚餐晚上他自己过的,没想到赶上了这出好戏,后来他也提起过,剧情跟孜孜讲的后半段一样,只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所有东西都处理完之后我单方面结束了自己的大学,每天在学校里除了偶尔进图书馆二楼看小说,就是在宿舍昏天暗地地睡觉,醒着的时候大都在校外玩游戏,那时侯我们在网吧只玩魔兽,不是因为着迷而着迷,是因为实在无聊而着迷,那时侯玩魔兽的都是一帮傻男人,还有一定比例的大学生,甚至大学里的可爱妹妹,大家因为游戏构建成一个大家庭,生活也乐得悠哉。
在游戏里,我就是一个抽象的个体,这是我的终极存在,也是任何人的终极所在。
游戏里我们有很多现实中的朋友,李扬很自觉地再次选择了人妖,因为以前大家一起玩网游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妖这个角色,可爱而且坚强。魔兽里人妖不人妖其实还是无所谓的,最多大家偶尔拿他开开玩笑罢了。常见的情况就是通宵时陌生男人以为真的遇到了传说中的女玩家,被李扬骗了感情和一些金币,我们一些朋友会站在“她”和那个陌生玩家旁边看他们聊天,内容实在恶心,大家纷纷表示李扬不做女的真是可惜,不过做了女的一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后来大家开始刷荣誉,每天都刷,什么都不做,好象这就是生活,或者说,这才是生活,其他都是假的,除了孜孜,那时侯她已经是党员,每天学校把她当成模范,不是参加这个交流会就是参加那个报告会,她在学校里面的正面名誉越来越响,但是这个时候的她反而有了更多时间陪我,我都奇怪她怎么抽的出时间来,因为我感觉就连睡觉的时间我都要跟朋友预定,有时候要组队做任务,连吃饭都是叫外卖的,我越来越佩服孜孜了。
后来有件事让我感动,孜孜跑来对我说“看你瘦的”,我说哦,就以为没事了,结果她从此开始每天中午带饭来网吧,跟我一起吃。难得的是,她每次都提前打电话过来,说“今天要一起吃饭吗?”,我会说“哦”,然后她会说“今天想吃点什么啊?”我会说“哦,你看着办。”这样一直到我离开学校,我当时想,以后要好好对孜孜,就是没想到刚有了这个想法就不得不离开学校。因为家里人已经把我想去表哥那里实习的事告诉了他,他通知我尽快回去。
走的时候我把我的号给了祝韵,让她跟李扬一起游戏人生,结果这个女人上去之后除了聊天什么都不想做,让人郁闷,点卡啊!好在李扬无所谓,他正巴不得祝韵跟他多交流,于是公会频道每天就上演两个人妖的剧目,祝韵是个“男战士”绕着李扬“女巫”大声呼喊:“老公!”公会的玩家汗死一片一片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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