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强盗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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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大圈仔打来的这个有着河马嗓子的家伙一开口就吼:
“老弟啊,我知道你肯定在办公室,哈哈,我妹妹去找你了,你给接待一下。”
“你妹妹找我?你不会想用美人计吧?”我不认识他妹妹,也没听他提起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小子,警察的妹妹你也敢打主意?脖子没被扭过是不是?反正你等着,她会找你麻烦的。挂了啊?”刚要挂下电话,大圈仔又说:“对了,改天咱哥俩去喝两盅。”
我真感觉不出他妹妹找我有啥事。正纳闷,尚总回来了。尚总说:“小吴啊,跟你谈个事。”
我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尚总回头看了看门口,感觉没人走过来,小声说:“你认为望月的脾气适合做总经理秘书或办公室主任吗?”
尚总知道望月跟我比较铁,才跟我商量,但事实上,他的算盘已经打好了。这只是作秀。
“还可以啊,行政工作不是搞高科技,不难,最主要是人可靠就行了。”
尚总在我桌子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放松而自在地往后靠了靠,两条腿往前伸直,神态自若地说:“我觉得这姑娘太任性,没什么团队观念,想把她调回北京公司。”
“其实她最近做得挺好啊。再说,把她弄回北京,这里也没有人适合这个工作,好多事情会乱的。”我知道尚总主意已定,但仍不甘心。
尚总轻轻地摇头说:“没事,把叶子调来深圳,等交接完,就让望月回北京,这姑娘不喜欢深圳。”
这盘棋,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下,看不清他的葫芦。但我只好从长远打算。望月暂时回北京也许不是坏事。如果是坏事,关键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叶子平时总是穿职业装,圆圆的苹果脸,给人可爱、善良的感觉。但她与望月不同,对外人温柔,善解人意,没有脾气。更重要的是,她在关键时刻,能表现出一种女性特有的温柔征服力。
望月是狐仙,本身就散发着幽幽诱惑,如果故意装出温柔或暧昧,就过犹不及了。而叶子不同,她一副可爱的面容,一旦表现出暧昧,没有几个男人能憋得住正经。
尚总看到我没有再辩论,笑呵呵地说:“这段时间你挺辛苦的啊,办公室刚装修好,你就天天忙碌着,找个时间出去放松放松,考察考察。去财务那边领一点钱,我一会儿先批个条。”他说着就起身走了。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返回时,一个陌生女人在办公室门口徘徊想必就是大圈仔的妹妹。我问:“是警察妹妹吧?你哥给我打过电话。”
“吴总你好!有件事想麻烦你。”女人略为羞涩而带紧张地说。
“请进来坐。”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她说要调户口,想挂靠在我们单位。这事我还真不懂如何操作,这个城市很多东西七怪八怪的,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我一想起来,头颅就比上帝给我制造的时候大了一厘米。
我问:“你不是有单位吗?为什么要挂靠别的单位?”
“我们单位不让调。”
“那你哪来的户口指标?”
“向别人买的,1万元。如果挂靠在别人的单位,还要再交5千元,所以想麻烦你。”
“怎么会这么贵?好像买个指标只要5千块钱呀。你被骗了吧?”
“没有。是这样,本科学历的,就只要5千元,专科学历的,要1万至2万元。”
“指标也跟学历有关?这不是扯淡吗?”
警察妹妹无可奈何地说:“本科学历的,就按干部调动,专科学历的,就按工人调动。走工人路线,非常麻烦,调个户口,还要审查配偶的社会保险缴交情况,好累。”
“为什么本科就是干部,专科就是工人?”
“谁知道啊,莫名其妙的,也许是历史遗留问题吧。”
“那为什么本科调户口就便宜?专科就贵?这等于说,设个门槛,反而方便了黑道收买路费?”
“唉,我每月工资1800元,调个户口,除了给别人买指标费,还要挂靠费,还要跑老家好几趟,得花掉一年的总收入。我要节约三年才能象征性地做个城市人。而且这三年不能得病,家里不能出事,否则就完蛋了。”
可怜的职员!可怜的婚姻!可怜的户口!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她也许不用这么操劳。在现实面前,再超脱的人也得低头。
她又说:“其实,我还不是很麻烦,我姨丈调个户口,可把他给折磨死了。”
“为什么?”
“他要调户口,人才交流中心说他的档案里缺少一张当年的招生名录,要他去原学校复印。而学校的人莫名其妙地说,毕业证书既然已经验明是真的,这个招生名单有何用?再说,即便要复印材料,也应该给开个证明呀。他找人才交流中心开证明,人家又说这种事从没开过证明,不给开。这样折腾了他一个多月,来回跑了三四次。”
她一说起这样的事,想起当年我调户口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的和胸膛就一起疼了,像得了便秘,整个心被憋成灰色的。

记得那一年,我回老家调户口时,直接找到人才交流中心主任。这个灰头灰脸的猥琐男人,胡子拉碴的,一脸蜡黄。几个人在房间里等他办事,他刚从外面回来,不认识我。
我急,抢先说:“主任,我是孤鹤,孤魂野鬼的孤,白鹤的鹤,是来调档案的。”说着我把商调函交给他。
主任略带微笑,笑容里藏着神秘与无知,那神秘,似乎说想:呵,深圳来的,终于可以宰一刀了,深圳人都有钱,今天走运了。他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说:“孤鹤就是你呀?你把档案拿进来容易,拿出去就难哦。”
我靠,这哪是人说的话,分明是土匪的经典语言。那意思,简直就是说,你想进来容易,但不出点血是不行的。
我一听,血冒到了脑门,恨不得一拳头把他的四个门牙一起打下来,让这个猪脑的嘴巴肿成个猪脸。但我终于憋住怒火,装傻,像个孙子,轻轻地告诉他,这是你的职责,我有商调函,请求您帮我把档案按商调函的地址寄过去,好吗?。
这家伙不知道是哪根脑筋出了问题,思维极其混乱,左一句,又一句,大意是说,以前一些大学生也来要档案,都是很麻烦的,我只负责给你管档案,并没有负责给你寄档案。他边说边拿出一些合同书。
老天,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出差一趟不容易,想投诉他其实很容易,但时间经不起消耗,只好哑巴吃黄连,给他的抽屉塞了个红包,这猪头才糊里吧唧地说,下午给你寄出去。
现在寄不行吗?为什么要下午?真不知道这猪头的思维是不是泡进了咸菜缸。但我没敢说出来,只好继续忍着。心想,这种单位,像历史发霉后突然长出的蘑菇,本来完全是服务性质的,怎么他妈的变得比衙门还令人作呕?
度时如年。中午我在宾馆焦急如焚,静不下心,嘴唇干躁得脱皮。
好不容易等到他下午两点半睡醒后,满眶眼屎地来上班,他却又说上班走不开,要下班后才去寄档案。我的天,第二天就周六,如果他下班不去寄,或拖太晚了邮局关门了,岂不是又要拖了几天?
我软磨硬磨,不要脸地磨,没有自尊地磨,这猪头终于同意一下班就去寄档案了。我突然才想起,还有几张表格需要他盖章。是形式上地表示没有政治问题的意见。
没想到这猪头却死活不干了,他说,我负责给你管档案,并没有责任给你盖章。
苍天啊,大地啊,这人是神经病还是假装神经病?没办法,又给他一个红包,可他还是死活不给盖章。看来还病得不轻。
焦急的我,上天无门,入地没缝。时间紧迫,只好大老远跑去找老亲戚,一个县委副书记,折腾了三天,才把这猪头的思维敲正常了点。
我给了他寄快件的邮费,30块钱。紧跟着他的去寄档案。但到了邮局,填写好邮单,猪头却麻木着,不掏钱,我只好又掏了邮费。
可是,事情还没完。过了两周,又接到深圳方面通知:要到当地居委会开一张证明,证明你没有参加非法组织,材料才算完整。
我急忙请假。火急火燎地赶车。又疲惫又饿肚子,愣头愣脑地跑到老家居委会。没想到却被告知:你在深圳生活,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参加什么组织?这事应该是深圳管的呀,我们这里不可能给你开什么证明。
苍天啊,啊,你在哪里,我想念你。怎么这年头遍地强盗逻辑和土匪语言?
往事不堪回首。
我的头又激烈地疼痛。我从抽屉拿出了一瓶安定,吃了两片,打算先把警察妹妹打发走。我害怕她把这个包袱甩给我。
我说:“这样吧,我们公司刚注册不久,还没有人事立户,估计不能调人,我找个朋友的公司给你挂靠,怎样?”
“也可以啊,谢谢你,吴总。”警察妹妹既高兴又失落。
我当场帮她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让她挂靠在朋友的公司。朋友爽快地答应了。
刚把警察妹妹送到门口,电话又响了。是望月打来的。望月说:“吴哥,城管办的人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我们工地外面的道路泥土太多,影响市容,要罚款。还有,他们说工地上的噪音太大,要禁止我们施工。”
“你跟他们约晚上6点半在好世界酒楼吃饭,这事由我来处理。”
“好的。”
摆平这种事,我得心应手,久病如医生,接触这些人多了,轻车熟路。
只是,望月要被调回北京的事,我一时开不了口,我拿不定望月是喜欢北京还是深圳。
或许这些残酷的都市她都不喜欢,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跟我在一起。
我打尚总办公室电话,问他怎么把这事告诉望月。尚总说:“你过来一下。咱们聊聊。”
尚总的话多得像机关枪,多数是废话。为了减少耳朵的负担,我喝了一杯茶才过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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