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了岸，驶离了莫舍码头，离开了那个令柳含烟体会到一个女人最真挚的情感最美好的爱情与最初的**的地方，那一切都越来越远了，遥远得不可企及，慢慢的从视线中消失，消失在凌晨时分的苍白与荒芜之中。或许有一日，这一切在他与她的心中也将消失，蜕去所有颜色，那是生命的鲜活的色彩啊，慢慢的便也会消逝了，被悠长的岁月尘封，化做久远的黑白色的记忆，即便再能拾回那一抹娇艳，也只能是在梦里。
想到这些，柳含烟的心中很痛，那痛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加深加重，痛彻心扉、痛入骨髓，那是一种被撕裂切开的痛楚，那是一种生生的看着一部分的自己被割走的痛楚，那是一种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的痛苦，其它人无法理解也不能言喻。
柳含烟在这痛楚中，痛哭失声，那哭泣每一声都含着血带着痛，那哭声令闻者动容听者心酸；那哭声惊起了江上的水鸟，江中的游鱼，它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柳含烟的船前船后，飞舞着游动着，关注的眺望着，是什么让船上那个绝世的美女，有着那样刻骨的悲伤？……
年老的船夫远远的站在船头，凝望着船上悲痛的女人，虽然没有人对他言及那悲伤的具体缘由，但目睹了太多红尘凡世里的爱断情伤、看惯了太多这江上的春花秋月，他想他是了解的，深深的了解。于是，他那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眸中，不禁**疼痛爱惜的神色。他带着那疼惜那爱惜伫立在船舱之外，很久很久……
老者幽幽一叹，将目光转向身边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低首向那女童交待了几句，那女孩点点头，转身倒了一杯水酒，一蹦一跳的向柳含烟身边行来。
一双天真俏皮的大眼睛定定的向柳含烟，凝视了半晌，高举双手将酒杯送到柳含烟眼前，甜丝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女孩儿特有的娇憨：“姐姐，爷爷说，要我送这杯酒给你喝。”
柳含烟转首向那老者望去，江上有风袭来，吹起他花白的头发、银白的胡须，乘着苍茫无涯的江面，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女孩清脆的语音再度响起：“姐姐，你喝下这酒吧，爷爷说，你喝了，就不会再伤心了。”
“喝了这酒，便不会再伤心了？小妹妹，这世上又哪有此般神奇的酒啊，一杯下去，便可忘忧？”柳含烟看着那女童如玉般的小脸，清澈的双眸。
“是真的，姐姐，爷爷说会的，就一定会的，爷爷说的准没错，姐姐，这酒我名字就叫做‘忘情’，它会令你忘记所有凡尘俗事，无欲无情也无忧！”女童认真的道。
“无欲无情也无忧，那不是变便天上的神仙了？”柳含烟道。
“是的是的，姐姐，就是做神仙啊！”那女孩闻言竟大力点头。
这世上又哪来得神仙呢？柳含烟的唇边**一抹无奈的笑意。
“只要你放开胸怀，放过自己，不被红尘情爱所束，无情无爱、无欲无求，达到此等境地，又与神仙何异？”苍老的语音响起，那老者竟似能看穿柳含烟心中所思一般。
柳含烟一抬首，望见那老者慈悲的眸，一时间，竟看得痴了，一时间，竟有一种欲追随而去的冲动，一壶浊酒、无情无爱、来去无牵、飘泊于这大江之上，茫茫然了无牵，何其快慰！
不禁伸出右手，端起那杯水酒，尚未入唇便已觉清香扑鼻，那香气竟似从未嗅到过，从鼻端直直的渗入人的心里，虽不知为何物酿制，但真真的好似不是凡尘之物，将那酒杯端直面前，正欲仰首饮下，却只见那杯中堪堪的映出一张面孔，淡蓝色的双眸，绝世的风姿、华贵的所度、如玉的容颜……手猛的一抖，将那杯清酒洒于江中，无力的垂下皓腕，双眸半掩，大滴滴晶莹的泪，沿着面颊滑落在地。
女童不解的伸出小手，带着疑惑与怯意轻轻的自柳含烟面颊上沾下一滴泪水，倾斜着头，对着阳光看了看，喃喃的道：“姐姐，这水，好漂亮啊，冰冰凉凉的，里头却有好多温暖的东西。”言毕，将手指放在柳含烟的胸前，柔柔的一触，柳含烟裸露于衣领外的颈项之下，便现出了一点嫣红的颜色，慢慢的，那嫣红色渐渐清晰，艳如胭脂、明若朱砂。
老者幽幽一叹，轻声道了句：“痴儿……”而后，便再没向船舱处望上一眼……
“爷爷，她便是那得道三千年的青儿姐姐吗？”女孩望着柳含烟与双环远去的背影，向老者问道。
“是，她便是谪仙下凡寻找俗世情爱的青儿。”老者道。
“爷爷，她找到了吗？”
“找到了吧，不过，终是镜花水月而已。”
“镜花水月，便值得舍弃千年修行？便值得一个仙子落泪不止，伤心欲绝？爷爷，蝶儿好想知道，那凡尘中的情爱到底如何吸引。”女孩轻轻的拥住老者的腰，一张小小的面孔写满了好奇向往之色。
“蝶儿你还太小。”老者低首看向女孩。
“蝶儿不小了，蝶儿已经有一千年的道行，跟在爷爷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而且，爷爷你不是说，蝶儿很有灵气？”女孩漆黑的双眸乌溜溜的打着转。
“蝶儿你这个鬼丫头可莫要打坏主意，青儿和小白两个丫头当初我一时心软，放她们下凡，眼看着她们遭受世间情爱折磨，已是后悔不叠，此时方不惜再违仙家大忌，渡她们返回仙界。奈何天道终不可违，她们即入凡尘，便要经历过自己的那一遭劫难，此一番，倒是我这老头子看不开、堪不透了。”老者的目光中透出丝丝无奈。
“不怕，爷爷，不如你也放蝶儿下凡去，我去把两位姐姐渡回来，我们姐妹三个一起回到仙山上，那一定好玩得很、热闹得紧呢。”女孩得意的笑笑，如玉的面颊上一对漂亮的梨涡若隐若现。
“老头子身边有你这个不安份的小家伙已经很热闹啦，蝶儿你给我乖乖的牵红绳去，以后不准再提及下凡之事，而且，不准再关注青儿与小白的事情。记住，那些只是戏……”
“我们只是看戏的人，我们不能入戏，也不能去改变戏中人的命运！”蝶儿未待老者说完，便急急的接道。
伸出手，掂起脚尖，小大人般的拍了拍老者的肩膀，“安啦，老头，你都说过一万多遍啦！”
看着女孩一蹦一跳的身影，老者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慢慢的目光中却再度升起一丝悲怜之色，喃喃自语：“青儿，小白，我帮不了你们，一切，只能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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