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节亮站在窗前，极目远眺。群山，在晨雾中显得缥缈深远。他感到工厂的前途就像这隐伏在云雾中的山峦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一阵青绿一阵枯黄。几个月的焦思苦虑，长途奔波，日夜劳神，他的脸庞明显的瘦了。方方正正的脸上泛着青色，浓密的络腮胡子像雨后的液草似的，从下巴一则延伸到那双支楞得很精神的耳朵下边。他个头不高，但不论从外貌还是从气质上，都给人一种勇武果断的印象。他胸部急剧地起伏了几下，一股沉闷的粗气从那狮型鼻孔中喷出，吹得窗台上的花草都东摇西摆的乱动。发生在一车间的那件事一直在他心中翻腾着。虽然对厂内各级领导干部的脾性都比较了解，但在处理具体问题上仍很谨慎。多年来的经验使他懂得，人际关系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有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弄不好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就说何维茜吧，人们都知道她不是挑大梁的料，只因她是洪化冶极力推荐的人，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拍板。何维茜的受挫，他既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作为技术人员所应有的那种细心、慎密、稳重、果断的气质她一样也没有，太毛糙了！高兴的是发现了尤艳琴这个人才。对这个人的过去，他不太了解，但现在却知道了她是个有用之才。洪化冶为什么不愿用她呢？真让人费解。
办公室的门轻轻响了一下，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申节亮回过身，热情地招呼着说：“老洪啊，来这边坐。”
洪化冶一进门就有一种要挨批评的预感。因为申节亮常是把属下叫到家中去喝酒或下棋或聊天。当然，主要是捎带布置一些特殊工作，或了解一些基层情况，嘻嘻哈哈像拉家常一样。一旦被叫进办公室来谈话，十有**是挨批评。按一些人的说法，申节亮的办公室快成了干部的特训室了。不过，在这地方挨批评到不是坏事。试想，几十岁的人在众人面前像小孩子似的挨训，多让人难为情啊！
“有什么新打算？”申节亮开门见山，没一点世俗的客套。
“主体工艺的事是开会定下来的，如今才开头，还是不要轻易改变的好。你也明白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
“既然不想换，就让尤艳琴和她共同干，技术人员与工人，再加上领导干部，这三结合的班子可是咱们早就用熟了的套路。”
“申书记，用不用尤艳琴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这倒怪了，用尤艳琴又能复杂到哪去？我看是你把问题弄复杂化了吧？”
洪化冶刚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了，他停了一会才说：“不错，尤艳琴技术上是有两下子。原来我也曾把她当作一棵苗子精心培养过，可她两眼只往钱上看，毫无事业心，更没有一个技术人员所应有的那种献身精神。我也曾给过机会来挽救她，可全无用处。尤艳琴此次要回技术科，你知道她的动机吗？她很可能是为那笔工艺设计奖金和工程师职称而来。一旦达到目的，她可就身价百倍，这个厂就留不住她了。到那时不但技术人员外流，还会失去一名技艺娴熟的好车工，工厂损失不更大吗？所以，对她目前只能小心地使用，决不能重用！”
申节亮眉头一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即又慢慢的坐下，用明显压抑的口气说：“这又不是两军对阵，怕他跑到敌人那边去。这是搞生产，在**领导下，不管什么人干活都是为社会主义增添财富！再说，要允许人家犯错误，也要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嘛。你再好好想想，明天晚饭到我那去吃，别人为我泡了一瓶三蛇酒，那玩意对你的手足麻木可大有好处。”申节亮的话是一种暗示，即明天就要听到满意的答复。
“申书记，听说尤艳琴那有一些图纸，是本体加工工艺草图，你何不开个价买回来，那多省事！”
申节亮被这抑揶的口气激怒了，他眼一瞪，站在洪化冶面前，像是对着不听指挥而要贻误战机的下属似的说：“你不要固执己见，我命令你立即按着我的决定执行！”
“是不是先开个党委会？”
“我这是以厂长的名义和你谈工作，到撤你职的时候会开党委会的！”
洪化冶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沉思着走了几步，神情显得很激动，患有神经麻木的手抖动得更厉害了。他明白，在气头上谈工作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但申节亮的话也太伤他的自尊心了。他觉得干了这么多年，竟得不到领导的信任，太让人失望了。他用低沉的口气说：“申书记，我是个技术人员，几十年来都是在图纸堆中滚过来的，干不了这摆弄人的事。如果我实在不称职，就早点撤吧，免得给工作造成更大的损失！”
申节亮愣了一下，心中一惊，知道话说得有点重了，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急燥情绪，用平缓的口气说：“对于个人的荣辱得失咱们先不说，全厂几百口子人可都看着咱们呢，我只要求你对工作要处以公心。好了，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最好还是把尤艳琴使用起来。咱们厂的技术人员本来就少，再不充分利用就更艰难了。”
洪化冶接过申节亮递过来的烟，点着，慢慢吸了一口，喷出烟后向门外走着说：“为了一份简简单单的工艺，犯不着动这么大的肝火！你见我什么时候干过没把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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