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常为大小事吵闹的小院突然安静下来了，周华一个人呆望的时间开始变多了。秋后天气仍然炎热，很少下雨。周华看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小狗，自言自语道:”“以前干旱想下雨时一大一小抬着你到处走，现在那个胖乎乎的小女孩不在了，你自己要多走走让老天爷下点雨。”山村离机场很近，南来北往的飞机每天有数十架飞过小院的上空，周华常望着远去飞机说不知道雪梅现在还能不能看到飞机。
深秋的时候周华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常突然对玉凤说：“以后要好好照顾大伯林全。”那时村里人除了赶集很少外出走动。周华常常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林喜还会回来吗?这个最小的儿子，他长大了竟然离开了。冬天来临的时候，周华让林江赶集时买了很多草纸，就是那种人死了的时候烧的，说是到了阴间可以买东西的钱。周华让林江买了十多斤，还专门放了九斤五两在一边，说是人死的时候就开始烧，死人在阴间就会用很久。
大家都尽量不提林喜，避免周华听到了伤心。周华也很少主动在大伙面前提起林喜。周华每天还是背着个背兜去地里打猪草扯野草，只是动作比以前慢很多了，有时扯了一上午也看不到什么成绩。林全基本上不和母亲一起劳动，通常出门时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就算回家吃饭里母子俩也很少说话。家里的活不太忙时，林全就去帮其他人家做事，偶尔也会帮林江做点，林江却老是觉得林全做得不好吵林全，因此林全更愿意去帮林渔家做事。
林喜走后玉凤曾写信给林喜，叫林喜要勤劳要照顾好一家人，多写信回来奶奶想念他这个小儿子。林喜却从未写过半个字。春节临近时周华开始生病，家里没钱没有去医院，周华坚持给林全做饭，难受时就往床上躺一下。那时村里人除了打麻将又流行信教，这些教徒相信世上有神，神能解救众人远离疾苦。村里信教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小刚的母亲梁芳。得知周华生病了，梁芳叫林全请求万能的神解救周华。周华虽然从未读过书，但却不相信梁芳，把梁芳骂走了。周华也许会相信真有万能的神，但她不相信梁芳。林全有事无事地往梁芳家跑，虽然不常走动，周华相信村里人一定会有嫌言。如果林渔真的对林全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的林全。退一步说，就算林渔相信妻子和林全，那林全年轻时三天两头主动帮外人都不帮一下林江，雪梅也走了，以后林全老了玉凤会甘愿照顾林全吗？叶利放学回来的时候，周华让叶利写封信给林喜，看林喜能不能回来一趟。
收到叶利的挂号信，林喜一家三口赶了回来。回来那天在床上躺了几天的周华竟也从床上起来了。一家人都不知道林喜那天会回来，但周华却频频到路口张望。连站都困难的周华那天竟然平安地做了一顿饭，饭刚做好林喜一家就到了。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太家都在害怕着周华是回光返照。一大家人吃了饭，周华看着一家大小，什么也没说，晚饭时吃了点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周华开始病情加重，中午时周华吃力地说出想见见娘家侄子周政。
周华嫁到山村后，整日操作养家扶子，很少回过娘家去，娘家的兄妹之间很少有联系。秋天的时候娘家的一个侄子犯了点事逃到山村来，说起姓名才认到了这个姑姑。侄子回去后就同兄弟们说起见到姑姑的事。于是在周末的时候在税务局工作的周政带着妻小来到山村看望了这个姑姑。
叶利拿着周政走时留下的名片往镇上跑。山村里没有电话，只有镇上有电话。叶利在镇上给周政打了电话就赶紧往家里在跑，刚到村口时就听到了周华断气时放的火炮。叶利一怔，自己与婆婆吵了十几年，婆婆终于还是没能原谅自己，连最后一眼都不让自己看到。事实上周华在下午病重时就让林江和林喜把她扶到凉椅上，按农村习俗说人死在挂了蚊帐的床上，后人就会很难穿出贫穷的笼罩。周华躺在凉椅上看着周华守候着她的孩子们，没有看到叶利，就问玉凤叶利去哪里了，玉凤告诉奶奶妈妈去给周政伯伯打电话了。周华看看众人，说了一句“个个都好，只有林全不争气。”就没有再说话了，但眼睛一直没闭上。大家哭着把周华放在门板上，玉凤和雪梅开始跪着给周华烧九斤半纸钱。玉凤想，奶奶在世时没有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现在自己和妹妹给她烧那么多钱，她不会再受穷了。
周政那天本来在上班，在接到叶利的电话时还未到下班时间。周政匆匆地和领导说明了一下原因，就带着妻子珍妮往山村赶。山村没有公路，周政的摩托车停地镇上就只能步行了。夫妻俩下车后走了一半天就开始暗了。两个人走到玉凤家时天已经黑了，看见姑姑仍未闭眼，平时虽然少于走动，周政还是流出了眼泪。林江来到周华身边，哭着说道:“妈，您的侄子来看您来了，叶利也回来了。”边说边摸周华的眼睛，老人终于了无牵挂地合上了眼睛，放心地走了。
林江想让母亲葬在父亲身旁，可族中唯一的长辈军人却说，周华在玉凤的爷爷去逝后改嫁过不宜再葬入家族人身旁，那样有辱家门。周华便葬在山坡上的一地里。活着的时候在地里操劳耕耘，死后亦在此地里守候。活着的时候和前夫阴阳两隔，死后亦隔河相望不能在一起。
周华走后周围邻居来帮忙的有送十元二十元现金的，也有送菜送草纸的，周华生前自己养猪存了三四百元，加上别人送的礼，办完简单的葬礼还余下一百二十元。林全林江林喜三兄弟平分这一百二十元。周华的葬礼的吃喝全靠林江供菜供粮，而周华生前最疼爱的儿子林喜却什么也没有给出，真正的应证了那句话“顾他靠不了他。”
周华走后，林喜一家度过了头七也回到了外地的新家。小院里就只有林全和林江一家共四个人。原先有老有小原吵架的小院陡地安静下来了。林全一方面必须在家饲养周华生前未养大有鸡和猪，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在小院呆着，于是一有空隙他就往林渔或者林云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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