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困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繁星点点,像悬在天空的千眼巨人的眼睛俯视着坐在凉台上歇凉的洪化冶。一阵饱含松子香气的山风,徐徐地从他面颊上掠过,使人感到舒适。一颗人造卫星,闪着淡淡的光,在既定的轨道上颤颤悠悠的悄无声息的行进着。洪化冶从六十年代就从事技术工作,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他明白今天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接到申节亮从外地打来的电话,他就考虑了要用那些技术人员。技术科能独挡一面的人太少了,他的手又抖得写画都困难。开始,他也想到了尤艳琴这个七十年代的得意门生。当时他曾为她设计了一条最佳运行轨道。如果按这条轨道走下去,她早已当上技术科长了。但尤艳琴像一颗经不住外引力吸引的人造卫星,脱离了轨道。卫星一旦脱离了轨道,它的作用就等于零。现在她又想回技术科,又受到了什么引力的吸引?杜主任的话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一个不能控制人生轨道的人,是不能担负重任的。工厂多年没正经活干,外债累累。即使拿出点钱作奖金,数量也有限,一旦满足不了她的**,这颗卫星又会飘向何方?何况这些年尤艳琴结婚生子,人都由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变为福福泰泰的中年妇女了。当年的才华学识怕也在岁月流逝中流去了。对于尤艳琴当众露的那一手,他并不欣赏,那只不过是机械加工中的雕虫小技,只能蒙混外行人的眼睛。凭多年经验预感到,中国的工业生产已开始迈入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多品种,小批量,时间短,竞争性强,这可能是企业今后的主要生产特点。要想适应这种局面,工厂就得有一批过得硬的技术人才。为此,他看中了何维茜。他把何维茜作为退休前的最后一个门徒来培养,这些内情,外人当然不知道。按洪化冶的想法,在激流中竞争,别人的指导只是个辅助,要前进主要靠自己的拼搏。他是按着科学公式来培养人的。虽然在设计工作中,他尽量避免使用极值这个充满危险的概念,但在用人上他却喜欢用这个概念。这也难怪,要想做出一番事业,就得拿人一生的精力来拼搏,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把本体工艺的重担压在何维茜肩上,也有点人生最后一搏的悲壮想法。
老伴串门去了,儿子上夜班,家中静悄悄的,洪化冶很喜欢这种恬静的气氛。“嘚嘚嘚”有人敲门,洪化冶不情愿地扭过身,厌烦地向门口望了一眼想:“老杜又为老婆的事来找。这个老杜活得也真累!”他像害了牙痛病似的哼了一声。
“家中就你一个人?”进来的是何维茜。
洪化冶长出了一口气说:“是茜茜啊,到这坐吧,这凉快。”他指指躺椅边的小凳。
两人默默地坐着,洪化冶仍在寻找那颗卫星,但卫星已从空中消失了。
“我担不了这个担子!时间那么短,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见洪化冶两眼仍在望着天空,何维茜也跟着望去,天上繁星点点,银光闪烁,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胆怯地说,“我看尤师傅是有能力干好这个工作的。”
洪化冶默默地坐着,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我想过了,不论她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都不计较。总之,只要能早日干出产品,我情愿给他当徒弟。”
“就这些?”洪化冶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为工厂的命运负责,也应该为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而努力,可不能揪住历史的旧帐不放!”后一句话出口,何谓茜立即感到失言了,不该介入到了老一辈人的是非之争中去。但说出的话已收不回来,见洪化冶眼中射出两束严厉的光,她感到浑身的肌肉都抖颤了一下。她担心地想,我的话有些过分了。”
“工程师的职称不是耀眼的桂冠,而是催人前进的鞭子,任何得到这个职称的人都将成为历尽艰辛的斗士,懦夫只会受到鞭苔!”

在何维茜的记忆里,从没见洪化冶这么严厉过,她感到脸上发烧。又是这个倒霉的职称,好像有这个职称的人就什么都得会干似的,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她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就走了。
何维茜气呼呼地走着,夜风迎面吹来。温馨而又凉爽,发热的大脑被凉风吹得冷静下来。走到家门口,她放慢了脚步,父母一定还在辛勤地劳作,而我却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真是问心有愧。她走到路旁的一棵大杨树下,靠在树干上。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点点的洒在她身上,她看着远处大山的轮廓想着。透过夜色,山峦显得苍茫又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着。而且,还能经历亿万年。就象人的一生,为后人留下了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但确确实实留下了东西,这就是事业!
“哎呀何维茜,真让人好找!”云霞和洪汝钧还没看到树影下有人,于钢就咋咋唬唬地喊起来。
于钢几步窜到何维茜身边,悄悄地说:“尤师傅答应帮你!”见何维茜不相信,于钢忙把云霞拉过来说:“不信问云霞,我们一块听到的。”
何维茜现在迫切需要帮助。她刚才去找洪化冶,一是想替尤艳琴说几句话;二是为个人摆脱困境。时间犹如一把飞进的标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向她逼近。如果只刺倒她一个人,那到没什么,几百人的命运那!只有肩负重担的人才有的那种紧迫感,就像一道紧箍,紧紧地套在她头上。人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能改变自己的性格,才会刻意塑造性格。何维茜那原来所格守的只搞技术,不卷入人的矛盾之争的信条,已开始动摇。如果现在能和那个人大争大吵一番,就可以设计出本体工艺来,她是毫不会吝惜唾沫的。
和洪化冶谈过话后,申节亮心中一直不踏实。虽然他也知道洪化冶办事稳妥,但这次却让人担心。要是以往,他是不会去干预下属的工作的。现在工厂已面临什么局面阿,已经到了动用预备队的紧急时刻了,而洪化冶还在训练新兵!晚饭过后,他决定到尤艳琴那去看看。如果她真的搞出了本体工艺,那就放心了。
听到一阵叽哩哇啦的外语对话声,申节亮有一种步入异国之感。他推开房门,见尤艳琴正聚精会神的和小宝对着电视机学英语。小宝回头见是申节亮,忙说:“妈,申伯伯来啦!”
尤艳琴回头笑笑算打了招呼,继而又犹豫了一下,关了电视机,起身让座,拿烟递火,而后问:“找我有事吗?”
申节亮向屋内看了一眼问:“杜主任不在家?你还真爱学习,虽然当今英语时髦,我可没功夫学。我现在,咳,现在就是学了也没处用哟!”
尤艳琴笑笑,没说话。
申节亮点烟,狠狠吸了几口问:“车间的生产准备工作做得不知怎么样了?”
“你这书记兼厂长的就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笑声,接着传来开门声。尤艳琴起身关了自己房门又回来坐下。
申节亮说:“听声音好像有你的那位想当军事家的徒弟!”
“尤艳琴淡淡一笑说:“一群充满幻想的年轻人!”
接受任务已块半个月了,虽然其它零件的生产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可本体这个关键件仍像海市蜃楼似的悬在空中。洪化冶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使申节亮十分恼火。要是在部队,他可以下命令,下属只有照令执行的义务,没有拖拉解释的权利。可在工厂,对一些具体的技术问题他不太熟悉,像洪化冶所管的技术性很强的科室,想过问都难下手。在部队他可以当团长,也可以当士兵。在工厂就只能当书记,当厂长,别说设计,就是简单的车刀也不会磨。他懂得,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信赖下级,但如今这种局面太让人担心了。
申节亮长出口气,心情沉重地说:“本体工艺设计真让人担心哪!”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