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想起了袁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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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对死者的絮叨
读了北京某期的《中国集邮报》,发现有篇叫《同名的集邮书籍》的文章,里面提到了一本厦门大学1992年出版的《集邮投资指南》的书,编著者是贺平原。众所周知,我们厦门大学集邮活动的开展在全国是小有名气的,在高校领域更是名列前茅,甚至首屈一指,包括集邮教学、研究、编刊、展览等等,何大仁教授的苏邮和我的文革邮等两项研究在邮坛上也有一定的影响。但在此必须实事求是地告诉各位读友,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三部有关集邮的图书,既江孝铿邮友编撰的关于奥林匹克运动和马恩列斯的邮票图集,以及贺平原编著的集邮投资的书,都与我们厦门大学集邮研究会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市场运转的产物。记得北京大邮商李国庆曾询问我这些集邮图书的代售情况,结果我楞是一无所知。
江孝铿是福州的邮友,多少还曾听说过。但有邮友曾向我打听贺平原何许人也,我可是一问三不知,后来偶尔在酒桌上闲聊,才从一文友口中获悉,“贺平原,和平袁,袁和平也!你难道没有觉察真名与笔名间的换字游戏?”我微微吃了一惊,但吃惊的程度肯定要比其他文友要小,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名叫“袁和平”的人很多,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香港的电影导演兼武打设计袁和平了,而我们现在要谈的袁和平是中年作家、福建作家协会的副主席并兼秘书长,曾经是福建文坛上风光一时辛劳一时的重量级人物。印象中作家袁和平也曾涉及过电影,他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有过一个影响不小的电影剧本《马背上的教师》,好像是以他在内蒙古草原插队落户的经历为背景的。后来他是以小说登上并立足福建文坛的,长篇就有《蓝虎》、《南方的森林》等,中篇集有《佛手》、《鸭姆河小店》等,作品以超前的生态意识而享誉小说界。1977年第2期的《福建文学》发表了他的小说《**员》和我的处女作《解放啦》,我们的缘分就怎么悄然拉开序幕。80年代中期,我哥哥曾经到他主持的福建文学创作班学习数月,后来不久我又参加了他实际负责的小说研讨会,这样他就主动前来关心,询问起我们兄弟的事,于是就交上了朋友,淡淡的,清茶一杯。
转眼过了两年,一日突然接到袁和平的长信,居然谈的全部是邮票。原来他也集邮,不过是邮坛的独行狭。他偶然读了《福建邮花》,就从创刊号一口气读到新刊,发现有我的集邮散文,于是就作相见恨晚状,说,“原来你也在邮坛陷得很深”。袁和平就是这么个性情中人,我在复信里赠送了他一些邮票,他也回赠了一些老邮票,不管怎么说,在文坛他是和平兄,而到了邮坛我就是当仁不让的启五兄了!当时没有这么方便的电话,于是信来信往,谈的都是邮票,记得他说专注于“作家专题”,还准备搞一个中国当代作家的签名封大全。他待人热情谦和,又善解人意,加上工作上的便利,是外地名作家入闽的“三陪”,这是很好的机缘。但我建议他还是搞作家的签名实寄封,会更有价值些,更有邮味或“邮政意义”。后来他上了北京大学的作家班,此间还参加了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西德,这是在他的访德散文里获悉的。后来听说他遇到了点小麻烦,我就寄上一枚杰克•伦敦的邮票表示慰问,虽然只是枚美国小小的普通旧邮票,但“一颗枣儿一颗心”嘛。
干练而精明的他头脑灵光,对新事物很敏感,我知道他也炒股票,没有听说他炒邮票,但写出炒邮票的书至少应该得益于他炒股票的经验吧,但他写书不用真名,且对我守口如瓶,大概也自认为这是不值得在文友间渲染的事儿。他对金钱的渴望和敏感强于他人,记得厦门第一支股票上市,他专门带了钱直奔厦门,事后张力为他洗尘,到公园边上的那家定点酒家,我恰好也与其他人在那里聚餐,大家打了照面,问候一下,却有几分淡淡的尴尬……
他也写散文,到德国写德国,到金门写金门,他与刘登翰算是大陆作家最早进入金门的,两人合写的纪实散文发在了《人民文学》上,还是比较轰动的。但他最让编家和读者挂记的也许还是他1981年发表在《散文》上的《武夷赏茶》,陆陆续续有好些文选都将其收入,此后还诱发了他作出过一部《中国饮茶文化》的书。在1994年10月,《厦门文学》的谢春池策划了一期“福建作家散文专号”,把袁和平与我都拉进去了。像一位天生丽质的美女披着一件不可救药的宽外套,那是一期问世10年后还值得剥开的期刊,许多文字依旧是饱含滋味的甘草。我作的是喝茶的《将军绿》,而他的一篇《不惑的天命》写道:“不惑是理智告诉我,我无经商的天赋与才能,因此我不必下海。不惑的智慧还告诉我,我无文运,这辈子注定成不了大作家,因此我不必为此烦恼。如此之下,我便明白我可以做些什么了,写一些自己想写的,读一些自己认为有趣的,一切随缘。天命已近,为时无多,随缘即喜……”仿佛是特意到厦门来与大家作总结性的话别(也许是为了避嫌,此前他是从来不给《厦门文学》稿件的),没过多久他居然真的被查出患了癌症,而且是“为时无多”的“晚期”了,不久就是一则黑框讣告出现在《作家与企业家报》上,这是我们每个福建作家协会的会员人手一份的月报,通过邮局信发的。我有些伤感,他是一个那么地热爱自然与生命的歌者,更是同龄的“老三届”汉子,但没有太悲痛,因为我们的交往淡淡的。不过此刻在回眸他上述的文字时,那些被《厦门文学》的编辑用4号黑体字提拉出放在文章的标题之前带有宿名色彩的文字,冥冥间竟多少有点让我这个极端的无神论者惊心动魄了!对他而言,那“不惑的理智”是否慢了半拍?

为了撰写此文,我在网上的搜索引擎里键入“袁和平”,结果几千个条目除了三两个当干部的“袁和平”外,几乎全是香港电影导演和武打设计的“袁和平”,居然没有一条是“作家袁和平”,多少令我有些感慨,他曾写下那么多的作品,如今居然没有在无所不在的网络索引上留下蛛丝马迹!为了确认“贺平原”与“袁和平”的关系,我先后电话联系了厦门大学出版社的正副总编陈福郎与王依明两位编审——袁和平生前两书的两位责编,以确保了本文的确切性。也是为了配合此文,我想找全他给我的几个实寄封,结果封堆杂乱,一时无果,真让我若有所失,唯一觅得的是一册《福建文学40年》的散文卷,那是在他发病前夕我到福州开会时溜到凤凰池向其急索的,他手头无书,就临时下到文联一楼的资料书库里摸了一册给我的,还向那管书的妇人说了不少好话,并保证要找出他家里的存书拿来冲抵,真够哥儿们的,书的扉页有刺眼的藏书编号47745,平淡的数码组合里突然冲洗出一组明晰的镜头……
那次的见面(也算是老天爷安排的诀别)闲聊时,满脸红光的他楞是对他《集邮投资指南》的“大作”守口如瓶,也许他知道,一旦提及,没准会遭我的攻击,嘿嘿,谈邮票他不如我,也胆敢充当什么“指南先生”。不过老实讲,袁和平的骨头里是一个文化人,“集邮投资”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以他的才情与文笔来操刀《集邮投资指南》,无非是“小菜一碟”,也可谓“杀鸡用牛刀”了。他原本对集邮这条“锦鸡”就饶有兴致,持牛刀细细宰杀,也算剖析社会探微商海改善生活的“一鸡三吃”了,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想来真的无比感慨:和平兄写了那么多的优秀的小说散文,如今几乎没有人再提起了,可见“各领风骚三两年”的文坛之冷酷;他写的《集邮投资指南》也许是他作出的一部最不放在心上的文字,可事隔十余年之后,却还被好些邮刊反复提到,被好些邮文频频点名,因为它多少反映了邮市的一阵喧嚣,足见邮坛的多情。这个叫“集邮文献收藏”的嗜好,总是让一批人沿袭邮票目录的做法,事无巨细认认真真地一一整理记录乃至收藏研究所有关于邮票的印刷物件。从这个意义上而言,集邮的研究者和写作者都是“爬格族”里很幸运的一拨了。常常耳闻“有心栽花”与“无心插柳”之说,不知袁和平的小说与邮书算不算是可以勉强验证的一例?这部书名平板甚至编者不屑(羞于?)署上真名的《集邮投资指南》拥有了别样的背景与分量,可以说是作家戏水商海拍出的一朵难以消失的浪花,这恐怕是连精明的袁和平也始料未及的!
我最后还是要坦诚地实话实说:楞是要把甘淳的茶拼配出烈性的酒那是认知的误区,潜心集邮,其实是与投资风马牛不相及的,在书信文化渐行渐远的今天,它分明还充盈着一种缅怀的滋润:和平兄在北京大学作家班学习期间的1988年6月5日,曾给我寄了一套该日发行的环保邮票首日封,此刻突然若有所悟:他的小说曾经被文学评论家称为是生态小说,看来这个首日封他也不是随便寄的,情不自禁,情有独钟啊,早就在生态环境里“陷得很深”了。收藏它,也就浓缩了对这位文友加邮友的回忆,清雅的《武夷赏茶》,茂绿的《南方的森林》,神秘而安详的《佛手》……;翻阅它,品览它,淡淡的,清茶一杯,邮戳一枚,还牵扯着这题生者对死者的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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