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性分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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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见到大汉时,看到他表情有点暗淡,眼睛有点血丝,但牙齿没有咬得咯咯响,好像不是特别愤怒。
我问他:“为什么要骗望月?”
“什么意思?我骗她什么?”
“你来深圳看老婆,却假装要炸地王大厦,害得人家为你担心。”
“我是真的很愤怒啊。跟望月没有关系。”
“什么事?不会跟我开玩笑吧?”
“他妈的,我小孩要了,现在户口还没有进来,我老婆符合调干条件,人家却硬不给她调。气得我后脑勺长出几个火豆。”
我笑。这么点小事,闹得像天要塌下来。也害得望月很担心。我说:“户口算个屁!亏你还是海归,这种思想怎么跟得上时代?!”
“生活所逼呀。没有深圳户口,学费贵了很多,同样是纳税人,娘希屁,为什么要搞户籍歧视?收个人所得税的时候,为什么外地户籍和本地户籍一样收?况且,我交的税一直比别人多。”
“她如果不符合调动条件,你骂娘也没有用,怪自己没有挤入游戏圈,不能享受游戏规则的好处。”
大汉一听,大发雷霆:“他妈的,如果不符合调动条件,我有什么可气的?按规定,大专毕业,有中级职称,年龄在35岁以下,就符合调干条件了。她几年前就拿到中级职称了,现在去办理手续,却说她的专业不是热门专业,不能调。难道热门专业才是人才吗?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游戏规则都是人定的,可以左右拐弯,反正解释权归制定者所有。人就是这样被逼上梁山的。”
这是当然的。任何制定游戏规则的人,肯定是该规则的最大受益者。
人类的天性是自私的。
没有人天生就想做边缘人,都是先入主流的人把别人挤成边缘人的。
边缘人的存在,以及边缘与主流的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是造成社会矛盾的一大隐患。
因此,从某种意义讲,主流人群的过分主流化,是造成社会动荡不安的潜在因素。
我问:“你是海归,为什么你不先调户口呢?”
大汉愤怒地望着远处吐了吐口水,怒道:“他娘的,提起这事我就来气。我跟老婆的户口不在一起,当年生孩子的时候,政策规定孩子要跟母亲落户,等到我要入户的时候,却规定孩子要跟我一个户口本才能随迁。我去给孩子迁户口的时候,人家说你没拿到调令,怎么迁呀?凭什么理由迁户口?先拿到调令再说。而拿调令前,必须要先报材料,既然孩子没在同一户口本,也就无法随迁了。”
我吃惊地问:“很多海归都有优待呀,经常有这方面的新闻。”
“新闻你也能相信?这年头,新闻只是一堆忽悠蠢蛋的文字。”
我拍拍大汉的后背,安慰他说:“这点小事,不值得这么大动肝火。”
大汉稍微缓和下来,说:“说实话,我是一时买不到炸药,如果容易买,我真的找几个人陪葬。我不是开玩笑的。这年头,活得真他妈的累。”
其实,谁活得不累啊?有时表面开心,都是在苦中作乐。

大汉接着说:“我每个月交的个人所得税,比普通本科生多了一倍,你说这样对待我公平不公平?”
我突然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个规定,说是在哪买房,孩子就可以就近入学,我说,你已经在深圳买了房子,按政策可以就近入学啊。
大汉说:“你这书呆子,政策你也会相信?我找过校长了,人家说学位已满,不能收了。问过邻居,他们也被这个理由拒绝。这也算理由?我当时就骂那个秃顶校长:我可以跟你女儿结婚,但我床上已睡满了人,等以后床上没人了,她再进来睡吧。”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年头不郁闷是不可能。我突然又想起了老部长,只能请他帮忙了。
我说:“小孩的事,我请我的老师帮个忙,应该没有问题,你在家里呆几天,消消气儿就回去上班吧。”
我给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老部长答应帮我打个电话。一个小时后,老师告诉我,让他小孩去是没有问题,但小孩的学费每学期要比别人多1000元。
大汉的眼睛愤怒得有点红了。我安慰他说:“不要这样,先再说,其他的事慢慢再解决。未来,户口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户籍制度是商鞅发明的,但最后他被开除户籍,并被五马分尸,也许是报应啊。”
大汉说:“10年前,我就认为户籍没有作用了,哪知现在的城市竟然这样无厘头地存在户籍歧视。很多人也是刚刚洗脚上床,就笑别人还赤着脚走路。也难怪有的地方被骂为文化沙漠。”
其实,我很理解他。但为了安慰她,还是想着一些借口:“现在深圳不是有很多博士了吗?也有很多像你这样的海归,文化含量越来越大了。”
大汉笑道:“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我啊?他娘的,几个博士能代表文化?文化是一种沉淀,是一种根基,是一种包含,是一种肚量。”
我冷静下来说:“说实在的,对深圳,很多人都是既爱又恨啊。深圳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城市,为什么会让很多人如此痛苦,应该冷静地下思考思考了。爱得深刻,就痛得彻底。”
大汉扔掉手中的烟蒂,说:“不谈这些了,一提起来就满腔愤怒。”
晚上去酒吧喝两杯吧?我问。
我打算晚上请他和大圈仔去借酒消愁。酒是男人痛苦的最好解药。
大汉没有直接回答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的事办得怎样了?”
“晚上也许可以完成任务了,我让朋友去办了,晚上咱们跟他一起喝酒。”
“谁?”
“我的警察朋友,大圈仔。”
大汉睁大眼睛说:“你交警察朋友?他妈的,我要对你重新审视了,我不喜欢的人群你也要交,而且还是他们的朋友?”
我说:“别这么冲动,每个群体都有好人有坏人。警察也是人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汉边骂边走,回家的路不远,却显得那么漫长。路不是很难走,却感觉艰难而坎坷。
前面的分岔路口,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车流和人流,我不知他会往哪个方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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