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狼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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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军将士倚靠巨大的岩石,居高临下瞄准谷口。楼班率领全军进入峡谷势必遭受乱矢的沉重打击。但如何射杀罪魁祸首楼班反倒成为邓宁最头疼的问题。倘若一击不成让楼班遁走草原,无疑放虎归山,到时候即便洒网捕鱼也无济于事。
纵横十九道,交错三百六十一位,黑白对峙,互相围攻。邓宁猛然想起围棋棋谱,先前心中的难题终于有条线索。围棋有个要诀叫作“围引”,棋手根据全局需要一步一步牵引对方朝自己预定的方向落子,从而将对方团团围死直至歼灭。围引的关键不在于将对方所要行动的路线事先封堵,而在于顺着对手的路线在中间突然拦截,迫使对手改变方向直至进入死胡同。柳城这个大瓮形成后,如何迫使楼班自己无奈地钻进篓子里,邓宁的盟军需要完成的任务除了引诱更重要的是卡住敌人的退路,堵上瓮颈。邓宁此刻心如明镜,巧妙运用弈棋术观察千变万化的战局形势。
桓谭的《新论》说:围棋这种游戏,有人说和用兵相似。工于棋艺的人选择要点,疏布棋局,迂回包围,借势攻击,获得实地,以运筹棋道取胜;中等棋手则致力于阻断、拦截,以求自活争夺微利;下等棋手自守边角,固求自和。
“拓跋兄以为此次伏击有几成把握射杀楼班?”邓宁轻声问道。
“楼班狡诈,即便大军遭受伏击我也不敢保证能取其性命。不过乌丸真敢进谷,定要他们一场惨败。”拓跋天呵口热气,憧憬着一场久违的胜利。
邓宁冷静地说道:“如果峡谷伏击战能够大败乌丸,那么楼班就完全丧失作战能力,拓跋兄以为楼班下一步会怎么走?我觉得下一步更加难以猜测其行动路线,或许远逃草原,那是我们大家最不希望见到的一幕,却又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一幕。”
“敌人进来啦!奇怪,他们像是打草惊蛇的先遣部队。”拓跋天躲在暗处,望着几骑奔突进入埋伏地点。
“从他们的神情看来似乎不象。不如我们放过前队,从中间进行拦截。没有发现中军的楼班,大家不要放箭。”邓宁建议。
拓跋天迅速下达命令,放前面的敌人过去。紧接着是乌丸的前锋队伍快马加鞭地冲过峡谷,丝毫不理会四周的伏兵。连拓跋天和邓宁也不明白敌人这一反常行动,明知道峡谷有埋伏,却置若罔闻。“如果楼班不在中军怎么办?”拓跋天看着两骑并行的乌丸骑兵勇敢地奔突峡谷,提前问道。
“凭以往的作战,楼班总是坐镇中军指挥。”邓宁满有把握。
敌人的中军整齐地进入峡谷。拓跋天等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一个敌兵,楼班的战骑不在中军。“莫非楼班不敢进来?”拓跋天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楼班的狂妄自大,在没有绝望的关头应该不会自卑得不敢跟随大部队。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早已化装成普通士兵。
“拓跋兄赶紧挑衅,我好识别队伍里谁是隐藏的楼班。”邓宁沉声道。
“你凭什么推测楼班?”拓跋天将信将疑。
“凭我的视力和直觉。无我之道能够用于武功和射术,自然也能用于侦察。”邓宁轻微点头让拓跋天的疑虑全部消散。
拓跋天瞄准敌方旗手一箭致命,高声吼道:“楼班你这个老乌龟,不配做草原第一!”声音震撼山谷,回音不绝。乌丸士兵开始慌乱。
与此同时,邓宁抛开一切念头,遁入无我之道的境界。眼睛和心连成一线,乾坤诀真气集中在箭尖。中军部队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逃不出邓宁的捕捉。队伍里一人突然惊怒,反应之强烈迅速进入邓宁的视线。楼班虽然化装成普通士卒,他的狂傲气质始终凌驾于其他士兵之上,而这抽象的气质被邓宁准确无遗地把握。电光火石之际,利箭划破长空,附带的乾坤诀真气排山倒海地蹿入敌军队伍。周围的警卫随时都保持着高度紧张,主帅楼班的安全第一。一声惨叫,英勇的卫兵用身体挡住来箭,箭后劲十足穿透士兵身体,仍然攻向目标。楼班久经战阵,如果论单打独斗邓宁反而不及。这一箭攻其不备,来势迅猛,可惜刚才射穿第一名卫兵时速度和角度发生偏差。楼班用肘部角型盾牌格挡,发现自己大意,盾牌被乾坤诀真气击穿,箭头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但阴寒真气还是侵入体内。“保护楼帅!”卫兵长高声疾呼,周围将士用血肉之躯护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
“可惜,可惜!”邓宁叹息不止。楼班的中军渐渐冲过埋伏圈,盟军的箭矢对楼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百具尸体。
“邓少认为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拓跋天不敢耽误时间。乌丸中军冲过埋伏圈,只剩下后军部队迎面过来。
邓宁悔道:“消灭后军,堵住峡谷敌人的后路!”
箭矢像雨点洒落,乌丸后军遭受到其他部队从未遭受的沉重打击,前面过去的队友则更加拼命向前,后军与前军脱节的结果只有葬身乱箭下。盟军俯冲下来,收拾残局,封锁敌人的后路。乌丸后军的滞重全部易手盟军。
楼班接到后军覆灭的消息,固执道:“大家现在惟有背水一战,朝柳城快速进发!”之所以楼班放弃整个后队作出孤注一掷的决定,原来他接到神鹰斥候的情报:曹军撤出柳城,盟军的一部正从玄水赶往柳城。当务之急在盟军到达柳城前,自己能否占领柳城,稍作喘息关系生死存亡。“弟兄们,快速回到防守空虚的柳城,我们就可以卷土重来!”一路上对于饥饿的将士,楼班只能依靠这个唯一准确的情报鼓舞士气。先前他对柳城下和曹彰决战毫无把握,现在发现曹军分批陆续返回北平,猜到中原有变故,信心恢复。他虽然不知道盟军从哪里得到消息也开赴柳城,但对抢先到达柳城整顿军马还是充满信心,毕竟柳城是自己的老巢。
姜火懒洋洋地坐在城楼上望着恢复生机的柳城。过去的八天里居民担惊受怕,街道冷冷清清。曹彰大军刚一离开,城里立刻热闹起来。市场上贩卖杂货的小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行人熙熙攘攘。虽然城门和府库一带还有五百士兵巡视,但街上的气氛一点都不受影响。看着这种热闹的景象,姜火生出莫名的喜悦,端着慈悲刀突然笑道:“我明白哩!”
慈悲刀。为何水镜先生会赠送自己这把名不见经传的宝刀?姜火曾经探索过这个问题。今天突然豁然开朗。兵者,国之大事。刀是百兵之王,持刀者莫不希望能凭借利刃杀人,与慈悲背道而驰。故佛家将此刀名为“慈悲刀”无非是希望持刀者在杀人之时能存一丝慈悲之心。姜火想到的不仅于此,回忆奔狼原惨胜后陶方的一番话,理解更加深刻。战争与和平是矛盾的,战争能够摧毁和平也能带来和平。柳城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正是拓跋兄孜孜以求的。
想来邓少他们也该快到柳城啦。呵呵,其实八天就能搞定,偏偏让他整出十天,实在难为邓少。姜火舒服地躺在地上,望着高空的黑点。他明白楼班的神鹰虎视耽耽着柳城,可惜得到的情报畜生无法作出正确的分析。“哈哈,楼班你这次被自己养的畜生欺骗啦。”姜火得意地笑道。
远处尘土飞扬。盟军的另一支前锋部队比楼班早到柳城。铁勒的首领塔干站在柳城城门时那激动的表情让姜火偷笑。看来草原各部落从没像今天这样得意过,今天乌丸的巢**柳城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占领。

“先洗劫城池,然后等着活捉楼班。”有人高声提议,引起众人的欢呼。
姜火万料不到这群人居然想到的不是杀敌而是抢掠城市。挺身而出道:“现在敌人随时都会杀回柳城。我们首先应该思考破敌之策。”眼前的局面姜火是压制不住的,只有先行缓兵之计。
“好吧。等杀死楼班,弟兄们屠城三日!”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日义气的老者原来也是个杀人的魔头。
姜火从战士们凶残的嘴脸预感到柳城悲剧般的结局。如果不是邓少参与在这次作战计划里,他不想看到这群肮脏龌鹾的嘴脸,只想带领五百士兵离开这个地方,管她娘的楼班。连他一向好感的塔干尚且如此,其他首领就更没有指望了。姜火无精打采地安排盟军进入地道预先埋伏。
第二天,姜火听到士兵报告盟军有人烧毁几间民房,抢夺不少财物。姜火找过塔干,希望他以大局为重。“我们的弟兄辛苦啦,就让他们先热身玩玩吧。”塔干的回答简直没让他气冒烟。姜火甩下一句怒骂,回营清点士兵,准备迎战楼班。
黄昏时分,楼班的部队和盟军来自玄水的部队在柳城外展开一场激战,不分胜负。盟军徉装败北,弃城逃走。楼班顾不上其他,挥师入城已是天黑。拓跋天的部队和轲比能的部队会合,在城外安营扎寨。故意给楼班休息的时间。
楼班看见柳城完好无损,感觉宽慰。连日来将士们伤亡惨重又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回到城里,早想好好休息。楼班不敢就寝,亲自巡视楼墙,遥见北门城外盟军营帐灯火不明,于是忐忑不安。下令心腹士兵严加防守城墙一带,对城里根本没有空闲搜索巡查。士兵们个个疲惫不堪,哪有心思认认真真防守,瞌睡像瘟疫侵蚀众人。
将近午夜,楼班以手托着下腮,半闭半醒。突然望见城内马棚处火起,骇然失色,拔剑高声呼道:“众将士不要慌乱,妄动者杀无赦!”不多时,闻城门大乱,盟军东、西、南三面攻城,喊杀震天。亚顿将军骑着马劝道:“敌人破门而入,楼帅请先乘我的马匹逃走。”阿布陀徒步赶来气喘吁吁道:“马棚战马不知怎么就被敌人夺走。现在请楼帅上马保命,将来东山再起。”楼班望着众位心腹感动道:“我楼班岂能丢弃众位兄弟,独自逃生?”
周围将士齐齐跪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楼帅先走!”阿布陀打开北门,当先开路,楼班骑马,其余将士徒步跟随。刚出城,一阵乱箭,阿布陀高叫:“保护楼帅!”挥舞盾牌拼死挡箭,顿时身中数箭而死。众人护着楼班被乱箭杀得七零八落。楼班施展人马合一术,遇到敌兵阻击,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拓跋天望见楼班身影,发只箭没射中,催动千里雪紧追不舍。
两人在草原苦苦狂奔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楼班的马匹摊倒在草地上,楼班摔个筋斗。拓跋天赶到,一跃下马。
草原刮起狂风,吹得枯草劈啪乱响。楼班抽出腰刀,忌惮拓跋天的武功,先摆出防守架势。拓跋天内力牵动周围空气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仿佛一股恐怖的风暴,自己身处风暴中心。
“拓跋天,你狂追我三天三夜,何必苦苦相逼。难道你不知晓困兽犹斗的道理?”楼班一边喘气恢复体力,一边骂道。
“你是草原最大的马贼头子。我岂能纵虎归山。”拓跋天眼里闪出炙烈的杀气。
“你口口声声马贼克星,不过想出名吧。你这虚伪的家伙!”楼班趁拓跋天分神之际,突然发动迅雷不及掩耳的快攻。
谁知拓跋天只是轻松一个腾挪闪躲,天鹰刀尚在手中,气场直接压向楼班。“如果为了出名直接向堂堂乌丸统帅楼班下挑战书或者干掉几个臭名昭著的马贼,我又何必花费十几年时间天涯海角地追寻各处马贼。要知道我杀马贼向来不收赎金。”
强大的气场让楼班清楚自己武学的实力比拓跋天逊色。信心遭受打击,只感觉防御的负荷越来越沉重。“哈哈,那你一定嫉妒我!于是各部落一起对付我,实现你称霸草原的野心。”楼班强运内力,才能勉强和对手气场持平。
“我欣赏你的军事才能,但我绝不会嫉妒一个沾满草原人民鲜血的魔头。为了正义,我会不顾一切消灭你。”拓跋天突然收起气场,让对手茫然失措。天鹰刀出鞘,寒光杀意令四周原野失色。比风还快的刀法,比冰更冷的真气,飘忽不定地气场,让楼班不断招架,稍有闪失就身首异处。
“正义?哈哈,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不要随便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你的道貌岸然。我告诉你吧,草原上根本不谈仁义道德,只要谁的手腕最强硬,谁就能主宰草原,主宰生死。”楼班想笑却显得力不从心。
“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根本感受不到正义的存在。因为你泯灭人性,所以你永远看不到人性里最伟大的真善美。”拓跋天诡异地一刀划破楼班的头盔,顿时鲜血淙淙流出。拓跋天收回天鹰刀,忽然转向远处的草原。
“世界上存在真善美?要么你在撒谎,要么你是疯子。”楼班血淋淋的脸庞也朝向远处那个引亢高歌的男人。
远处茫茫的草原走来一队夫妇,还有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儿偎依在母亲怀里大口吮吸乳汁。那男的高兴起来放声歌唱;女的望着怀里的乳儿,眼里充满慈爱;婴儿则快活地享受着父母的爱怜,不时哇哇欢叫。他们一家三口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的打斗,只是尽情享受生活的快乐。拓跋天和楼班竟然同时呆呆地望着这一家子直到看不清人影。
“我没有撒谎,我也不是疯子。看看远处那个襁褓里的婴儿吧。当他饥饿的时候想到的是吃奶,不是吃人!你一呱呱坠地,是否想到制造血腥和杀戮?”拓跋天指着那一家远去的背影厉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串通好这对夫妇故意演戏骗我。不,怎么可能这么巧!”楼班发疯地叫道。
“可怜的楼班。你已经傻到不值得我欺骗的地步。不要忘记你对草原人民的所作所为!”拓跋天长叹一声,想起楼班曾经毁灭多少这样温馨的家庭,顿时怒火填膺。
“拓跋天,虚伪的你不就是想提着我的人头去达到你号令群雄的目的。哈哈,现在就奉上我楼班的项上人头作为你实现野心的工具吧!”楼班恋恋不忘野心和私欲,大声奸笑道。
“想不到彻底崩溃的你依然跳不出人性里假恶丑的一面。不值一文的臭头,我拓跋天要来有何用处。我所追求的只不过是草原的安宁与和平!”拓跋天咆哮着突然出刀插在楼班全然不备的胸窝。
拓跋天抽出天鹰刀,不屑割下楼班的头颅,毅然上马。忽然天空一声鸟鸣,神鹰呼啸着俯冲过来。千里雪长嘶一声,愤然跃起。拓跋天轻轻闪过神鹰,冷冷道:“草原孤鹰又岂会伤害你!”
神鹰落在楼班尸体上,悲鸣数声,其景感人。拓跋天催动千里雪返回柳城,猛听得身后一声鸟鸣划破长空。神鹰振翅高飞,拍击长空,云雾里若隐若现。拓跋天感触道:“神鹰啊,希望你不要像以前的拓跋天孤寂草原。哈哈,除掉最大的马贼,草原也该恢复和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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